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对于白锦浓离开这件事, 最惊讶的还是郝然,当时就在包间里把酒瓶子一放,问:“不是老霍, 那孩儿之前缠你缠得那么紧, 就这么走了?”
“他回去看他妈妈。”喝多了酒的男人表情似乎有些怔忪,眼神里漫上一丝苦意,“而且我只是他叔叔而已。”
只是叔叔?我看你都要魔怔了吧?
郝然用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好哥们毕竟好哥们, 他也没往人伤口上撒盐,把酒倒满了:“你这么做吧也对,毕竟你俩真没那可能, 你想想本来你是给人家带孩子的, 结果跟人在一起了, 好不让人把你骂死!”
完男□□头抵着嘴唇笑了声:“你的不错。”他眼里带着零星醉意, 像是有光在流淌, 辛辣的酒水入喉, 全数化作滚烫的热气, 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嗓子眼, 周围推杯换盏,谈笑作乐, 他却长舒了一口气,用很的声音:“可是我喜欢他, 很喜欢。”
正好听到这么一句的郝然手上猛然一抖, 酒水洒了出来, 他迅速看了周围一圈, 发现没人注意这边后:“老霍, 你醉了, 我给你找个房间,你就在这儿睡吧。”
喝多了的男人眼神望向天花板:“可能我真的醉了。”
郝然看着他那样儿,叹了口气。
人都走了,还念叨呢。
好好一个A市首富,黄金单身汉,怎么就把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儿?
三十多年没开过荤,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吧年龄还差那么多,压根没戏!
不过伤心归伤心,这日子不还得过吗,郝然想着等人明显醒过来再好好开导开导,多灌输正面内容,顺便再给人介绍几个好青年。
只可惜第二天男人仿佛不记得昨晚的失态一样,面无表情跟他道了声谢就开车去公司了。
郝然跟在后头担忧:“不是,你这个状态不在家好好放松放松?还上班哪?”
男人回了他一句:“状态是靠人调整的。”
一句话堵得郝然哑口无言,真要给人竖大拇指了。
行,前天晚上还喝闷酒想着自己的心头好呢,第二天一早又变回冷漠无情的公司老总了。
不过到工作的事,郝然提起来曾梵,问他不算入股,他们准备开娱乐公司了。
“是想玩玩还是真算干?”
“当是真干了!”郝然拍着胸口信誓旦旦,“我算先入股一千万,你投不投?”
“股份怎么分?”
“嗐你这人,上来就股份的事儿,还真是一股子商人气儿。”
霍闻远解释:“只是为了防止以后出现麻烦,以及责任划分,提前好不伤感情。”
去你的不伤感情。
郝然:“你最有钱,肯定你是大股东,具体的公司运营我跟曾梵会看着办的,对了他他跟公司那边解约了,手里头没钱,想借钱交解约金。”
“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借给他?”
“我要有钱我还找你?”郝然气哼哼的,烦躁地撸了把头发,“我爸最近给我限额了,手头里缺钱呢,你先借给他。”
男人:“知道,你让他把卡号发给我。”
“那注册公司的事?”
“可以投,需要什么就叫我。”
痛快完,郝然直接嗷嚎了一嗓子,哼哼,他郝大少爷马上就要进军演艺圈了!
情怀!梦想!还有钞票!
统统都会属于他!
做完白日梦,郝然接着就开始着手注册娱乐公司的事了,各种证件资料提交上去,带着几个圈子里有潜力的新人导演,经纪人之类的,等审批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公司就成立了。
公司名字叫锦晟娱乐,是霍闻远临时给起的。
锦晟锦晟……
郝然一开始听这名字的时候还觉得他用心不良:“不会是你用那崽子的名儿给起的吧?他名字里不是也有个‘锦’?”
