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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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突厥使团进城, 裴君安排罗康裕和鲁阳,便带着曹申和郝得志来到金风玉露楼,一同站在二楼窗口, 面无表情地看着与昨日迥异的空荡的朱雀大街。

    百姓容易健忘,他们不记得大蕃多年前对大邺的侵扰, 却忘不了突厥前几年带给他们的恐慌。

    哪怕大邺和突厥议和, 他们仍然恨着突厥敌虏, 自然不可能欢天喜地地出现在街头看热闹。

    是以突厥使团入京, 先是在城门处受到城门守卫名为公事公办,实则冷漠的对待;入城后,他们又见到大邺威严整齐的都城内景,以及与恢弘建筑、宽阔街道极不符合的冷清。

    便是偶有行人路过,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冰冷, 然后匆匆而过。

    突厥众人自然感到不适, 而此番突厥使团的主使人也非陌生之人, 正是一直跟大邺进行议和和谈的突厥大公阿史那·禄勒。

    使团随行除一些突厥官员之外, 皆是突厥骑兵,个个楞眉横眼, 面对如此冷遇,浑身皆是暴虐之气,强行压制着。

    突厥人残忍强横, 有些路过的百姓心生惧意, 忍不住绕路而行,不敢离得太近。

    使团中有些突厥兵瞧见了,故意大笑讥讽,看向大邺百姓的眼神满是不屑和诡异。

    大邺百姓又怒又羞窘,也有一些人, 恶狠狠地瞧着突厥使团。

    那些突厥兵丝毫不收敛,还大声用突厥语着什么,即便听不懂,光从他们神色也能看出羞辱之意。

    而街上人少,金风玉露楼二楼的裴君三人便极显眼。

    突厥使团先是注意到华贵非常的建筑,一行近,瞧见二楼那个对比突厥人并不高大的身影,便如同忽然被人掐住嗓子一般,再笑不出来。

    裴君甚至没什么夸张的表情,只是居高临下,冷淡地、没有感情地看着他们。

    但就像大邺百姓恐惧突厥人带来的噩梦一般,她也是突厥兵的噩梦,他们深深地畏惧着她。

    这异常太过明显,原本没注意到裴君的使团中人也纷纷抬头,神色各异。

    阿史那大公抬头,意味不明地与裴君对视。

    两人隔着一段的距离,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似乎昭示着他们之间的境地。

    附近的大邺百姓也发现突厥人不复先前的嚣张,一看到他们的裴将军,顿时全都精神抖擞。

    还有那胆大的,故意大声冲裴君问好:“裴将军。”

    一人声音落下,又有其他人的声音响起,全都叫的“裴将军”。

    裴君听到,目光转过去,神色瞬间温和,微微颔首示意。

    众人得到她的回应,越发激动,其实自从大军凯旋,京城百姓对裴君等大邺将士们的推崇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又升腾起饱涨的情绪。

    突厥人再凶,在裴将军面前,还不是不敢嚣张,他们怕什么!

    大邺百姓多兴奋,突厥使团就有多难堪,但他们突然意识到,大邺都城不是曾经烧杀抢掠、时不时骚扰的边境,裴君在这里。

    阿史那大公收回视线,感受到使团中的气氛,面色黑沉。

    “就该给他们个更大的下马威。”郝得志冷笑,“到了大邺的地盘儿,还敢张狂,若不是都城律法,老子随时能杀了他们!”

    曹申难得没有挑他话的毛病,显然认同他的法。

    郝得志懒得再给突厥使团一个眼神,转向裴君,问:“将军,突厥人一向野蛮,他们在京城不会闹事吧?”

    裴君随意地嗯了一声,吩咐曹申:“派人盯住他们,任何接触突厥使团的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大邺官员,全都记下来。”

    曹申抱拳领命:“是,将军。”

    晚间,皇宫设宴,款待突厥使臣,裴君依旧要出席。

    前后日两场宫宴,皇宫中却丝毫不显慌乱,参加宫宴的依旧是昨日那些人,只是多了突厥使臣。

    不过鉴于两国才完仗,气氛属实算不得多好,当然也不算坏,没有昨日大蕃使团的出其不意,平平顺顺地度过,虚情假意地恰到好处。

    但宫宴顺顺当当,众人离宫后,裴君却在回府的路上被信国公府的人拦住。

    “裴将军,我家国公想要与您几句话,不知可方便?”

    因为宫宴,此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街道坊间皆寂静非常。

    裴君与信国公府的交集只有鲁肇和鲁阳,本不必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理会信国公,可猜到对方拦她的意图,她还是下了马车。

    信国公府的几个侍从提着灯笼,围出一块儿空地,信国公就背手站在其中。

    裴君走过去,有所猜测也像是一无所知一般,客气地问礼,而后问道:“不知鲁国公请裴某过来,所为何事?”

