第29章 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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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在苑四岁那年开始学围棋, 谢母总会来陪着他,但不看他如何学习下棋,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望着窗外出神。

    孩子普遍淘气,谢在苑把棋子当拼图玩,拼了一朵花让谢母看, 喊了几声谢母都没回过神来。有人过他母亲病了,可在他眼里, 母亲这样才是常态。

    “要给我看花啊……”谢母淡淡地抿了下嘴角。

    谢在苑冲她笑,谢母揉了揉他的头发,讲:“以前在我肚子里的时候, 就好像迫不及待和我叽叽喳喳地话, 爱半夜踹我。”

    谢母总是和他提起来这件事, 谢在苑道:“我想和你聊天。”

    “那爱不爱妈妈?”谢母问。

    谢在苑不假思索答道:“爱妈妈啊。”

    有的孩四岁还不会讲话, 谢在苑启蒙得早, 和人话流利。讲完以后,他还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从没有父亲,让母亲在他心里占了满满的位置,而爷爷对他严厉,导致他更爱黏着谢母。

    十月份的巍都太热了,谢在苑晚上在佣人的看护下去外面玩了一圈,刚回家恰巧遇上停电。人在惊慌时会下意识找最亲近的人,他摸着黑开谢母的卧室门,然后在发现谢母不在, 他又去温泉边上寻找,因为地面很湿,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手掌心摁到的全是水,随即不心滑进了温泉里。

    谢在苑对童年的印象褪色到只剩下这么一个片段,而片段连细节都色彩鲜明。

    在他跌落池子里的瞬间,温暖包裹了他,而整片区域重新通上了电,隔壁家不知道有什么喜事,他们在放烟花,灿烂的花火倒映在水面上。

    朦胧的水面下,他视线模糊,除了清澈的水,还有谢母因水流而无意识地转动了下脖子,头朝向他,可闭着眼睛再也没看他。

    这些不是最清晰的,最清晰的是从母亲手腕上溢出的缕缕浮动的红色。

    谢在苑参加母亲的葬礼的时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晕过去。如果人生有什么分界线的话,他在四岁那年画上了第一条线,睡觉必须得开灯,否则彻夜睁着眼睛不敢闭上。

    今晚他又梦到了自己落水的场景,谢在苑很快醒过来,他已经很少再想起这件事,无法挽回的伤痕总会被时间冲淡,除了承受以外,没别的选择。

    他伸手去开灯,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也很久没有开着灯睡觉了。

    ·

    “这些是他和你的吗?”林沒问。

    “不,我只是知道他怕黑,学时候我们午睡,老师一拉窗帘他就跑,后来我听我爸提起来。”吴星津道,“他是早产的,半夜突然要生了,当时他爸在公司通宵赶工,听到消息后急匆匆往医院赶,然后在路上出了意外。”

    “这事情谢在苑知不知道?”

    “你我一个外人都知道了,他即使时候不知道,后来会不知道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疼,吴星津看到林沒夹着烟的手在抖,意识到不该和一个病人那么多,潦草收了个场,摆摆手:“你也该在谢在苑这自信点,他又不是石头成了精,怎么就不会喜欢你?”

    散场后林沒没有回家,他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整个晚上没睡觉,到了时间点再电话给谢悠,确定他起床了以后让他开门,着哈欠做早饭,听窗外传来阵阵鸟鸣,又是新的一天。

    之前他是毫无察觉谢在苑居然会怕黑,在自己心中他已经被过度神化,人情味薄,没什么入得了他眼的,他似乎什么都不怕,对什么都有把握。

    自己心里的他,是不是真正的他呢?似乎更贴近于林沒臆造的自己想成为的人,谢在苑被他早早设了限,用于给他提供稳定的安全感。

    他睡在谢在苑房间里的第一晚,两个人其实都特别窘迫,之前把该干的不该干的之前都干了,然后神志清醒地面对面,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接着谢在苑估计是实在尴尬,把电脑拿进来办公,林沒因此轻松了一点点,过了两个时到二十三点,谢在苑把电脑收了起来。

    那时他们背对着不讲话,不是不想,是真不知道该什么。然后林沒看床头灯还开着,着哈欠伸手去碰开关,讲:“困了,我现在关灯?”

    谢在苑没和他自己关了灯睡不着觉,只是:“晚安。”

    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起床,林沒还以为是他不习惯身旁忽然多了个人,为自己改变了他的生活而沾沾自喜。

    这七年林沒以为谢在苑是本就睡眠浅,原来另有原因。一天天的潜移默化里,林沒不记得对方具体是什么时候习惯了身旁有他,习惯了在黑夜里入睡。

    爱是存在的,只是林沒没有发现,就当它没有来过,现在时过境迁再被提起,又是另一番滋味。

    “妈,鸡蛋要焦掉啦!”谢悠喊道。

    林沒急忙回过神来,这段时间他很难集中注意力,鸡蛋焦成黑炭,他扔掉重新煎了两只。谢悠托着下巴看他,:“爸爸之前在店里煎鸡蛋,也煎成了黑的。”

    “他会碎鸡蛋搁在盆里已经不错了。”林沒答。

    谢悠更退一步:“他会开冰箱拿鸡蛋已经不错了。”

    中午谢在苑来烧饭,他是把这当成了必须完成的任务般,非常上心,时至今日还会换着花样做菜。

    在林沒这里,不过是每日的饭菜越来越上相与可口,当他耐心去想这些变动,每道菜背后付出了谢在苑多少心力,答案呼之欲出。

    放下执着原谅对方很难,林沒看到了也知道了很多以前遗漏的细节,还是难以转变心态,去做到风轻云淡。而谢在苑对此心知肚明,给林沒留有足够喘息的余地,直到夏天到来,也没更进一步,似乎是毫无目的了。