“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自己想。”完就冷冷挂了电话。
郝然气得在那头叽里呱啦了一阵,觉得对方是被自己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才挂的电话。
不过,锦晟这名字还挺好的,锦绣前程,寓意不错。
最后郝然拍板,就用这个名字。
而公司的选址就比较简单了,在影视城跟大学城中间,仁川大厦五层,包了一层楼作为新公司的地点。
之所以选这儿,是因为安保措施不错,进出都要刷指纹,防止狗仔和不良媒体偷偷进来。
弄好这一切,郝然立马跑去好哥们面前邀功,而对方只是回了他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还嗯呢,嗯是什么意思?
郝然在电话里叫人出来喝酒庆祝,霍闻远却推脱公司有事,很忙给拒了。
郝然这才想起来,这人好像自上次醉酒胡言乱语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跟他喝过酒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自虐了吧?
算了不去就不去,这大晚上的,他的夜生活可不能少。
郝然想着,转眼就开车进了自家酒吧。
此时,地球的另一端才刚刚早上六点,十几个时的时差,白锦浓在第三天才勉强适应。
袁枚在纽约有两处住所,一处在市中心,一处在郊外的别墅。
因为工作原因,刚下飞机的时候袁枚是带着他在市中心的那套房子里住的,只是过了那么几天,白锦浓却表现得无精采。
袁枚一开始以为他是晕机,倒时差的问题,可是都一周了,还是只闷在家里,不出去玩,话也不多,像是心里在想着什么事儿。
“是住在这里不开心吗?”袁枚低声问他。
白锦浓则动动嘴唇,:“没有不开心,就是不太习惯。”
“怪妈妈没时间陪你?”袁枚摸摸他的脸。
白锦浓摇头,认真:“我知道你很忙,我只是遇到了一些事……我需要时间去忘掉。”
“是很糟糕的事吗?”儿子第一次跟她敞开心扉,袁枚立马心翼翼蹲了下来,跟坐在沙发上的儿子平视。
“糟糕,也不糟糕。”
“儿子,你失恋了?”
被亲妈一针见血地指出,白锦浓瞬间恼羞成怒:“妈!”
袁枚笑道:“失恋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儿子这么聪明可爱,肯定有很多女孩子追的,既然人家不喜欢你,咱也没必要一直惦记,实在不行,你就找点事情做。”
“什么事啊?”
“郊外你外婆早些年种下的花花草草,平时我让人看着,不过现在你来了,就去帮忙理吧,除除杂草什么的,怎么样?”
“我怕弄不好。”白锦浓实话实。
袁枚:“没有人一开始就会弄好,而且,只是让你去放松放松。”
最终白锦浓接受了袁枚的提议,他在第二天就被拉着来到了镇上,大概是地广人稀,隔着老远才看见一栋房子。
穿过一个绿色公园,成片的人工林透着人为造的美感。
树林的尽头出现了一栋红色屋顶的别墅,白锦浓将头探出去吹风,隐隐带着一丝兴奋:“妈,我感觉这里的空气比市中心好闻。”
他闭着眼睛去闻空气中的味道,一派天真愉悦的模样。
袁枚看着他松了口气,:“因为这里不那么拥挤。”
白锦浓赞同地点点头,由衷:“我喜欢这儿。”
之后,他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大概是真的想找点事做,白天吃饭完就真的跑到花园里去修花剪草了,有的花他不认识,还专门上网搜了搜,他记性好,这么过了几天,花园里那些花的品种啊,生长周期习性啊之类的统统记在脑子里了。
这么过了几天,还真没怎么去想失恋的事了。
只是偶尔还会在梦里梦见那个男人。
梦里是在公寓熟悉的房间里,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是陷入了沉睡,而梦里的他则明目张胆地爬上男人的床,一边叫着霍叔叔一边红着脸去亲他的下巴和喉结,光亲还不够,还用牙去磨,腿也不老实地在男人身上乱蹭。
睡着的男人仿佛感受到有人在撩拨,闷哼一声睁开眼睛,接着就直接脸色一变,立马把他推开,满是怒气地冲他吼:“浓!你干什么!”
梦里的他胆子大得很,直接冲人挑衅地笑:“不干什么,睡你啊霍叔叔,你不是也有反应了吗?”
