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蛇鼠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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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上岸后, 姜娘子和侍女们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情况。

    姜娘子还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裴婵身上,关心地问:“七娘, 你没事儿吧?”

    裴婵瑟瑟发抖地抱紧自己,一边摇头一边抬头去看救她的人。

    她见过罗康裕, 当初兄长去迎亲, 他就在队伍之中, 也知道他是谁。

    而罗康裕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那儿, 正向池对岸看。

    那头,方才要下水“救”裴婵的人已经游回到岸上,几个纨绔向这里张望,与罗康裕眼神对上后,迅速移开, 然后匆匆避走。

    罗康裕皱眉, 低头看向裴婵, 问:“裴娘子, 你为何会落水?”

    “方才谢过罗校尉。”裴婵被扶起来,没有正面回答, 嘴唇颤抖道,“今日是俞老夫人的寿宴,不好扫兴, 劳烦罗校尉暂且别问了, 我得先寻个地方整理。”

    罗康裕微讶,却也知道,这才是妥当之法,便沉默下来。

    这时,众人后方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声, “这边的春溪阁没有宾客,裴娘子和罗校尉可以先去休整。”

    众人闻声回头,见是谢涟,皆惊讶,但秋水寒凉,他们也顾不上许多,便随谢涟过去。

    姜娘子着人低调去取衣物。

    裴婵担心告知祖母会闹腾起来,便教侍女去寻兄长,还特意嘱咐不要声张。

    裴君正在与众官员应酬时瞧见裴婵的侍女出现,且神色有些紧张,意识到可能有事,便暂时告离,走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侍女声禀报,声音带着哭腔:“将军,七娘子落水了!”

    “什么?!”裴君马上便迈开步子往外走,低声询问,“怎么会落水?怎么回事?婵儿现在如何?”

    侍女碎步跟在她身后,回答:“奴婢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七娘子好好地走在桥上,忽然便歪下桥,是罗校尉下水救的七娘子,现在谢少卿带七娘子和罗校尉去春溪阁休整了。”

    又是罗康裕,又是谢涟……裴君见她真的不清楚的样子,便不再追问,而是吩咐两个护卫,一个去园外通知车夫赶马车去芙蓉园西门等着,一个代她跟俞尚书告罪一声,要暂离一会儿。

    裴君也选择暂时不声张,先见到裴婵再。

    春溪阁位于芙蓉园西北,裴君也熟,上一次她就在春溪阁房顶上喝酒听了一场痴男怨女的纠葛。

    所以她不用侍女带路,直接一路穿路过曲池,最快的速度来到春溪阁。

    裴君并没有见到谢涟,但是看见了罗康裕,她急着知道裴婵的情况,便只与罗康裕颔首示意,随后匆匆走进裴婵所在的屋子。

    裴婵已经换下湿衣服,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一见到兄长便道:“阿兄,我没事。”

    姜娘子则是颇为愧疚,见到她便眼眶翻红,忍不住哽咽,“裴将军,我没照顾好七娘……”

    “姜娘子无需自责,并非你的错。”裴君宽慰她,同时手背贴在裴婵额头上,不热,反倒还有些凉。

    虽然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裴君仍旧担心妹妹会生病,对她:“我让马车赶去西门,过会儿你就先回府,让你阿酒姐姐给你熬药驱寒,不过阿兄和祖母得晚些,免得走太急教人注意。”

    裴婵极善解人意,点头,“阿兄你放心,我一人回去便是。”

    裴君摸摸她濡湿的头发,“婵儿,我虽然骄傲你做得极妥善,但是你就算不周全,也无妨,有阿兄在。”

    裴婵依赖地笑,“我不想阿兄辛苦……”

    裴君轻轻拍拍她的后脑勺,算是回应,然后转向姜娘子,“姜娘子是否吓到了?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姜娘子不必再挂心。”

    姜娘子摇摇头,道:“七娘才是受惊吓了,裴将军与七娘话,我先出去坐一会儿。”

    裴君向她道谢,待她走后,才问裴婵:“怎么会落水?”

    “我和姜娘子正要下桥,忽然膝盖一痛,我没扶稳,就落水了。”裴婵此时方才露出些许惶惶,“阿兄,刚才我换衣服时,发现膝盖侧有一块铜钱大的青紫,像是……像是……”

    像是有人故意击她的腿,促使她摔倒。

    裴君眼中闪过厉色,右手轻拂妹妹的背,柔声安抚:“你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阿兄向你保证。”

    裴婵孺慕地抬头看她,“我相信阿兄。”

    裴君又问:“除了膝盖上的青紫,可还注意到旁的异常?”

