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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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杏曾经一本正经地问过大师:“师父, 如果你非常难过,你会怎么办呢?”

    大师摇了摇扇子,想了半天,然后回答她:“如果你非常难过,那基本明你闲的太无聊了, 找点事情做就好了。”

    林杏试验了一下, 发现大师这句话还真灵验。一画画,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全身心沉浸在画中, 仿佛自己也成为了一缕魂魄。

    大师对她的这种状态十分满意:“有时候啊, 真正的哀伤和绝望才是灵感的来源, 你没看那些艺术家几乎都是疯子吗?”

    林杏点点头, 问道:“那师父你究竟是经受了什么击才变得那么有名的?”

    “这个, 这个……”大师咳嗽了一声,丝毫不愧疚地,“那是因为你师父我天赋异禀。”

    林杏在画画的时候什么都不想, 但一旦坐在教室里,她就什么都想,就是不想学习。

    看着身旁的空位子, 林杏觉得如果这样她还能认真学习,真是太为难人了。

    而白皓泽此时也有了新爱好, 他喜欢上了逃课。除了数学课上上之外,别的课要么睡觉要么干脆人间蒸发,也没有老师问他去了哪里, 上课也不会抽他回答问题,就连课代表收作业都遗忘了他的名字。

    学校里面的流言蜚语再一次疯狂传播,林杏从廖文慧那里听白皓泽已经得了抑郁症之后,只是搁下画笔,揉着发疼的手腕,十分冷静沉着:“他这人太招桃花,这样子倒好,估计没有人会给他写情书了。”

    廖文慧惊奇地看着她:“你倒是乐观。”

    林杏苦笑:“不乐观有什么办法,我没有他那么好运气,没有人天天关心我呀。”

    其实关心林杏的人倒也是有的。像周鸿见就每天过来晃一圈,问问她今天怎么样,要不要坐免费的车回家。

    然而林杏总是拒绝,自己的生活已经那么艰辛了,哪里还有时间接受他人的好意。

    那天的那一幕一直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想忘忘不掉,每每午夜梦回时惊醒,枕头还会是湿的。

    而林杏一直没有敢告诉赵雅馨这回事,直到有一天赵雅馨淡淡地嘱咐她:“杏,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快要有新家了?”

    赵雅馨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淡然,脸上甚至还带着轻松的微笑,仿佛卸下了一个包袱一样。

    林杏不懂,问她:“妈,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开心?”

    赵雅馨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摸摸她的脑袋,轻轻叹一口气:“这个嘛,等你长大自然就懂了。他也该有自己的幸福了。”

    林杏一直在脑海里面咀嚼着这句话,明明可以理解,却始终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愿相信,一段感情早已经被事主放弃,只有她一个人像一个丑一样上蹿下跳,到头来也只不过徒留一个笑话而已。

    每当有情感问题的时候,请教大师往往是最明智的选择。

    大师听完,挥挥扇子就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不破不立,你们这些孩子一点事就要死要活的,不如彻底伤心个几天,就不会难过了。”

    林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师只是分她一杯茶喝:“喝吧喝吧,上好的碧螺春,最后一杯了,以后校长就不给我了。你以后就知道,生命中绝望的事情多着呢。”

    “比如?”

    大师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比如没有茶喝,只能自己买了。”

    林杏默然,一口口把茶喝干净了,心想:现在世界果然不一样了,师父这种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才能这么乐观的。

    而对于如何彻底伤心,林杏请教了一下沈琳月。

    沈琳月吃着薯片,一边指挥赵瑾给她揉肩膀,一边列举着:“要是在古代,你可以一醉方休,或者三尺白绫自挂东南枝或者跳下悬崖看看死不死……”

    林杏起了鸡皮疙瘩,颤抖着断她:“我们这是在现代。”

    “现代啊,也好办。”沈琳月皱着眉头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和你最讨厌的那个人一架,或者冲过去把你最讨厌的老师骂一顿。”

    “这个实在是太高级了,我要个比较普通的就行了。”林杏心惊胆战地补充,生怕她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那就逃课好了。”沈琳月十分干脆地,“干净利落,大不了挨一顿骂,少上一节课也没有什么。”

    林杏这才点点头,伸手拿过几片薯片:“我觉得你的很有道理。”

    跟沈琳月讨论的时候,白皓泽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写作业,林杏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这番谈话,但上午刚刚讲完,下午就出事了。

    下午白皓泽照例翘了语文课,结果刚刚下课,林杏还没有来得及做出选择,就有一个同学兴奋地跑回来,向大家宣布最新的八卦。

    “白皓泽人啦!”