欠揍的语气,不甘心的眼神,男人瞬间起身摔门而去。
梦里那么英勇,醒来之后白锦浓却羞愧地捂脸,他连忙换了底裤,一边跑到洗手间洗内裤一边骂自己不争气。
太没出息!光想着那点事了!
红着脸自我唾弃完了,接着回床上把脸往被子里一蒙,把自己裹得跟蚕宝宝一样。
事实上,自从两人飞机场分别之后,基本上就没怎么联系了,就算联系也是通过袁枚,问他飞机有没有落地,再者就是录取通知书的事。
当时填报信息的时候地址填的就是半山别墅那儿,因此通知书下来的时候男人专门了电话过来,当时白锦浓就坐在对面桌上,听袁枚接起电话的时候耳朵就竖起来了。
“录取通知书?已经寄过去了?”袁枚眉开眼笑,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接着,“嗯嗯好,那你就给我们寄过来吧,地址还是那个地址……啊,他挺好了,别担心。”
着扭头:“浓,要跟你霍叔叔句话吗?”
话头转到他身上的时候,白锦浓表情都是僵硬的,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摇头,只是摇完头又有些后悔。
袁枚在那边着哈哈:“他正在吃饭呢,就不聊了,改天有空我让他给你电话,是不是啊浓?”
白锦浓模棱两可地在旁边嗯嗯两声,作势低头扒饭。
最后袁枚笑骂了两声,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而白锦浓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不想接,是真的没勇气。
毕竟俩人的关系不能算普通的长辈跟晚辈了,曾经那么死缠烂地追求,怎么可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招呼问好。
白锦浓装不出来,又怕被亲妈发现端倪,干脆就在一旁装死。
只是免不了被袁枚一阵唠叨:“你好歹在你霍叔叔家住了那么长时间了,这走了也不跟人联系了?心被人家骂你是白眼狼!”
我在人家眼里已经是白眼狼了。
白锦浓默默想着,嘴上却还哄人:“知道啦妈,有空我会跟霍叔叔联系的!”
是联系,也就嘴上,之后过了几天也没见他拿起手机跟人联系,袁枚也忘了这茬,她忙起来其他事情就忘了,有时候晚上还赶不回来,只能在市区的房子里,只是每天晚上都会跟白锦浓通电话,问问他一整天都干了些什么事。
白锦浓就会一五一十告诉她,着那些无聊但充实的事。
袁枚也一改之前的忙碌冷漠,开始慢慢关心起自己儿子的内心世界来。
只是母子两个先前的隔阂还在那儿,想要彻底敞开心扉还有点操之过急。
她有闲心的时候就跟大洋另一边的男人抱怨:“我觉得浓有心事,我问了很多次他都不肯,我觉得他还没有真的接纳我,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一直都不擅长跟孩子好好沟通……”
这边絮絮叨叨着,那边的男人也只是安静听着,直到袁枚到他的时候:“但他变了很多,我觉得这是你的功劳,他比之前有礼貌了,还会照顾花花草草做家务了,你不知道,之前不管我怎么吵他,他都懒得进厨房一步,只会跟我唱反调,我应该谢谢你。”
对于来自一个母亲的感谢,霍闻远并没有太多自豪,他淡淡:“锦浓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只是要多些耐心他才能听进去。”
到这儿袁枚笑了:“我觉得浓是被你惯出来的,偶尔他还会跟我撒娇呢,你不知道,他冲人撒娇的时候有多可爱,可惜他从五岁之后就很少撒娇了,对了,那时候你应该在我们家吧,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袁枚的话渐渐仿佛瞬间在耳边飘远,站在阳台边上的男人举目望向远处的虚空,像是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
的人儿站在二楼的楼梯上,身上裹成个球儿,胖嘟嘟的脸红呼呼的,噘着嘴问他:“你是谁呀?你会堆雪人吗?”