    裴婵先是摇头,而后又道:“还有别的人下水想要救我,罗校尉好像认识。”

    裴君听后,对她要出去跟罗康裕聊聊,出了屋子后,请姜娘子再进去陪一陪裴婵,这才叫罗康裕进另一件屋子话。

    罗康裕不用她问,便报道:“下水的人是成郡王的独子,秦环,另外几个,都是他常来往的几家子弟。”

    裴君自从开始建档,对京城越来越了如指掌。

    成郡王的父亲,乃是先帝的异母弟弟,当初因为性子懦弱平安活过先帝登基清算,封为郡王。

    明帝登基后,将自己一辈儿的亲兄弟全都清算,为了表明仁慈,让现在的成郡王不降爵袭其父亲的爵位,后来还给成郡王的妹妹赐婚,也就是现在兵部尚书江鸿信的夫人舒阳县主。

    但是成郡王本人只挂着个闲差,没有舒阳县主,是毫无权势也不为过。

    秦环虽是庶出,却是成郡王的独苗,宠的厉害,使得他顽劣不堪、一事无成,至今连个差事都没有,成日里各处鬼混。

    他身边常厮混的一群狐朋狗友,与他沆瀣一气,而这些人也被叫纨绔,但和鲁阳、宋乾他们身后这一群家里皆有权有势的纨绔不一样,三教九流皆有,层次也低许多。

    裴君只听罗康裕秦环个名字,同样认为他主动救人这件事就没安好心,更不要还有裴婵受伤的事情。

    若是真教那秦环碰到裴婵,再宣扬开来,就算裴君不会将裴婵嫁给这种人,裴婵的名声也坏了。

    裴君面色一寒,生生掰断了椅子扶手。

    罗康裕当作没看见,问道:“将军算如何,可要末将做什么?”

    “不用。”裴君扔掉那一块木头,“这事儿与你无关,我自会料理。”

    罗康裕听到“与你无关”几个字,眼神游移片刻,咳了一声,尴尬道:“将军,末将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裴娘子,此事……”

    裴君霎时黑脸,瞪他:“胡!何来众目睽睽?”

    罗康裕只得闭上嘴,以示无辜。

    裴君又瞪他一眼,转身出去,待见到裴婵后,立即柔声细语起来。

    罗康裕在后头看得牙疼,却也知道为什么两位娘子她“温柔”了,态度实在天差地别。

    马车已经到达西门,裴君亲自送裴婵出去,看着她上马车,方才回去和罗康裕一起送姜娘子回到百花阁。

    两人并未进去,若无其事地回到前园,待到寿宴接近尾声,她第一时间接祖母先行回府。

    老郭氏在马车上才知道孙女出了这样的事情,气急地埋怨:“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婵儿现下如何了?”

    “方才护卫来报,阿酒已经为她熬药了,并无大碍。”

    老郭氏松了一口气,才回过味儿来,“婵儿会游水啊。”

    裴君惊讶,“婵儿怎么会……”

    “你走第二年,晋州暴雨,险些山洪,咱家那几个孩子担心万一再有水灾,只能等着淹死,就闹着要学游水,老族长支持,婵儿和八娘也一起学了。”

    裴君听着,心中酸涩,她在战场杀敌时,她的亲人们也在跨越艰难,她的妹妹也在学着保护自己……

    而老郭氏前面完,此时又想起裴婵的闺誉来,“那个罗校尉和咱们婵儿在水里湿淋淋地搂在一处,还教旁人瞧见了,婵儿的名声可怎么办啊?”

    “大郎,罗校尉娶妻了吗?若是没娶妻……”

    “祖母,娶没娶妻,也不能因为名声便将婵儿嫁出去。”裴君实在高兴不起来,绷着脸道,“婵儿的婚事我记着呢,若有人拿婵儿的名声嘴,也要想想得罪我的代价。”

    所以,敢算计裴婵,裴君也不会善了。

    祖孙二人回到府里,便先去探望裴婵,裴婵喝了药便睡下了,稍稍有些低热,不过并不严重。

    阿酒对她们:“七娘底子好,是有些寒气入体,好好照料些时日便会无事。”

    老郭氏非要在裴婵床边陪她一会儿,裴君交代阿酒一句,便离开后院。

    她召来宋管家,命他派人去查秦环此时的位置,得到回信儿后便带着护卫过去。

    那是城西一处妓馆,叫兰月馆。

    大邺狎妓之风颇盛,京城众多青楼妓馆,甚至许多官员都会狎妓。

    裴君无法事事都管,但按照大邺律法行事便是理所应当了,因此金吾卫建档时到妓馆皆会严厉警告不准拐卖女子。

    是以裴君过来,兰月馆的人皆十分惶恐,老鸨更是亲自过来招待。

    裴君也不跟她卖关子,直接问道:“秦环等人在此处?”