    信国公转身,面向裴君,昏暗的灯光下看不甚清神色,“是有一事。”

    裴君道:“裴某洗耳恭听。”

    信国公开门见山道:“我儿鲁肇与裴将军义妹之事,裴将军可知道?”

    “鲁国公是鲁肇想要求娶我义妹吗?”裴君微微点头,平静道,“我义妹巾帼不让须眉,前些年跟大邺军风里来雨里去,军中颇多倾慕她的将士,鲁将军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我义妹曾与我言道,对鲁将军并无它意,还颇为苦恼,鲁国公不妨劝一劝鲁将军,莫要强求。”

    “……”

    他也看不清裴君的神色,裴君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可她越是如此,信国公越是有些憋闷。

    这跟他原先以为的完全不同,裴君这意思,还是他儿子强人所难了。

    他儿子年纪轻轻便官居正三品,一个医女凭什么瞧不上?简直……简直……

    裴君似是能感受到他的不满,无声地轻笑,她自家的姑娘,凭什么教人嫌弃,在她心里,阿酒即便家世不如鲁肇,可也不是旁人能随便挑剔的。

    而信国公平复下胸中情绪之后,颇有“风度”道:“原是如此,既然裴将军义妹无心,我自会约束儿子。”

    裴君含笑点头,又促狭地劝道:“鲁将军已非黄毛子,身居要职行事有度,鲁国公约束时缓和些,免得伤了父子和气。”

    信国公言不由衷地道谢,不再耽搁她的时间,与裴君道别。

    裴君目送他离去,方才踏上自家马车,马车上,她想起鲁肇,却是默然。

    最美好顺遂的是两情相悦,佳偶天成,可惜常有不圆满。

    阿酒有裴君这位“义兄”撑腰,借由交流医术,在各个使团里流转起来,裴君没告诉她信国公找上来的事。

    原先两人隔几日总能见一见,如今阿酒也忙起来,她们再次见面,都是突厥使臣入京的十日后。

    这期间,又有几个离大邺较为偏远的国家陆陆续续到京,金吾卫加紧巡防,各个使团暂时倒也没有惹出什么事端。

    便是有,金吾卫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现场,强硬的解决掉,扼制任何有可能扩大的矛盾。

    裴君本质是极强硬的,从当初议和上的态度便可知,她对外就是强势的,无论对哪个国家使团,都不卑不亢,休想用什么“两国交好”拿捏她。

    若是真的两国交好,安安分分不在大邺的土地上猖狂,裴将军就是和善的,否则脸皮都给他们撕下来。

    朝中也有大邺的官员觉得裴君似乎有些过于严苛,有失大邺礼仪之邦的风范。

    裴君懒得理某些迂腐顽固的书袋子官员,该如何做仍旧如何做,整个金吾卫在她的带领下,全都带着一股子杀伐果敢。

    文人从来都只能以嘴伤人,虽口诛笔伐也能锋利无比,但裴君握着金吾卫的兵权,几句话妄想刺伤她,绝无可能。

    以至于朝中颇有些自以为是的人暗地里指责她“霸道”。

    当然,拥护裴君的人也更多。

    裴君没有张狂起来,外人如何揣测,裴君依旧按照自己的步骤行进。

    她和阿酒见面,关上门便听阿酒起她在各个使团的见闻,重点在大蕃使团。

    “大王子罗追是大蕃赞普第一个夫人所生。络绒公主是赞普第四个夫人的女儿,她还有一个亲弟弟,今年才十二岁,据姐弟俩曾经十分受宠,直到生母去世,大蕃赞普又娶了第五个夫人。宠爱稍有降低,但络绒公主仍然是最受宠的公主。”

    “听一开始大蕃是想请大邺的公主和亲大蕃,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似乎跟大王子有关,络绒公主便进了出使名单。”

    “大王子和络绒公主应该不和,听两人几乎不常相处。”

    “大蕃赞普几年前在战场上生过重病,身体一直不佳,年长的几位王子摩擦不断。”

    “……”

    外族人对嫡庶不如中原看重,大蕃正经的夫人生出孩子地位都差不多,但就跟大邺一样,先出生或者能力出众的孩子,总要特别一些。

    大王子罗追能够担当出使的重任,起码就不是不受重视的王子。

    络绒公主的话,不好。

    裴君还没有能耐到在别国安插探子,她所知道的信息有限,无法随意揣测,容易影响判断。

    但她没有探子,大邺一定有,是以裴君再三思考之后,合理地列出几种可能,又引申开来,将大邺能够在其中动的手脚一一列举出来。

    历来权力交替之际,最容易发生动荡,既然大邺有这个烦恼,大蕃肯定也会有,就是没有,也要让它有。

    否则强敌在侧,大邺和突厥刚熄战火,正是要休养生息之时,难保不会趁虚而入。

    掌握主动,才更容易掌控局势。

    遂,裴君向明帝递了一封密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