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孑然一身的时候,唯一闯进他心里的孩儿。
那么蛮不讲理,又那么令人惊喜。
哪怕经过了十几年的分离,哪怕他因为家庭原因变得敏感尖锐,也依旧时时刻刻牵着他的心。
更遑论之后的依赖和朝夕相伴了。
只是他却辜负了这样的信任,他不配做他的好叔叔。
一切的一切,从酒吧那天的意外就已经失控了。
现在的他,不过是纠正之前的失误而已。
高考完之后霍少谦疯玩了一阵儿,之后觉得太无聊就去驾校报名学车,体检完了把钱交上,回头下载了驾考精灵,闲着没事就在那儿刷题。
刚考完试脑子还好使,背了没几天就报名考试去了。
上机一考,当场出来个一百分。
他高兴地直接在客厅里乱蹦跶:“操!老子考了一百分!一百分!”
那傻缺的模样儿,就跟第一次考一百分的学鸡似的,霍闻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问:“既然报名了,就不要半途而废。”
霍少谦不想在自己亲哥面前掉面子,直接拍着胸口:“你放心!我保证坚持,这个假期就把驾照考出来!”
话刚撂下,第二天到了驾校直接后悔了。
三十多度的高温,天热得跟下火球似的,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身上的汗还止不住地冒,更别是闷在车里了。
还有那拽着一口地方话的教练:“让你倒车!没让你去撞墙!你要啃上去啊?”
“哎哎哎,刹车!刹车没让你踩油门!他妈差点给你追尾!”
一个学员挨了骂,立马灰溜溜地下来。
轮到霍少谦也差不多是一顿喷。
霍二少爷直接气得摔车门,除了他哥,还没人敢这么骂他呢!
心里憋着气,这天又怎么热,直接就把霍二少爷给弄得生无可恋了。
生无可恋的时候就拍个视频玩玩,意外地还获得了一波粉丝,霍少谦沾沾自喜,早上对着镜子看自己那张黑了不止一个度的脸的时候也不觉得难看了,反而还觉得挺有男人味儿。
他想起来走了不少日子的白锦浓,一时兴起把自己视频号推给他了,附言一句:给我转发转发,不定还能涨一波外国粉儿。
发完了也没见动静,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手机叮铃响了几声,拿起一看,是白锦浓发过来的消息。
-粉丝过万了啊,了不起。
难得从白锦浓嘴里听到这么正经的夸张,霍二少高兴地咧开了嘴,饭也不吃了,把筷子一放给人回消息,结果发到一半对面男人皱起眉头,冷冷一句:“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霍少谦啪地一声把手机放下,解释:“那个哥,我就回个消息。”
“很急的消息?不能等会儿再回?”
“不是不是很急,”霍少谦抵不住他哥的冷眼,把锅全推到白锦浓身上,“是白锦浓给我发消息的,非得问我录取了哪个学校,他还跟我炫耀他考上A大了呢……”
这谎言太过拙劣,换了平时男人早就沉下声音让他好好话了,可现在他听完之后却只是突然间愣住,看过来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不清道明的情绪。
几秒之后,他问:“浓给你发消息了?”
“啊,就刚刚发的。”见他哥相信了,霍少谦接着涛涛不绝地瞎编,“我觉得他就是在国外呆腻了,想找人陪他话吧又找不着别人,所以才来问我这那儿的,待在国内多好啊,真不知道这些出国的人怎么想的……”
霍少谦絮絮叨叨了一大通,完全没发现对面男人垂下了眼睛,像是压抑的平静,又像是隐隐的失落在胸腔里酝酿。
霍闻远的心情当然是不平静的,因为从少年离开到现在,他至今都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明明他就在那儿,有时候跟袁枚通电话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在那边叫“妈妈”的声音,而就在刚刚,他还在发消息跟少谦聊天。
可他偏偏没有跟自己联系过一次。
他确实想要隔断孽缘,可面对这么冷漠的关系,他一时居然难以适应。
霍闻远极力压制着因为分离和疏远带来的生理上的疼痛。
也许只是因为时间太短,他还没有完全适应。
再等一等,等他想起少年的时候不觉得心痛,等他能没有任何杂念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也许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对于国内的兄弟两个,这个夏天无疑是难熬的,而地球另一边的白锦浓却没怎么感受到天气的炎热,八月中旬,平均温度不过二十三四,不知怎么的,今年的天气特别温和,就是偶尔雨下得太大,他来不及去救他的那些花儿,在雨里哭了半天,结果第二天还发烧了。
袁枚回来的时候直接吓了一跳,赶紧带着孩儿去了医院,躺在病床上呢还在惦记着他的那些花儿,迷迷糊糊地喊着:“花儿,花儿被落了……”
袁枚被他这次的行为气个半死,三十九度高烧!不知道给她电话,真不把她当妈了!