    一言既出,就像一块石子丢进了池塘,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同学们纷纷围过去,催着那同学快讲。

    那同学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清了清嗓子就绘声绘色地讲起来:“话不是有很多人看白皓泽不爽吗,今天中午,白皓泽正在买饭,结果高三的宋成插到他前面,白皓泽不爽,宋成反而骂他,具体骂什么我不知道,当时白皓泽也是忍着的。”

    “后来呢,为什么起来了?”

    林杏奋力挤到前面,静静听着那个同学讲。

    那同学左右环视一圈,把大家的胃口都吊足了,这才一拍桌子,眉飞色舞地讲起来:“后来啊宋成骂了一句‘你大爷的’,然后白皓泽就彻底炸了。”

    “炸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白皓泽架,不知道厉不厉害。”“是他们单挑还是群殴,在食堂不起来吧?”

    同学们议论纷纷的当口,那同学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讲道:“食堂里当然不起来,却见宋成好好嘲笑了一通之后去吃饭,等他吃完饭出来,路过篮球场,忽然一碗热汤就泼到了他的身上!”

    “热汤?那还不烫死他!”

    “我当时正好路过,你们都知道,我胆子啊,看见这种事情自然大气都不敢出,又没办法走过去,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倒是幸运地看见了全过程。”

    “到底怎么样?”

    “宋成正要发飙,只见白皓泽从周围的树丛里跳出来,顺手就把碗扣在了宋成脑袋上!”

    闻言,大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想象着当时波澜壮阔的场景。

    “白皓泽当时真的特别潇洒,就像里的大侠一样,站在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开口:‘你敢骂一个字,我就要你一条命!’”

    有已经对白皓泽脱粉的女同学惊叹:“太帅了!”

    “帅倒是帅,奈何宋成人高马大,一听就当即发火,举着拳头就是上啊!”那同学干脆跳到讲台上自己比划起来,“白皓泽不甘示弱,当下也是一拳过去!嗬哈嗬哈,两个人就这么拳来腿往,得不可开交!”

    “最后结果怎么样?”

    那同学耸耸肩膀,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我怕出事,就去叫老师了,没看见。”

    “切。”大家扼腕叹息着离开,一边开始赌到底谁能赢。

    林杏心里一空,顺手抓住那个同学问:“那他们两个人呢?”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回答道:“宋成去医院了,白皓泽可能又溜出去了吧。”

    林杏嗯了一声,只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颗心都是飘的。

    沈琳月过来喊她:“快上课了,快回位置坐好。”

    林杏木木地应了一声,忽然回头,对沈琳月嘱咐道:“要是老师问起我,你就我去校医室了。”

    完,林杏在沈琳月震惊的目光下跑出了教室门,头也不回地往篮球场奔去。

    篮球场的围墙是整个学校最矮的,外面又靠着大马路,虽然有监控,但通常没有人去看,所以翻墙是很安全的。

    可惜林杏试了试自己的身高,发现难度实在是有点高。

    正在发愁时,忽然感觉到什么,林杏猛一回头,发现大师正在自己背后,手里拿着一个巧玲珑的紫砂壶悠然喝着茶,像看猴戏一样看着她。

    林杏结结巴巴地开口:“师、师父,你在这儿干什么?”

    大师反问:“你干什么?”

    “逃、逃课……”

    大师点点头,指着围墙关心地问:“爬不上去?林杏捂着脸点点头。

    大师莞尔:“跟我来。”

    林杏以为大师会有什么好办法,结果他把自己带到了学校大门,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林杏傻眼了:“这,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大师疑惑地看看她。

    “万一教导主任发飙怎么办?我倒是不要紧,师父你……”

    大师挥挥手:“无碍,反正他又不发我工资。”

    “那我呢?”林杏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怎么这般笨。”大师叹一口气,慢条斯理道,“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们恰巧同时同路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这逻辑很莫名其妙,但林杏还是勉强接受了。

    在学校周围逛了一圈,又特意到他家旁边逛了一圈,半时后,林杏终于在城中村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面找到了白皓泽。

    白皓泽正坐在一户人家的门槛前面,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发呆。一只黄狗在他腿边绕来绕去乖巧的很。

    夕阳下,少年的身影被镀上一层金边,模模糊糊的,像是定格的长镜头。

    林杏站在他身后几步远,迟疑了半天,终于将熟悉的名字轻轻念出口:“白皓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