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和罗康裕谈了许久。

    罗康裕走后, 裴君支着下巴靠在椅子上出神半日，回府后便叫来裴婵，单独与她话。

    “阿兄。”

    “婵儿来了, 过来做。”裴君招呼妹妹坐在她面前，笑着问, “今日都做了什么？”

    裴婵乖巧地回答：“阿酒姐姐来给嫂子把脉, 祖母和我一道过去坐了半日。”

    裴君想起她也有几日没见过四公主了, 便问道：“四公主身体如何？”

    裴婵道：“阿酒姐姐很好, 嫂子腹中的孩子也很健康，祖母听了极高兴。”

    “稍后我过去瞧瞧。”

    裴婵展颜，“四公主若是瞧见阿兄，定然极欢喜。”

    欢喜与否，可不好。

    裴君微微摇头, 转而道：“婵儿, 我找你来, 为的是你的婚事, 想与你谈一谈。”

    裴婵霎时脸红，声音减低, “阿兄定不会为我选一个坏人，我都没有意见。”

    “这婚事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后半辈子到底是你在过, 也要你心甘情愿才好。”

    她不止一次过这样的话, 裴婵是有些害羞，却并非不知好歹，忍着羞点点头，问道：“阿兄，你可是有中意的人选？”

    裴君眼神飘远一瞬, 又迅速拉回来，道：“我今日要与你的人，是罗康裕。”

    她也不等裴婵反应，便又道：“我原是不喜欢因为些‘肌肤相亲’的传闻便将一对男女绑在一起的，我是你阿兄，既有能力，自然要挡住你面前的流言蜚语，你也不必畏惧流言。”

    “不过这大半年，为了你的婚事，我考察过一些子，单论人品心性，罗康裕是最符合我选择妹婿标准的人。”

    裴婵微微低眸安静听着，耳朵有些泛红。

    裴君看着她耳边的红晕，又跟她了另外几个她先前认为还不错的人选，其中包括颜向阳和姜家四郎，也有一些其他大臣家的公子，算起来都是才俊，也就她这般挑挑拣拣。

    “阿兄似是极看重罗校尉……”裴婵的声音很低，对其他人选并不在意，只提及罗康裕。

    裴君利索地承认：“瞧着这半年不少人家想跟咱家联姻，但罗康裕除了此时官阶低一些，家资还是相貌品性，都不差，但是我最看重的还是品性。”

    “阿兄得确保，无论咱家发生什么，他能扛住事儿，不至于大难临头各自飞。当然，若真有那一日，阿兄也会替你算好。无论你作何选走，都不必有后顾之忧。”

    裴婵感动地眼泛泪光，却不许她什么以防万一的话。

    裴君摸摸妹妹的头，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阿兄连自个儿的事儿都要走一步想三步，你的事儿，更要慎重。”

    裴婵认真地问：“罗校尉对阿兄有用吗？”

    裴君惊讶，随即反问：“婵儿中意他吗？”

    裴婵绞着帕子，沉默片刻方才道：“是有些好感的，只是算不上中意，跟罗校尉成亲……我不抵触。”

    那别人便是连一丝感觉也没有了。

    裴君其实不想妹妹这么快嫁人，可她的年纪，也不好再耽搁，既然有了人选，婚事便该早些定下。

    只是心中难免怅然。

    裴君轻叹一声，“婵儿若是想好了，过些日子，阿兄便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裴婵咬唇，轻轻扯住她的袖子，“阿兄，我舍不得……”

    “便是订婚，阿兄也压着让你晚些成婚，你可以多在娘家待些日子。”裴君着，轻笑道，“罗康裕在金吾卫衙门附近买了宅子，日后阿兄闲来无事可以常去瞧瞧，晾他也不敢对你不好。”

    完，裴君又改主意了，“阿兄就你一个妹妹，祖母定然也舍不得你，回头阿兄教人寻摸一番，在罗康裕宅子附近买个新宅子，和祖母搬过来住。”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心情舒畅道：“到时这宅子就给你做嫁妆，谁若惹你不高兴，几步路就回娘家了。”

    裴婵刚才还因为婚事而生出些许忐忑，教兄长一，好似完全没有了问题。

    而且她一想，再没有哪个姑娘出嫁还离娘家这般近了，忍不住便扯着兄长的袖子撒娇，“谢谢阿兄，阿兄是世间最好的阿兄。”