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霍闻远那里,他在电话里听着还有些心惊:“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传来袁枚咯噔咯噔踩高跟鞋的声音:“好着呢,还有力气跟我狡辩呢。”着拔高音量故意给床上的人听,“等我回去,立马就把花园里的花全给拔了!让他成天当个宝贝似的!”
这话完,那边立马传来沙哑的争辩声:“你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让我去照顾的!是你的是你的!”
那么惨烈的嘶哑声,隔着老远传到电话这边,只觉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男人有些焦急地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忍不住叫了声:“浓……”
“哪,你霍叔叔给你的电话!”袁枚直接把手机塞到床头上,一肚子气的样子。
而白锦浓在手机放过来的时候立马僵了一下,刚刚还因为发烧混沌而想发脾气,现在立马安静地像个鹌鹑。
从踏上机场的那一刻,他都没敢跟男人联系,就怕男人误会自己想插足他的感情。
这么些天,他都快忘了他了。
为了放下心里的这份执念,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去遗忘,然后去爱别的东西。
努力跟他的妈妈和解,努力跟他养得花花草草培养感情,努力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
他这么努力,可偏偏就下雨了,他的花没了,还发了烧,悲惨地躺在这里挨骂。
委屈,不甘,伤心的情绪立马化作眼泪涌上了他的眼眶,仰头大哭:“我的花没了……我、我好不容易养的,一、一个多月,都白费了……”
他哭得伤心,像是丢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伤心至极,又像是受了长久的委屈终于坚持不住,崩溃痛哭。
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这样的委屈和伤心,直接让男人呼吸都堵住了,那声音化作无数利刃扯着他的心一抽一抽,他嘴唇颤抖,微微张开,却一个字都不出来,直到男孩儿哭声渐止,他才猛地挂断电话。
抬手,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自虐般地狠狠锤了两下,仿佛这样才能找回快要停止的呼吸。
而袁枚同样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吓了一跳,来不及思考就赶紧俯下身子去哄:“不就是几株花吗,等天晴了再重新栽不就行了?一点事就哭成这样,你还以为自己是孩子?”
被念叨的白锦浓也觉得丢脸,他把脸蒙在被子里,闷声:“刚刚你干嘛给霍叔叔电话?”
这语气听着有点埋怨,袁枚稀奇了:“怎么就不能了?你不是很听你霍叔叔的话吗?”
“可他听见我哭了!”
“哭也你自己要丢人!谁让你对着电话哭的,知道丢人就赶紧把眼泪擦了,好好睡一觉把身体照顾好,我明天在这儿陪你。”
这回换成白锦浓稀奇了:“你不是要工作的吗?”他眼睛湿润,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工作就不能请假了?”袁枚捏了捏他可爱的脸,还是生气,“记住下次生病要给我电话,不要让大人担心。”
捏人的手转而移到发顶,难得温情地摸了摸他的头。
饶是白锦浓再不懂事,也没有选择在这时候跟袁枚顶嘴,他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像是没有力气折腾一样闭上了眼睛。
原本袁枚还担心孩儿身体素质不好,得过两天才能退烧,结果第二天白锦浓就开始活蹦乱跳了,见他烧退下来了,袁枚:“那我去工作了,你一个人在家别乱跑,过两天开学,你想想带点什么东西回去。”
白锦浓随口回道:“还用带什么东西,不就那些吗?”