    老鸨立即答道:“是,裴将军,秦世子确实在我们馆里,若烟还有几个姑娘在陪着。”

    裴君面无表情道:“教她们灌醉秦环等人,我要问些话。”

    老鸨一听,得知不是馆里犯事,神色瞬间松快许多,连连应道:“是是是,裴将军放心,的保管只醉不昏。”

    裴君挥挥手,“去吧。”

    老鸨点头哈腰,告退前,讨好地问:“裴将军,可要招我们馆里最好的姑娘来伺候您?”

    裴君洁身自好,在军营里也从不招军妓,因而都不用她回答,护卫们便凶神恶煞地瞪视老鸨。

    老鸨吓得一哆嗦,连忙跌跌撞撞地退出去。

    等待的时间,裴君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刀身。

    秦环等人毫无防备,只用了两刻钟,姑娘们便完成任务,老鸨回来禀报,一开门就看见裴君手里锃光瓦亮的刀,腿一软,直接跪在了门口。

    裴君收起刀,起身道:“放心,本将不会在你这馆里动刀。”

    老鸨还没缓过来,跪在那儿连连道谢:“谢过裴将军,谢过裴将军……”

    “前头带路。”

    老鸨东倒西歪地爬起来,引着裴君来到一间屋子前,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裴君等人踏进屋内,便站在门口不再向里走。

    屋里,几个妓馆的姑娘见到裴君等人,亦是不敢出声,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裴君视线从醉倒在榻的秦环等人身上划过,落在最漂亮的一个姑娘身上,问道:“你是若烟?”

    “回裴将军。”若烟立即躬身道,“奴家是若烟。”

    裴君颔首,让兰月馆其他人先出去,只留下若烟一人,让她问秦环话。

    若烟当着几人的面,走到秦环身边,不甚自然地、娇滴滴地叫道:“世子爷~”

    秦环哼唧两声,醉眼朦胧没注意到门口的人,淫|笑着揽过若烟,一张厚嘴唇便去寻若烟的唇。

    若烟挣了挣,羞窘地看向门口的裴君等人,微微推开秦环,问道:“世子爷~奴家问您,您为何要跳水救人啊?”

    “唔……”秦环干呕,手撕扯若烟的襦裙,嘿嘿笑道,“当然、当然是要英雄救美啊,那娘子被我摸了,还不得嫁到我家去!嘿嘿……”

    裴君以及几个护卫顿时煞气四溢,若烟吓得抖了抖,吞了吞口水,继续娇声问:“世子爷,这是您自个儿想的,还是、是谁指使您的?”

    “还能是谁……”秦环醉的手软,几次伸手都扯不到,便要爬起来,嘴上还得意道,“得罪崔家,那就是得罪太子殿下,她裴君就是战神,也得像条虫子一样趴着!嘿嘿……三驸马给我支了个好招,就裴家那个村、村姑,能嫁到郡王府是她的荣幸……”

    若烟没想到会听到“崔家”、“太子殿下”、“三驸马”……顿时吓得不敢动,缩肩紧闭双眼。

    而秦环眼瞅着就要翻身压在她身上时,一把刀鞘插进他和若烟中间,贴着若烟的肩头,挡住他的动作。

    若烟悄悄睁开一只眼,下一瞬就看见裴将军一脚将秦环踹开,秦环滚了两圈儿,彻底昏过去。

    “裴、裴将军……”

    裴君像看死人一样看着秦环,对她:“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闭紧嘴,以后他没机会再来了。”

    她若想要取走人的性命,只需轻轻一刀,可大邺有大邺的秩序,秩序之内,便不能轻易拔刀,而是要用别的手段。

    而且死,算什么惩罚。

    裴君跨过秦环走出去,护卫们冷冷地看秦环一眼,随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