    裴君点点妹妹的额头，“你也是世间最好的妹妹。”

    裴婵嘴角抿不住，不过很快便有担忧道：“还是不妥，还有嫂子和未来侄儿呢。”

    裴君笑容淡了淡，随意道：“四公主若是愿意，与我们同住便是，若不愿意，也无妨，左右咱们现在也是两府住着。”

    “祖母肯定舍不得曾孙嘛。”

    裴君不在意地拍拍她的手腕，道：“这些都是事，阿兄自然会处理妥当。”

    裴婵全然信任她，当即便不再问。

    而裴君问过妹妹的意见，晚间便与老太太了这门婚事。

    老郭氏十分欢喜，忙问她：“何时能定下来？”

    裴君答道：“既然罗康裕有心，便会极力促成，咱们等定西侯来找我便是。”

    老郭氏连连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得矜持些。”

    裴君终于松了口，老郭氏欣喜不已，自这日开始，日日都要问一问她：罗家来找她谈婚事了吗？

    但裴君决定先晾罗康裕几日，瞧着他时不时焦躁的眼神看过来，这才暗示他回去跟家里商量提亲。

    罗康裕想要讨好未来舅兄，将事儿办得极迅速，裴君前一日暗示，定西侯第二日便来与裴君婚事。

    裴君对罗家松口之后，隔日，定西侯和罗康裕便请了官媒，两家交换庚帖，定；三日后，定西侯夫妻和罗康裕又带着实诚周全的的定亲礼登门，两家的亲事便算是正式确定下来。

    裴君亲妹妹的婚事究竟花落谁家，京城一直都在关注着，没想到还是落在了罗康裕身上。

    原先定西侯府分家，罗康裕的婚事便有些不上不下，此时裴罗两家婚事定下，且裴家这门亲比府里世子夫人也不低，定西侯夫人在外赴宴时着实扬眉吐气。

    她舒坦了，便更不在意内里那些她弄不明白的弯弯绕绕，对裴婵表现的喜欢极了，三不五时便要送些东西到裴府，大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到新鲜的吃食，毫不吝啬。

    裴君和罗康裕的身份有所转变，态度便也有变化，金吾卫中还有些人暗自她兴许要提拔罗康裕。

    裴君确实大力培养了，她对一个人的重视，就表现在更加大力的压榨，争取榨出对方所有的潜力。

    正好陛下千秋临近，大比在前，罗康裕忙得脚不沾地，以前偶尔还会生出些懒散的想法，如今是万万不敢有的。

    裴君满意他的识相，在罗康裕面红耳赤拿了东西请她送给裴婵时，便也没有拒绝。

    今日，罗康裕送来一本游记，请裴君送给裴婵。

    英明神武的裴将军做起鸿雁的活计，倒也没有表现出促狭，免得妹妹羞的不敢见人。

    年轻人有些好感，再多些相处，感情便会慢慢加深，他们感情更好，裴君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这门对裴家来，瑕不掩瑜的婚事，也有些不再裴君预料内的后续。

    明帝召见裴君议事时，也提及这婚婚事，含笑贺喜。

    裴君道谢，不想，明帝随后便状似无意道：“康裕这孩子，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自便有几分心思重，为了娶得良妻，定是没少费心。”

    “来秦环跟康裕少时好似还有些交情，可谓是歪正着，这一场落水，也算是成全了两个年轻人的缘分。”

    成郡王世子和罗康裕……有交情？

    裴君当着明帝的面，神情变幻。

    而明帝像是随口一般，过便罢，转而谈及正事。

    裴君拉回心神，专心应对，偶尔却有些走神，明帝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待到离了御前，裴君方才撤掉所有故意表现出来的神色，面无表情地忆起那日罗康裕的坦白之言。

    他，当初是他受命故意撺掇宋乾等人跟郭响等边军将士冲突，至于受谁的命，他不必直言，两人皆心知肚明。

    如若没有那一日罗康裕坦白，裴君今日听明帝所言，必定要对罗康裕心生芥蒂，怀疑他是不是一早就算好借成郡王世子牟图裴婵……

    他若真有这般谋算之能，裴君也只能道一声“自愧不如”，能教她看走了眼。

    裴君不相信自己判断失误，却也要表现出受到影响的样子，按照最坏的算想好后再作安排。

    只是这位陛下，为人行事实在是矛盾至极，不计手段，事无巨细皆要掌控，不知可有心力交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