袁枚骂他不开窍:“不得给你霍叔叔跟少谦带点礼物回去?你闲着没事到周围转转。”
白锦浓嘟着嘴想,霍叔叔才不会要他的礼物,至于霍少谦,他才不要给他呢。
不过这么想着,吃完饭白锦浓还是上了街,他来到曼哈顿的最著名的第五大道,艺术馆博物馆之类的转了转,看见还有街头卖艺的艺人,顺手扔了几个刀的纸币,逛完了之后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直接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袁枚下班问他出去了吗,他出去了,但没买东西。
袁枚就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不爱干这些事,你霍叔叔真是白照顾了你一年,白眼狼儿。”
白锦浓听完哼哼两声,也不反驳,转过头就进屋去了。
袁枚在后面干瞪眼,不过了两句,这还来脾气了?
两个月不到,母子两人之间的温馨退去,已经演变成每日的唠叨跟不耐烦了。
对此,袁枚已经觉得自己够忍耐的了,人家的爸妈,孩子一放假也就头三天拿着当个宝儿,之后照样狗嫌猫不理,她家这个好歹是在她跟前宝贝了一个多月,再待下去,差不多也要臭了。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饭桌上袁枚问。
白锦浓:“九月1号去报道,怎么了?”
“九月1号,还差不多七八天了。”袁枚数算着,接着,“这样,你明天收拾收拾,我给你买回国的机票。”
这实在有些突然,白锦浓停下埋头吃饭的动作,抿着嘴:“这么快就回去吗?”
这样的语气就跟恋恋不舍似的,袁枚笑了:“快开学了你还要赖在这儿?再等年底的时候公司差不多就要移到国内去了,到时候妈妈再去找你。”
“不能晚点回去吗?”
“听话,浓,你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
这话虽然不假,可白锦浓总是对回国这件事有些担忧似的,从吃完饭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就这么在屋里转来转去,没头没脑地拿起一样东西,发现不对又放下。
袁枚觉得这可能是回国焦虑症,毕竟要突然换一个环境,没多久还要认识新学校新同学,这么大了,还跟时候一样儿。
但不管再怎么焦虑,回国这件事都是迟早的,第二天袁枚帮着白锦浓收拾东西,又带着他去了外面玩了一天,到了第三天她去机场送机。
临走的时候袁枚眼眶有些红:“好好照顾自己,等这边事情结束了,我会去找你的。”
大概岁月是能够让一个人发生改变的,以往的尖锐暴躁已经很少出现在袁枚身上了,与家族脱离关系,远离国门,最后与相伴二十几年的丈夫离婚,这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失去了这么多,她曾经孤傲地觉得永远不会后悔,可每当午夜梦回,想着袁老爷子还在时的欢声笑语,想着她一去不回的青春,想着破裂的家庭关系,也不禁掩面而泣。
好在,还有浓在她身边。
他已经越来越懂事了。
让人心疼。
母子两个在机场相拥,之后袁枚松开他,挥了挥手:“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给妈妈电话,还有你霍叔叔,他总会帮你的。”
白锦浓点点头,有些不舍地转过了身。
离开一个多月,他就要回去啦。
另一边,霍闻远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半个时之前,一个部门经理的产品介绍PPT直接乱码崩溃,导致会议被直接耽误了,那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还在瑟瑟发抖地道歉,办公室里的气氛也肉眼可见地压抑沉闷,男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泼墨来形容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
“喂?”男人接起来,面色似有缓和。
那边袁枚刚从机场出来,边开车边电话:“浓刚刚坐上回国的飞机,你要有空就去接他吧。”
“是今天吗?”霍闻远猛地坐直了腰,也不管下面众人惊愕的反应,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去接他的。”
这话完,男人就挂了电话。
而秘书李芸惊奇地发现,原本脸色阴沉的男人在接完电话之后表情立马变得有些激动,没错,是激动。
这简直就是件稀罕事。
是什么人能让这个八风不动的男人激动成这样呢?
李芸没来得及思考这些,接着就听见自家老板“散会”的声音。
不止她,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这、这什么都不追究就散会了?
