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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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

    那一声出口, 林杏看见白皓泽肩膀抖了抖,但很快平静下来,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黄狗的背部。

    少年的手依旧修长干净,夕阳下, 整个人就像一幅画一样好看。

    林杏笑了笑, 几步走到他身边,自顾自坐下, 再一次喊他:“白皓泽。”

    白皓泽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嘴角原本挂着的一丝笑意转眼消失, 一眨眼就变成了一副冷冰冰的冰块脸, 几乎不带情绪地问她:“你来干什么?”

    尽管早就习惯了白皓泽突如其来的冷漠, 但真正他那么近, 林杏还是有点情绪。但她想到白皓泽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情,就无法克制地担心他。

    暗暗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林杏柔声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这句话其实是白问, 因为白皓泽眼角明晃晃有一块乌青,手上也有一道指甲划出来的口子,带着丝丝血痕, 看着就让人心疼。

    白皓泽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扭头不看她, 淡淡道:“好好的怎么会受伤,你想太多了。”

    林杏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心头顿时一暖, 伸手自然地拉过他的手,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呵气:“疼不疼?”

    看着姑娘微微偏着头,一脸认真地帮自己吹伤口的模样,白皓泽真的再也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他躲开她的目光,咬着嘴唇,轻声道:“伤而已,不痛的。”声调已经柔软了很多。

    林杏心地摩挲着他的手指,低声嘱咐他:“以后不能再随便架了,知不知道?”

    姑娘一本正经训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白皓泽点点头:“嗯。”

    “那,最后是谁赢了?”林杏眨眨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白皓泽愣了愣,随即自负一笑:“当然是我,他差点跪下来叫我爷爷。”

    白皓泽眸子里闪过一抹亮光,但只是很短的时间就消失了。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所有情绪,白皓泽把手抽了回来。

    “回去上课。”顿了顿,白皓泽只是出了这四个字。尽管他努力想掩饰对林杏的温柔,但他眼睛里不同寻常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白皓泽。”林杏再一次叫他名字,多了几分郑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半晌无言,林杏自认为已经得到了他的信任,但白皓泽却霍的站起来,转身就想走。

    林杏连忙跟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角。白皓泽停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手,目光冷峻:“放开。”

    白皓泽生气时候的神情林杏没怎么见过,但少年全身上下散发的寒气还是让林杏颤抖了一下。

    “放开。”再一次咬着牙完,见林杏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白皓泽索性拉下拉链,三两下脱下外套,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转眼不见了踪影。

    抱着白皓泽尚有温度的外套,林杏一下子懵了,只知道傻傻地看着夕阳,无声地抽泣着。

    仅仅因为自己喜欢他,他就可以这么任性地糟蹋自己的心吗?

    仅仅因为难受,他就可以漠视所有对他的关怀吗?

    难道她就没有脾气吗?难道她就事事顺遂平安喜乐吗?

    为什么?

    满腔的不甘和委屈化作一包眼泪,林杏蹲在那条不知名的巷子里面大哭起来,手里还抱着白皓泽的衣服。

    时不时有路过的行人看她一眼,但也没有人上来多管闲事。城市化就是有这个好处没有人会来管你发生了什么你可以清清静静地痛哭一晚上。

    迷迷糊糊地哭了不知道多久,林杏只感觉把全身的力气都哭干净了,才扶着墙软绵绵地站了起来,眼前瞬间一黑,差点没有栽倒在地上。

    林杏靠着墙抽噎着,恨恨地看着手里的那件衣服,心里寻思着要不要直接丢了。

    不,仅仅丢了实在是太便宜他,必须要把这衣服剪碎了丢进河里方能解心头之恨!

    不过想到白皓泽对这件衣服一点也不在意,想必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难过的吧,想到这里,林杏垂着头,整个人都更加沮丧了。

    如果这衣服是白皓泽变的多好,这样子她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报复回去了。

    林杏单手随意地提着衣服,一边在巷子里面看来看去,寻找一个目标。过了半天,她终于找到了一只猫。

    这猫看起来已经挺大了,应该晚上也不会怕冷,不过没事,林杏把衣服随便折了折,改造成一个猫窝,随后就把它放在了猫的旁边。

    想了想,林杏掏了掏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根香肠。剥开香肠放在衣服上面,林杏避得远远的,盯着那只猫看。

    猫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之后才慢悠悠地踩上衣服,开始大快朵颐。

    林杏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禁产生了个报复的快感。

    白皓泽可以对别人冷脸相待,她干嘛一定要热脸贴着冷屁股!

