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抱着大米去到了厨房, 雨声了许多，电视的新闻也听得更清楚些。

    在种子案后，主持人又起早几天时间发射的“天马号”卫星于今早七点整, 正式开始上班了……

    “都有北斗了，怎么还要搞一个天马？”强在鱼塘的楼里调配消杀红火蚁的药水，头顶的电视里正同步播报新闻。

    霍依站在窗边, 看着机器人巡塘，探测地表结构：“不知道啊, 是要细化分工了么？比如以后的北斗专门用来做地图，天马用来导航？”

    强龇牙，痛苦思考：“嘶——何必呢？我明不透。”

    旁边是一块块仪器显示屏, 常巍坐在跟前盯着图表, 用平板的北斗地图做标记编辑，红圈的地方有蚁穴, 蓝圈的地方是老鼠洞, 白圈什么也没有。

    “红火蚁我倒是见过不少，可是老鼠我一只都没见到啊，哪里来这么多老鼠洞……”常巍望着屏幕里被标记好的几十个老鼠洞, 头皮发麻。

    机器人用的是土壤紧实度测定系统, 检测到土层松软的地方后期会做修补，松软的土壤随时可能被冲出一个口，让鱼塘里的水偷偷注入下游的水沟里，在这样暴雨连连的恶劣气候环境下, 也有决堤鱼跑的可能。

    常巍放下笔和平板, 起来伸个懒腰, 也跟着好奇：“新闻就没干什么用么？”

    “没啊，但这个节骨眼上发送卫星, 肯定不会白给的吧？”霍依着，手机突然震动，紧跟着常巍和强的手机也收到了消息通知。

    常巍消息没来得及看，一个电话了进来。

    “你们收到消息了么？”吴旗拥已经回到那间用常巍卧房改造的工作室，在常巍的电脑上点开了鱼塘地图，输入了一个坐标，看着地图，“位置在鱼塘上游的苞米地入水口处，旁边是山脚，有个泉眼，我用鱼塘系统做好标记了，你那边同步一下……”

    她的手机屏幕上还是农业局发来的消息，其大意是：海洋卫星在检测灾害工作中，遥感探测到复兴村一处地表土温度攀升异常并且正在持续上升，或许存在大部分腐烂尸体，为防止瘟疫发生，请复兴村辖区调派人员前往坐标处实地查探。

    回到调试电脑前，吴旗拥开了一个新的系统参数编辑器，把她大学时保存的某个资源库开，从系统的海洋里把她需要的那个“导电率信号检测系统”扒拉出来参考，调整参数公式，准备导入文件做个仿真——

    “草！”

    吴旗拥一拍桌子，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电话那头的敲键声也停下，常巍：“怎么了？”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会出现什么清零闪退黑屏蓝屏无存档一朝回到解放前之类的阴间事件吧……

    “你、你那边……”常巍问得心翼翼。

    吴旗拥抠抠脑壳，烦躁地吐一口气：“没事，弹出来一道题，把我的思路拦截掉，一瞬间忘了后面要干什么……”

    常巍：“……”

    那的确挺操蛋的，不过，起码还在阳间。

    【计算题：lim[n→∞]∑[n，k=1]k/(n^3)ln(1+k/(n^2))】

    大脑正在高速执行临时设定的行动指令，数者生存机制突然来这么一下，也让吴旗拥有些猝不及防，按住鼠标的手有些颤抖——气的。

    文件之后要干嘛来着？好像是仿真？碍事啊，真的碍事啊。

    不过还好，难度还没升级。

    她在审题的过程中顺手就把可爱的1/n拎到∑前面，后面的什么k/(n^2)啊，无论是括号外的还是括号内的，通通用x替换，一道看似复杂的求极限题就转换成了简单的求定积分题。

    点击确认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电脑屏幕已经显示文件导入成功了。

    “机器人原装的传感器也可以配用，等我再调整一下探测功能。”仿真没有问题后，吴旗拥的手指轻轻放在鼠标左键上，轻轻一碰，软件的仿真过程又开始运行起来。

    那头，常巍的声音传过来：“行，那我就不用拆装备了，现在在等支教组的人过来，还有不少时间。”

    通过常巍的电话，吴旗拥又听到了背景里落落的声音：“我在记者群里得到的消息，直接就是主任给我发的任务，是有多严重……”

    落落不是在超导发电站吗？电站到这里的陆路已经崩了，水路还得绕好几个钟头吧？

    “怎么落落也在？来得也太快了吧。”一边问，吴旗拥一边新建了两个窗口，遮住了蚁穴分布数据图表：一个窗口正在生成曲线图，一个是运算后的区域着色图。

    土壤中水的导电性体现出水中盐和电解质的含量，腐肉腐化液中的盐和电解质会使导电性高于普通土壤水分的24倍。

    机器人巡逻探测的鱼塘周边有些许淡淡的或红或蓝的区域，代表这些区域的导电性高于正常土壤。

    在农业局提供的坐标处，蓝色最深，这明此处土壤为高导电性土壤。

    电话那头落落的声音正经地送过来：“旗旗！你这机器人真帅啊！”