他们哪知道男人此时心里的忐忑和紧张,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接着开跟少年的通话界面,犹豫了会儿给人发了句:
-到地方了给我电话。
-我在出机口接你。
发完之后,霍闻远发现自己居然手心冒汗,他吐了口气,接着给家里的刘妈电话,跟她孩儿明天早上要来,嘱咐她去外面买些菜,明天一块儿吃饭。
刘妈一听很高兴,当即就点头好。
毕竟是在家里喂了一年的孩子,刘妈对白锦浓还是有感情的,现在少爷又回来了,还要在这里上大学,估摸着以后还能经常吃她做的饭。
年纪大了,就喜欢做饭给这些辈儿吃,要是让她闲着,她估计还难受呢。
另一边,白锦浓还不知道有人在准备迎接他,十几个时的航程,他直接在飞机上睡着了,飞机上手机要关机,他没能看到男人给他发的消息。
直到飞机落地,他迷迷糊糊地从站口出来,凌四五点钟的光景,天还没彻底亮开,头顶的大灯照得他脸色发白,大概是没怎么清醒,白锦浓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没看清路,后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也没听见,直接被人撞了个趔趄。
行李箱首先被人撞脱了手,身体正要往前扑的时候,被迎面走过来的人及时扶了一把。
“啊,不好意思。”触摸到别人的皮肤,白锦浓这才反应过来,率先了抱歉。
但完之后,就低头看到了牢牢托住他的那只手。
那是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骨节分明,带着烫人的体温,拇指边缘还有一道类似烫伤一样的久远的疤痕,大概是很早之前留下的。
几乎一瞬间,白锦浓就愣在了那儿,他认出了那只手的主人。
抬头,笔挺的衬衣外套上面是一道凛冽的下颌弧线,端正的唇形,冷酷挺拔的鼻梁,还有深渊不见底似的眼睛。
“霍叔叔?”惊讶完之后,白锦浓立马叫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刻意保持距离。
男人把手收回来,接着把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扶了起来,这才开口:“就这些东西吗?”
白锦浓点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局促地:“嗯,其他东西我妈给我寄过来,对了,霍叔叔你怎么来了?”
“我之前给你发过消息。”男人平静的表情,“是你妈给我的电话,让我过来接你。”
他话的声音很轻,眼神克制地落在少年身上,一个多月不见,对方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额头的刘海已经能够到眼睛,大概是在亲人身边,精神状态瞧着也比一个月前要好很多。
霍闻远心头松了一些,:“我们先回去吧,今晚就先在我那儿睡,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他完白锦浓却有些犹豫:“我、我还是不住在你那儿了吧。”
“怎么了?”男人反问。
白锦浓有些不好意思地:“我是不想麻烦霍叔叔,还有不到几天就开学了,我想直接在酒店住。”
他得认真诚恳,是真的不想麻烦别人的语气,透着带纠结的烦恼。
这让本来平静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眼前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阻隔开来,他伸伸手想靠近,也只是摸到冷冰冰的墙壁。
先前的亲密无间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局促和无措,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男人垂下眼来,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纠缠,拳头攥紧又松开,几秒钟后就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相处模式,轻轻开口:“那就去酒店吧。”
之后直接开着车拉着人到了酒店,等人开完房送人进去之后,叮嘱:“你不回去看看吗,刘妈她……有些惦记你。”
酒店走廊的灯像是要坏了,忽闪忽闪了两下,男人的表情模糊不清,声音也有些磨哑。
这次白锦浓倒是没有拒绝,:“我会去看她的,时间不早了,霍叔叔,你也回去睡觉吧。”
完之后就把门给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男人叹了口气,事实上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如他所愿,让男孩儿死心,彻底断了那样的心思,就算是耍了点手段,惹得人伤心那也强过被所有人诋毁和谩骂。
他是长辈,又是成熟的大人,理应率先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少年对他的疏离也是在情理之中。
被疏远的滋味当然不好受,可万幸的是少年还愿意叫他一声霍叔叔。
只是这种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就够了,别的他还能求什么呢?
霍闻远深深吸了口气,手捂上胸口,只觉得心跳剧烈,血液滚烫。
作者有话要:
霍叔叔也不容易啊,哎,但该走的火葬场还是要走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