    不得不,逃避现实真的是一个非常棒的治疗郁闷的方法,最好去个西藏丽江净化心灵,不行的话去□□看看升旗也不错。

    就好像看透林杏的心思一样,大师十分善解人意地安排了一次旅行,当然名义是“为提升美术技巧而参观展览”。

    展览的目的地是在北京故宫,而明城坐落在东南沿海一带,想了想来回路费加上帝都的高消费,林杏不禁为自己找了个好师父感到庆幸。

    美术部别的人也可以去,但必须自己付钱,各项消费累加起来着实不低,对于普通人来还是有点规律的,更何况不是帝都十日游,所以真正参加的还是只有林杏和大师两个。

    当然,大师承包了两个人的所有费用。

    那几天,林杏不管走到哪里都感觉无数羡慕的目光盯着她看,还有不少人怀疑她是不是大师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大师对这种流言不以为意,安慰林杏道:“就让他们嫉妒死吧,你是我徒弟,我带你去看看是应该的。”

    林杏点点头:“其实师父,我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师喝着茶,拿扇柄敲了敲她的脑袋,“校长给我开了那么多工资,我一个人又花不了那么多,不用就是傻子。”

    大师的眸色一下子深沉起来,缓缓道:“再了,有生之年能看一眼那幅画,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是甘心的。”

    不管怎么样,几天之后二人就已经到达了北京。来惭愧,这还是林杏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路上都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惹得大师烦不胜烦,恨不得把她从飞机上丢下去。

    北京故宫博物院,里面有无数中国艺术的瑰宝,是所有喜欢艺术的人都心向往之的。

    而大师心心念念的那幅画,也是建国以来只展览过一两次的,如果不是时间凑巧,很多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一睹它的真容。

    站在展厅里面,紧紧拉着大师的衣角,林杏跟着缓慢蠕动的人群慢慢前进。人很多,几乎达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但秩序却很好,没有人随意插队,甚至连高声讲话的人都没有。

    人们走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生怕一不心就惊醒了画中沉睡千年的魂灵。

    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这两个词热度很广,很多人也慢慢开始了解王希孟和他的画,甚至各种周边也开始热卖。

    但正如古人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来参观的人虽多,真正看得懂的又有几个?

    青绿山水画,少年天才的杰作,长卷,一生一幅的作品。寥寥几个词就可以概括完全,但当林杏排了几个钟头的队终于站到它面前的时候,她的呼吸还是窒了窒。

    林杏坚信,好的作品都是有灵魂的,而如今,站在展柜面前,她感觉到了画的灵魂。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心被击中了,一下子周围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心里眼里只有那巍峨的山脉。看着画,仿佛就看见了王希孟少年得意的笑颜。

    那是真正心灵的震撼,站在千里江山图面前,林杏一下子傻了,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站着,恨不得站到地老天荒。

    终于走出展厅的时候,林杏注意到大师眼角含着一滴泪水。

    “你觉得怎么样?”大师问她。

    林杏仔细想了想,低声道:“我觉得我一辈子也画不出这样子的作品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大师轻轻嗯了一声,郑重道:“杏,等你以后长大了,也永远不要忘记这千里江山,不要忘记曾经有这样一个少年。”

    王希孟作这幅画的时候才十八岁,是少年完全不为过 ,而林杏却有一瞬间的走神。

    模模糊糊地,眼前出现一个少年上扬的嘴角,感觉到他星辰一般明亮的目光,只一眼 就让她动弹不得。

    不知不觉间,林杏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这天白皓泽难得早早到了学校,其实也不早,第一节课都已经下课了,他却意外地没有看见林杏。

    白皓泽放下书包,看着身旁空空荡荡的位置,有一瞬间的失神。

    破天荒地,他戳了戳赵瑾,冷冷地问:“人呢?”

    平日里林杏凑过来跟他讲话,他总是觉得烦,但如今她一下子玩失踪,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忍受看不见她。

    赵瑾被他的脸色吓得不敢话,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去,去故宫了……”

    故宫?白皓泽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两节课后,白皓泽再一次逃课,理所当然地直到放学也没有回来。

    在巷子里坐了不知道多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白皓泽走到大街上,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明城机场。”他这么跟司机。

    他们又在北京待了两天,每天都抓紧时间去看那些珍品,但北京不愧是帝都,光珍品就有无数,根本看不过来。

    看到最后,林杏面对一件汉朝的衣服也能无动于衷了,不知道为什么,别的文物虽然也很美,但却没有一件能超过千里江山图,带给她那么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