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捉虫) 万人迷
这一日, 总归好事儿多过于不太好的事儿,裴君从皇城离开后,让车夫替她去酒坊买了几坛酒, 又买了些下酒的卤菜,回府后便招呼阿酒与她同饮。
郝得志傍晚下职回来, 见到中堂散落的酒坛, 还念叨了几句, 转身又出去了酒, 喝了尽兴,这才罢休。
不过裴君私心里以为,他就是想喝酒了,跟她们没等他一起喝酒没半分关系。
而明帝想要招裴君为驸马一事,宫里宫外很快便传遍了。
旁人如何想且不, 两位公主院里却是都起了波澜。
四公主秦珈心有所属, 听这个消息, 烦躁居多。
五公主秦琳却是一会儿喜一会儿忧, 脸上全是女儿家的忧思。
喜的是裴君有可能做她的驸马,忧的是四公主比她年长, 父皇很有可能先给四公主赐婚。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赏花宴的机会……
此事裴君并没有跟阿酒,她更在意的是抚恤银。
翌日, 裴君稍稍关注了一下皇城, 俞尚书果真向陛下呈上折子,只是暂时还未有定论。
裴君一方面耐心地等待,一方面专心地整顿金吾卫。
原先金吾卫的轮值十分不合理,有一部分金吾卫几乎日日当差,另一部分家世不错的却是两三日甚至更久才参与一次巡防轮值。
裴君正式接手金吾卫后首要的一件事便是乱所有金吾卫重新排值, 每四个时辰一轮值,十七个校尉也一分为三进行轮值。
裴君原想吩咐万江做事,但万江此人,表面上对她尊重,实际上阳奉阴违,常常故意拖延,询问时还振振有词。
裴君做主将多年,无论私事上有何矛盾,公事上向来不对下属区别对待,而是按才能调兵遣将。
但她没有义务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任何人。
是以裴君便干脆越过他直接吩咐曹申和郝得志,连带着孙长史也忙碌起来。
如果他始终不收敛,裴君就会彻底架空他,真到了那一日,也是他自己愚蠢的选择,并非裴君不给机会。
而宋乾等纨绔皆回家养伤,鲁阳一人独木难支,因此还算安分,这也让裴君的很多安排少了不少阻碍,接手金吾卫十分顺利。
……
去丞相府拜见的前一日,丞相府的管家忽然来裴君府上道歉,为的便是暂时取消明日的邀约。
这位管家态度十分谦恭,“裴将军恕罪,我家相爷今日病情忽然加重,起不得床,姐便命我来与您告罪一声,待到相爷身体好转,再请您过府。”
颜丞相已病了多时,且以对方的为人,也不会故意耍弄她,裴君自然表示理解,问候过颜丞相的身体之后,道:“丞相大人的身体要紧,府中事忙,裴君日后再拜访。”
简单寒暄了几句,送走丞相府的管家后,阿酒建议裴君道:“如今知道了丞相大人的病,不好不做表示,我让人去阿爹那儿取一根上些年头的参,明日送到相府,聊表心意。”
裴君好笑,“木军医这医馆才开起来多久,将士们去治病拿药本就比旁人便宜许多,你这个女儿又胳膊肘往外拐,这医馆不会亏本吧?”
阿酒理所当然道:“我阿爹住的宅子还是将军送的呢,我取一根参又有何妨?”
“一码归一码,拿参可以,要给钱。你也别想含糊了事,若是我在账上瞧不见这笔支出,回头我也会补上。”
阿酒抿嘴,无奈,“是是是,我一定付钱给阿爹。”
原定明日去丞相府拜见,现下取消了,裴君便道:“不如明日咱们便去西市逛一逛吧。”
阿酒欢喜,“好啊,那我这就去准备。”
转过天,裴君和阿酒坐马车来到西市,直接在街市大门处下了马车,瞧见哪家铺子有兴趣,便进去看看,有时空手出来,有时满载而出。
幸亏出来时多带了两个下人,否则她们两双手恐怕是没法儿拿的。
裴君这张脸,在百姓间并不陌生,初时几人进入西市时,还只是时不时有人侧目,待到从几家店走出来,他们便明显感觉到周围路过的人似乎变得更多了。
若只是人多也就罢了,偏他们自以为隐藏的极好,实际上举手投足都透着不自然,连阿酒都看出来了。
“将军,是不是认出您了?”
裴君略显无奈地笑,“无妨,百姓们也无恶意,那里有家首饰铺子,我们进去吧,答应过给你买簪子和镯子。”
“嗯。”
这个首饰铺子是她们走到此处,最大的一间,单正门便有四开间,一入内,便有一位装扮得宜的娘子过来招呼。
裴君的眼睛迅速扫过便发现,但凡有女客的,都是这样梳着发髻的娘子接待客人。
“两位贵客,是想买什么样儿的首饰,我们这儿东南西北的都有,还有番外来的宝石饰品呢。”
阿酒看向裴君,“您看呢?”