    这会电脑正在做仿真，自行模拟数据，吴旗拥百忙之中分出心来搭了一句：“是吗，谢谢。”

    记者哪里会让气氛冷下来呢，落落不用她问，自己爆了出来：“好像高温区这件事挺严重的诶，我早上四点多接到了区领导的直接指令，立马从发电站坐船赶过来的。而且我们领导，如果真的有腐肉，影响到水源的可能性很大！”

    “不是很大，”吴旗拥瞄一眼卫星地图上的坐标地，手指一动，山地图变成了土壤湿度图，包括地表溪流、暗河与被渗透的不同湿度的土壤，高温点附近就有一个不的水源，她肯定道，“是一定会，腐肉还会引发流感、瘟疫。”

    话音刚落，堂弟从门口探头望进来，看着吴旗拥的后背喊：“姐姐！”

    吴旗拥转头，见来的不只他一个人，起身与堂弟背后那位穿着支援者短袖的男人话：“有什么事吗？”

    “爸爸？”堂弟也仰头问他爸。

    “同学你好啊，我是常巍他叔叔，在搜救队的。”常景看着满屋的仪器和屏幕，也没进屋，在外头摇摇手机，“上级命令，要你跟我们一起去搅拌站。”

    吴旗拥匆忙起身，一脸懵地朝手机了声“有事挂了”，到门口看常景的手机。消息是搅拌站发过来的，短号属于军方，即便已经加密，但内容也只有命令，不透露具体原因，也不许问为什么。

    看着屋里的工作进程，吴旗拥拿起手机，给常巍拨过去：“我有紧急任务，你回来替我盯数据。”

    “嗯，什么任务？”

    “保密。”

    常巍那头一阵窸窣，随后是自然界的雨声，他在冒着雨往回赶：“知道了，我在路上。”

    这边常景有些犯难，虽然他是传达任务的，可屋里正在运行的那些东西挺专业的吧？

    “常巍他行么？”常景发出了来自亲人的质疑。

    吴旗拥先被问住了，随即笑着宽慰：“叔叔放心啊，和水有关的东西，常巍比我要专业许多呢。”

    想起大侄子的那个濒危水生物保护专业，常巍似懂非懂地“哦”。

    “不是不通路吗？”农家乐外面，吴旗拥身穿雨衣，看着两辆皮卡停在路边，五十多份盒饭被搜救组分装，一件一件码进车里。

    “是不通，”常景拎起最后一盒酸菜鱼放上车，对她神秘一笑，“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嘿嘿。”

    吴旗拥想，那可能是山体滑坡把山路堵了，他们又往山脚下找了条到河边的路，然后转水路吧。

    现在的整个复兴大区的交通路况，都是山路被泥石堵了，水路因为洪水季没受到太大影响，就像落落他们那样，进村坐船过来。

    一把黑伞高高举起，遮挡住吴旗拥头上的雨。她仰头：“回来了？”

    “嗯。”给吴旗拥把雨衣帽檐上的水抹下来，常巍也问，“通路了。”

    吴旗拥指指常景的方向：“你叔叔，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时候还机锋。”

    常巍的吐槽让常景听到，常景冤枉：“我真不知道，上面机锋，传到我这里那不是只能跟着机锋。”

    “那我上去盯着了，你注意安全。”常巍。

    人来人往，吴旗拥比了个“OK”，跟着常景钻进放午餐的车厢里。两辆大卡都上齐人后，发动走人，车位绑上的两面五星红旗顺风招展，地上的车辙很快就被雨水冲洗干净。

    山路十八弯，十八弯接十八弯，吴旗拥靠边坐，从半山望出去，苍翠间突兀地多出几块泥色，山不成山，林不成林。

    他们脚下的那条路，也在平整的沥青上埋了两米高的泥土，偶尔车轮压过一块石头，大家都往跟着晃动，坐久了不晕车的人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近处就有泥石流造成的灾难现场，在对面山腰处，还有不少村民拿着扁担、箩筐、锄头等工具。

    这里已经快出了复兴村，是吴旗拥没来过的山区：“怎么都是村民在搜救？这里没有安排搜救队的人吗？”

    常景探出头，那群人随着山路拐弯一会现一会隐，他又看看周围环境，确定方位：“不是搜救吧……那个不是左清渠吗！起来，这里好像有左家的一个祖坟。”

    同车的人听见这名字，掀起眼皮往过来：“歌仙家的坟啊？他太公，坟在这边，估计是捡骨迁坟了。”

    话题开了个口，搜救组里同村的跟着悲从心起，不禁唏嘘：“这泥石流啊——我家这几天就没闲出来的人手，估计过两天也要进山看坟了。”

    “我家已经在看了，崩了五个……”话的搜救组员双手搓脸，“可是我要出任务，今天家里在找我公的骨头，我不能去。”

