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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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帝几天后召见了裴君, 并给她一本薄薄的册子,教她简单了解一些大蕃皇室以及大蕃各方势力的情况。

    明帝没让裴君拿回去看,裴君便坐在明帝眼皮子底下认真地翻看。她翻得极慢, 偶尔还要停下来在头脑中整理。

    明帝在批阅奏折的间隙抬头,看见她定定地盯着一页不动, 似乎在思考, 便教太监给她拿了纸笔。

    裴君向明帝道谢后, 拿着笔开始书写。

    殿内只有君臣二人书写和翻页的簌簌声。

    御前伺候的人, 全都是人精,否则根本不能走到明帝跟前。他们见到陛下和裴将军如此,理所当然认为陛下信赖裴将军,自然对裴君越发心。

    裴君专注于眼前事,丝毫不分心, 但她手边的茶一直是温热的。

    她全都看完, 放下笔, 呼出一口气, 拿起来茶杯,触手一碰便发现了, 便向在一旁伺候她的太监道了一声谢。

    太监不敢受,忙道“不敢”。

    明帝听到动静,也放下毛笔, 招来一个侍女, 为他按摩肩颈。

    他已年老,常年伏案批阅奏折,沉疴不少,不要命却也教人难受。

    一个好的臣子,一定要适时的关心陛下。

    裴君本来要直接正事, 话到嘴边一转,担忧道:“陛下为国操劳,定要保重龙体。”

    明帝却笑道:“裴卿亦要保重好身体,否则到了朕这个岁数,恐怕还不如朕身体好。”

    裴君回京不到一年,已经“大病”了两场,更不要身上一些旧伤时不时就要彰显存在,教她疼一下。

    如此,裴君还真不确定她老了能有明帝硬朗。

    而明帝笑容不减,悠悠地感叹:“朕这一生,眼见没多少年了,只愿能清醒些,多为大邺做些事,也好教这身后名,不沾‘昏聩’二字。”

    裴君起身,躬身道:“陛下圣明,百姓爱戴,自然名垂千古,受后人敬仰。”

    这是裴君的肺腑之言。

    大邺开国至今,四位皇帝,开国皇帝铁血创下江山,第二任皇帝昭帝巩固江山,但到了第三任皇帝昌帝,初时不显,越老越昏庸,若非在更荒唐之前猝死,大邺的江山没准儿都要被他折腾败了。

    昌帝死得突然,又未曾立储君,明帝强势上位,就连民间都悄悄流传,昌帝的死许是与明帝有关。

    当年是何种境况,裴君不甚清楚,可昌帝给大邺留下的种种隐患,至今还没有消除。

    明帝这些年能够肃清朝堂,大邺能够抵御住突厥入侵,而且还有愈来愈好之势,哪怕背地里确实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是一位明君。

    君和臣,臣与臣,官与民,立场皆不同,各人做各人心中所求之事,裴君不能完全认同,也只是因为她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

    如此,求同存异便是。

    他们都希望大邺更好,大邺的百姓更好。

    裴君拿起她方才写好的一张纸,双手抬高,道:“陛下,臣以为臣之策,大有可为,请陛下过目。”

    明帝教人拿过来,边看边道:“朕在大蕃安插数人,一直未曾寻到机会在大蕃有所作为,裴卿有更好的建议?”

    裴君详细道:“探子扎根艰难,不敢妄动,否则极易功亏一篑。但此番大蕃大王子和络绒公主来朝贺,臣以为,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明帝看着裴君在络绒公主名字上勾的圈,“裴卿认为这络绒公主可以利笼络?”

    裴君道:“当日宫宴,便可看出那大王子与络绒公主不合,大王子对络绒公主忽然对臣表示仰慕,显得极为意外,想必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并不在臣,但是络绒公主没有遵照约定。”

    “她敢这般做,定然有些凭仗,只是这凭仗似乎不够强……”

    所以,她才会出现在大邺。

    若是换个懦弱无能的公主,裴君断不会生出此心,而络绒公主有些能力,虽不知具体能力如何,也不影响大邺操作。

    “但凡这络绒公主有一丝不甘之处,大邺皆可与她合作,而且她与弟弟感情深厚,也更容易拿捏。”

    “只要大蕃乱上些年头,再恢复,便需要时间,到时大邺已经休养生息好,兵强马壮,外敌不敢轻易来犯,起码能保西境十年安定。”

    这期间,大邺能够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内政和突厥身上。

    当然,这是好的预期,也可能会出现意外状况,但此时并不需要付出太多便能做的事情,为何不做。

    但明帝一直不言,裴君便问道:“陛下可是顾忌络绒公主是女子之身?”