那娘子也看向裴君。
裴君量了一眼架子上摆的饰品,确实品类繁多,教人眼花缭乱,让她来,她也不甚清楚,只能道:“是准备带回乡送亲人的,家中人不少,可有雅间,我们慢慢挑选?”
那娘子脸上笑意更盛,“有,您二位二楼请!”
一行人转去二楼雅间,那娘子又问了几句都是什么年纪的女眷,随后便给他们上了茶,暂时退出去拿首饰。
而她一下楼来,便被人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作甚?”
“芳娘,你可知道方才那位郎君是谁?”
芳娘茫然,“是谁?”
“那是裴将军!”
“裴将军?”芳娘一惊,“那位裴将军?!”
“可不是,裴将军班师回朝那日,我亲眼见到的,绝对没认错,街上也有人呢。”
芳娘回望楼梯,“诶呦,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呢,看起来可真不像武将,原来裴将军这么俊吗?”
“芳娘,要不我替你招待裴将军吧?”
这人刚出意图,芳娘便一瞪眼,“去去去,这是我的客人。”完她连忙去后头库房,准备亲自为裴将军精挑细选一批首饰拿上去。
雅间里,裴君则是在跟阿酒裴家的事儿。
裴家有三房,裴君生在二房。
其他两房都是独支,唯独二房在裴君爷爷一辈儿有两兄弟,裴君爷爷居二房长,在族中则是行二,他去的早,她生父身体亦是不甚康健,裴君几岁的时候也走了。
相比较,三爷爷倒是生了三子一女,子又生孙,人丁兴旺。
“我父亲身体不好,我母亲嫁过来之后,几年未有孕,偏巧裴家这一辈儿,前头各家都是女儿,待我母亲生下我,序齿里我反倒成了长兄。”
当时长房的伯母也怀了孕,若非裴君生母将她扮作儿郎,老族长的孙子裴司才该是这一辈儿的长兄。
“裴家在村里还算富裕,但供儿孙读书也是倾尽全族之力,当初我和长房的裴司一同在县里读书,都会抄书赚些钱,回家时给族中姊妹弟弟买些玩意儿。”
裴君起旧事,嘴角泛起笑意,颇为怀念那时的日子。
若非后来起了战事,她应是会在考中秀才后回乡当一个教书先生,继续教导裴家的子孙。
阿酒托着下巴,专注地望着她,“郎君中少有像将军这样细心的,您的姊妹们都很喜欢您吧?”
“族中便是有些矛盾,对外依旧同气连枝,我既为长,自然要担起这个责任。”
“再女子不易,亦对家族付出良多,合该感激在心,不过是一些事,若能让她们安心欢喜,自觉背后永远有倚靠,往后在婆家,想必也能底气更足,过得好些。”
“我入伍前,我们二房的二爷爷家,有两位堂姐成婚,都是我背着送上花轿的。”
“这七年我不在,应是裴司接替我。”
裴君陷入回忆,“不过我也不是一味惯着,若有行事不妥的,都会直言,偶尔也会惹得姊妹们不高兴。”
“真好。”阿酒感叹,“若是大家族,枝繁叶茂,总有些人只为自己的利益,弃家族安危于不顾,兄弟姊妹之间也不如您家这样感情深厚。”
裴君喝了一口茶,清醒道:“越是发达,宗族之中越是要拎得清,否则早晚有灾祸上身。”
阿酒出神,“是啊……”
“咚、咚、咚。”
芳娘在外面报了一声,断两人的交谈,得到裴君的准许之后,推门进来。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端着托盘的人,激动又克制地看着裴君。
裴君当作没瞧见,如常话,“劳烦先给我看一下簪子和镯子吧。”
京城里的首饰,比北境华贵许多,裴君瞧着都好,但她又不甚了解首饰的品类,瞧了半天,挑了最亮的一支簪子,拿给阿酒看,“如何?可喜欢?”
阿酒笑盈盈地接过,“您送的,阿酒都喜欢。”
裴君一见,更添自信,又为她选了一支镯子,亦是相同的风格,金闪闪亮晶晶的。
芳娘在一旁,瞧向素雅秀丽的阿酒,再看看裴将军所选镶嵌宝石的金镯金簪,面上欲言又止。
而裴君给家人选礼物时,不管年龄大,几乎都是金饰为主。
芳娘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问道:“可是您家中比较喜欢金饰?”