    车一停，任务把大家从默哀中拉回神，常景首先跳出去：“下车！”

    数者生存支援者有全套野外作战服，他们穿的鞋防滑防水不沾泥，但路面粘软，鞋面不可避免的顶着泥块，越走越沉。

    前方无路，不是悬崖，但十分陡峭，雨再次下大，吴旗拥只能看清前方五米的细景，她仿佛站在裂谷的边缘，俯瞰下方的雨雾。

    “这看着不像是泥石流啊。”搜救组的人也蹲在边上，量着前方突然出现的断崖和一路的禁止通行警示牌。

    “这明明就是人为炸开的嘛！”

    “车到山前必有路什么意思？不是走水路吗？”

    “这是上山的路，走岩洞里的水路吗……”

    可是这附近没有岩洞。

    大家迷惑不耐烦之际，常景的对讲机响了：“全员后退，警示牌前不许留人，感谢配合。”

    “重复一遍，全员后退，警示牌前不许留人，感谢配合。”

    “重复一遍，全员后退，警示牌前不许留人，感谢配合。”

    在对讲机里的命令下，常景立马组织疏散后撤：“都往后退——回到车边，不要越过警示牌！”

    “回回回。”

    吴旗拥心里隐约有了一点想法，旁人猜：“是要来直升机吗？”

    “可……这里就一条双车道的宽度，周围还有山，怎么停嘛。”

    以她的直觉和脑洞，再结合这段时间导师给她看的文献，所里的刊物，层出不穷的新技术，她又要猜这是新型运输方式了。

    忽然，警示牌下没有了雨水，成了隔离区似的。

    “什么情况？？”

    大家一抬头，一个大家伙的底盘暴露出来，离路面越来越近，降落的时候也没有噪音，没有螺旋桨带起的破坏性气流，周围的草木都不见收到影响。

    吴旗拥：“啊……悬车。”

    “悬车？这东西怎么开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吴旗拥眼尖地锁定了这辆悬车底盘上装备的那个平平无奇大扁盘子，那是她导师在的实验室搞了七年的大课题——悬车迫降强缓冲仿生关节设计制造与自动化技术。

    悬车，导师PPT讲过，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无人驾驶车。悬车的应用将开辟一种新型交通，需要一套完善的系统配备，从智能化系统到卫星匹配航线，而其航线轨道也不再局限于地平面，属于水地空三栖交通工具，高度视型号与速度而定，目前没有具体上下限。

    而隔壁力学所的一个学姐，也和她生无可恋地吐槽过这个项目。

    学姐的导师正好负责悬车的各种力场实验，因为悬车未来是要升级为民用的，所以在力场上要下好大的功夫。她从研一开始，导师就让她看莫比乌斯带，放大看，缩看，全局看，悬车视角看，二维看，三维看……看了一年，人生几度迷茫，不知专业为何，但好在成果颇丰。

    吴旗拥当时直叹学姐好凡，现在看来，还是好凡。

    看悬车降落时探出来的蜻艇腿，全身没有一处连接零件，这是一种柔性机构，因为柔性机构减少零件组合，便于清洁，手术机械用得很多。

    缓缓开的舱门上贴了“运输”字样，涂层是新型光学材料，吴旗拥从远观到近赏，悬车里她知道的或不知道的新技术应接不暇，叫她惊叹不已。

    “复兴搜救组的？”舱内站着六名装备武器的士兵，队长往前一步，扫视车外众人，看向吴旗拥，“吴旗拥同志，请你跟我来。”

    开内舱需要虹膜识别，吴旗拥跟着队长去拿“快递”。

    队长开一个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吴旗拥：“来，要你的指纹。”

    队长和吴旗拥两个人同时在正反面输入指纹信息，盒子才解了锁，从侧面弹出一个U盘。

    这就是吴旗拥要取的快递。

    “U盘要在超导发电站内电脑的栈道网上才能读取，第一次读完U盘就没用了，第二次接入，电脑读取的就是病毒。”队长交代完，又，“等会回去，外头还有几个大件，是赵戍南教授顺道给你带的。”

    她导师可真是，回回顺的道都不一般，还一次比一次高级，一次比一次拉风。

    吴旗拥把U盘带好：“队长，U盘为什么不直接送到发电站啊？”

    给她也不保险吧？途中不是不会发生意外。

    队长挠头：“这个……我不知道了。”

    队长带走吴旗拥，两人往悬车内部走，剩余五名士兵才跳下车，兴冲冲出来拿饭：“辛苦了！饭在哪里，我们自己搬。”

    搜救组的人已经搬了两件下来：“没事没事！诶，你们喝水吗？车里有水，还有水果！”

    “同志，我可以问问，这底下是什么么？”常景把手里的两件盒饭递过去，顺便向士兵听情况。

    那个年轻的战士笑道：“搅拌站来着！就是看起来有点大！”

    作者有话要：

    我拿放大镜看了半个月，数学果然好难。

    车到山前必有路，路在头顶。

    下一更，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