    不上来是不是心情变得稳定了点,林沒还是爱走神,有时仿佛和真实世界隔了一层无法突破的屏障,积极的世俗情感传达不过去,即便传达过去了,也只能泛起微到几近于零的涟漪。

    难过的时候很难过,开心的时候却不怎么开心,但他已经满足于此时的原地踏步。

    如果面前的一切是一锅温水,林沒已经泡在锅里,不知有没有被加烫水温,反正他正享受其中。

    有天何修泽来店里坐了会儿,谢在苑正好也在,和拉响了警报似的,非常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看何修泽和林沒有有笑,脸色蓦地一沉。

    “我家电灯就是偶尔会忽闪一下,我以为是整栋楼都有这个问题,原来是该换灯泡了啊。上次自己已经换过一次了,搭梯子累得要命。”林沒。

    “不知道还以为谢总没让你吃饱,你很瘦,当然没力气。”何修泽问他。

    林沒咬着西瓜汁的吸管:“我是吃不胖的体质。”

    何修泽:“要是之前就接受治疗,现在也该不会疼了,肯定能稍微胖点。”

    “现在早就不疼了。”

    听他这么,何修泽和谢在苑对此均有些意外,看林沒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林沒瞄了眼不远处的谢在苑,转移话题:“之前周让和我提过你,没想到你和他居然是高中同学。”

    “是啊,真的特别巧。”何修泽笑。

    闻言,谢在苑黑着脸回厨房继续做饭,不再旁听他们话。

    “你有喜欢的明星吗?该趁机让他去讨签名,他圈内人缘很好。”林沒看谢在苑去了转身厨房,勾了勾嘴角,神色狡黠。

    何修泽答:“追过,不过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林沒问:“男团女团?”

    “Crush。”何修泽坦诚回答。

    “这不是我和他在的团吗?你是不是喜欢穆因?”林沒报了一个人名,那人唱歌好听且才气满溢,颇受文艺青年的喜欢。

    何修泽有些腼腆:“没,高二的时候喜欢过你。”

    林沒愣了愣,放下西瓜汁:“你高二,那时候我也未成年,出道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是,当时你在咖啡厅工的侧脸被人拍了晒在网上,火了段时间,就那时候。”何修泽道,“那段时间我一直认为,我应该是喜欢明艳耀眼的那类男生。”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林沒问:“后来你喜欢的呢?”

    “他和你完全相反,内向,不自信,而且很容易害羞。”

    谢在苑端烫出来,特意从他们俩中间走过,断他们道:“沒,吃饭了。”

    两碗饭,他没有给何修泽盛,虽是他认为何修泽并不喜欢林沒,更像是对林沒好奇,但自己对他的敌意没有丝毫减少,冷若冰霜的脸上写满了占有欲。

    何修泽和林沒:“以后聊,抽空来我家坐坐。”

    晚上谢悠在做作业,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还以为是何修泽来做客,一边喊着哥哥一边给他开门,发现外面站着的是他爸,意外之余弱弱地改口叫了声爸爸。

    “爸爸,你来干吗?”谢悠。

    谢在苑不和这被何修泽收买的子计较,开门见山:“这里哪个灯泡不好?”

    谢悠带他去了书房,谢在苑去储物间搬出梯子,然后换好了新的灯泡,确定没了什么问题,再和谢悠讲:“你是不是快期末考了?”

    谢悠“唔”了下,怕谢在苑提他以前考试分数,幸好谢在苑只是随便问了下,让他好好复习,随即换了话题:“林沒那么早睡觉了?”

    “一般都那么早。”谢悠如实答复。

    想起来白天林沒和何修泽自己已经不疼了,谢在苑还纳闷,不过过了那么久,是没见林沒抱怨过哪里疼痛难忍,和谢悠住在一起,谢悠过他甚至没见过林沒有头痛到不能话的时候。

    思及此,谢在苑不禁困惑,他轻手轻脚推开林沒的房门。屋内窗帘没有拉上,洒进来满地的月光,被子撑起来一团。

    上次只看到了林沒熟睡时的样子,这时林沒满头是汗,发着抖地屈起消瘦的身体,抵在床头。他纤细的胳膊抱着枕头,脑袋埋在里面,蹭乱了留长的头发。

    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外,什么动静都没有,谢在苑走近了看他,林沒紧闭着眼睛,大概是疼极了,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没有咬住毛巾一类的东西,他是真的在尽力克制着,没发出任何□□,紧闭的牙齿微微着颤。什么不再疼痛,都是撒谎,他忍着这些,难熬的分分秒秒被他轻描淡写。

    在发生变故以前,林沒是怎么样的人?谢在苑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差点忘了林沒本来的样子。

    与暴躁厌世、言语伤人、喜爱逃避现实无关,他该是漂亮的,隐忍的,细腻的,眼里总有一抹永不熄灭的光,值得被最温柔地对待。

    骗子。

    谢在苑在心里,他也没出声。以前总喜欢拆穿林沒的心思,显得自己是懂他的,其实这并不能让林沒感到愉快。

    对方自尊心强爱逞强,偏偏被自己自以为是地一次次道出真相,又气又无法反驳,这反应该是用力地忍下了怒意,因为被看破的感觉无异于被人轻而易举地脱下保护壳。

    他退到门口,借着月光看林沒,林沒神志不清地缩成一团,偶尔发出破碎的不连贯的单音,听不清楚到底是在什么,可能单纯是发泄情绪。

    在谢在苑关上门后,林沒还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痛的时候外界什么动静也感觉不到,他耳边嗡嗡作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和以前所有脆弱的瞬间相同,某个人的名字是他逃生的咒语:在……在苑……

    作者有话要:  下章应该就破僵持了(但是没和好)感谢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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