裴君一顿,放下手中的金钗,笑道:“瞧我,险些忘了,如今大邺无战事,该是选些新式样送给女眷才对。”
战时,金饰更容易交易,她在北境耳濡目染,下意识便去瞧金饰,长辈也就罢了,恐怕姊妹们还是更喜欢京城的款式。
“劳烦娘子推荐一二。”
芳娘便尽心尽力地推荐起来,而且还根据裴君要送礼的人的年龄细细明。
有她的帮助,裴君很快便挑好,然后问阿酒可要重新挑选。
阿酒摇头,“您亲自挑的,我最喜欢。”
既然如此,裴君便让人包起来,结账时阿酒拿出五百两,原本想着可能还需要再添一些,可账房算出来,才二百两。
阿酒立时便问:“这钱没算错吗?”
掌柜笑道:“没算错没算错,就是二百两。”
阿酒看向裴君,裴君原本在一旁等阿酒付账,见到阿酒神色,便猜到有些问题,走过来。
“将军,咱们选的那些首饰,恐怕五百两不止。”
裴君便对掌柜道:“该多少钱便多少钱,如若不然,这些首饰便收回去吧。”
掌柜忙解释道:“裴将军,我们东家您了胜仗,救了那么多人,区区百两银子而已,您千万别客气。”
裴君瞥了眼外头渐渐走近围观的百姓,斩钉截铁道:“阿酒,放下东西,咱们走吧。”
“裴将军,裴将军,您别急着走啊。”掌柜急切地拦住他们,“五百两,给五百两便是,您公务繁忙,为家人挑选这么久,去别处再选反倒麻烦,五百两不少了,寻常熟客也都是这样优惠的。”
阿酒瞧了将军一眼,匆匆将五百两放下,让下人抱着首饰盒回马车上去。
从首饰铺子出去,他们迅速离开这条街,好歹人少了些,没想到寻了一个馆子吃饭,又有人先替他们结了账。
裴君问,店主不认识付钱的人,他们只能作罢。
再逛下去,不知道是否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行人便只能道回府。
可即便这样,还是被忽然跑过来的阿婆塞了一个油纸包。
回到马车上,阿酒开油纸,看着躺在中间的两只卤猪蹄,忽然笑不可遏,马车内都是她清脆的笑声。
裴君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适可而止一些。”
阿酒笑着将猪蹄捧到她面前,“将军,要吃一个吗?”
裴君低头看了一眼,忍俊不禁地摇头,“在外面抱着猪蹄啃像什么样子,回去剁开,叫老郝一起吃吧,免得他又以为咱们吃独食。”
“那还得点酒。”阿酒笑眯眯地,“两个猪蹄,够你们下几坛酒了。”
傍晚郝得志巡防回来,瞧见饭桌上又有下酒菜,美滋滋地赶紧给自个儿倒了一碗酒,还谴责道:“将军,这整日酒肉伺候,我老郝堕落了可咋办。”
“吃你的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晚间,阿酒回房休息前,将裴君明日赏花宴要穿的衣服放在她床头。
早上裴君起来,穿好新衣服出门,郝得志一见到她,便夸张地:“将军,您今儿肯定是赏花宴上最俊的郎君,心京城的娘子们宴上捉婿,抢您回去做新郎。”
阿酒嗔道:“郝将军什么呢,京城官家的娘子最是矜持,哪会如此。”
郝得志却不信,“阿酒姑娘从前还,北境的娘子不喜欢文弱的,可每次大军路过,她们叫将军都叫的最欢。”
阿酒更有理,“将军只是文雅,可不弱。”
郝得志一听,嘀咕:“将军称老子时,你是没瞧见,还文雅……”
裴君手一拨刀柄,刀鞘拐了郝得志一下,“走了。”
郝得志立时跟在她身后,离老远都还能听到他大嗓门儿话:“将军,老郝护送您去那芙蓉园,免得您真被抢走。”
裴君嫌弃不已,“滚去当差,一天天尽是胡言乱语。”
郝得志不干,应是蹭到了她的马车上,一起去了芙蓉园。
而马车一到芙蓉园,裴君刚走下去,守门的便惊喜地喊了一声,“裴将军!您来了!”
这一嗓子,还没下马车的娘子,立即掀开窗帘,探头向外看;
已经下马车还没来得及进去的,纷纷停下脚步,眼中刹那间似有星光闪烁;
就连已经进园的几个娘子,方才还袅袅而行,优雅非常,一瞬间仿佛听到什么指令似的,齐刷刷地回头看裴君。
裴君:“……”忽然不敢动。
而口口声声要护送裴君免得她被抢走的郝得志,二话不便溜,临走时脸上笑,快乐二字都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