    明帝勾起嘴角,不以为意道:“若能得用,男女又有何妨?有时女子狠起来,丝毫不逊色于男儿。”

    明帝抬眼,冷漠道:“朕只在意,她值不值得朕费心。”

    一切皆可验证,裴君既然提出,自然要负责到底,主动揽下这个活计。

    明帝听完她的所有计划,看着她退出去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晃神,其实裴君大可不必做多余的事,但她不得不留下来之后,便迅速调整,尽心尽力。

    然而触动只存了片刻,很快,明帝便拾起帝王的冷酷,提笔拟旨,然后叫人去宣旨。

    太监总管拿着圣旨,径直来到定西侯府。

    定西侯府的世子一直未定下,明帝忽然下旨,册封定西侯长子为世子。

    这个旨意极为突然,整个定西侯府都惊了一瞬,定西侯长子,如今的定西侯世子,大喜过望。

    次子一家失魂落魄,唯有罗康裕,眼中闪过异彩。

    定西侯不明就里,却不能抗旨,第二日还进宫谢恩。

    然不知为何,定西侯出宫时整个人极苍老,没两日,便宣布分家,不止三个儿子,住在府中的二房也都分出去另过。

    为此,府里老太太很是闹腾了一阵儿,皆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原来定西侯府一直未立世子,各家便有些嘴,此时立了世子不,还直接分了家,可比各国使团的热闹还要热闹。

    可惜他们无论如何听,皆不明缘由,只是再有人为罗康裕做媒,女方的条件到底降了级。

    侯府公子和一个七品校尉,那是完全不同的,即便侯府家底不俗,定西侯夫人也十分上心,她还是常常在外头为三子的婚事遇冷。

    定西侯夫人心里难过,不敢教儿子知道,回家便要对着夫君唉声叹气,只是定西侯一直都没有回应。

    定西侯夫人看他这般,越发难受,当即跟定西侯吵道:“咱们三郎的婚事都耽搁了,你怎能如此冷漠?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定西侯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没什么精神道:“别折腾了,回头我再跟裴将军提一下三郎和裴娘子的婚事。”

    “你老糊涂了?!”定西侯夫人震惊,“原来裴家都不乐意,如今三郎都分出去了,裴将军更不会中意三郎了!”

    定西侯叹气,“事在人为。”

    定西侯夫人还是认为他是自取其辱,不愿意他去。

    定西侯微微摇头,低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陛下?”

    可她再问,定西侯却什么都不了,没什么气力地靠在榻上,闭眼休息。

    裴君也知道了定西侯府分家的事,她自然便联想到罗康裕身上,对他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而罗康裕利索地搬到金吾卫衙门附近的宅子,便来到裴君面前,再次向她求娶裴婵。

    裴君确实答应过,如果他能够解决她担忧的问题,可以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她自认为还有些看人的本事,相信罗康裕的人品和担当,心里已经有些偏向对方很多,只是仍有一些顾虑。

    他似乎太有本事了……

    一个纨绔,迅速改邪归正,还显露才能,这么有本事,当什么纨绔?

    裴君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康裕,压迫十足,“你为何非要求娶七娘?因为我的地位?”

    罗康裕挺直背,咬牙不让目光躲闪,没有用谎话搪塞,“末将不否认,末将确实想要更好的,不愿意退而求其次。”

    “但是,我对裴娘子并非虚情假意,我……我欣赏裴娘子,长这么大,只有裴娘子让我有成婚的念头。”

    呵,是不是连孩子叫什么,生几个都想好了?

    裴君腹诽,郝得志那八字没一撇呢,都幻想起儿女双全了,估计夜里也没少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军营里那些将士荤话时没少,男人都这样。

    罗康裕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神色,心中忐忑,想着要求娶应该更有诚意一些,便深呼一口气,坦诚道:“将军,末将想跟您坦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