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婚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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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时间悄然流逝,夏日来临,是夜,天空繁星闪烁,似乎是在为第二天的吉日而献上最美好的祝福。

    夜色朦胧,宫灯灼灼,留在高墙之下,而巍峨的皇宫城楼于星夜中下一层层的暗影。在皇宫西侧的一处宫殿内,殿门外的灯笼燃着烛火,殿内一片静谧之色,但从偏殿窗棂透出的明黄光线可知这里是有人的。

    这里,素日不大有人的。后宫只有永安宫一位主子,其余的宫殿皆空置无人,与十几年前群芳争艳时相比,不可谓不落寞。甚至那时候的冷宫,都要比这偌大的后宫,热闹。

    今日西侧的寿安殿内却是燃起了灯,门外只有一两个太监候着,将这所空寂已久的殿宇留给殿内的那一人。

    寿安殿的偏殿犹如寺庙般,一进去就是两排的蜡烛,正中央的高台上是牌位,不知是已有牌位供奉在太庙的缘故,还是这牌位之人生前所愿的原因,牌位上无名无姓,空无一字。

    流越身着素衣,手执灯盏一个个点完了两排的蜡烛后,才站直了身子折身于牌位前,双手合十,看似多情风流的眸眼里只留下了虔诚的思念与追忆。

    “母后,您曾过,缘分最是让人心动。如今儿臣遇到了此生的缘分。”流越抬眸看着那无字牌位,温言着,“她叫安少音,是工部尚书之女。”

    “儿臣在梦中见过她,醒来后发现这不是梦。母后您,这是不是一场缘分?”

    流越没有全须全尾地出来,而是以一场梦来叙述过往的经历。

    “梦里的她,很不一样。”流越眸若星辰的眼底划过一丝温柔,沁在了眉眼,流转至唇畔。他垂下眼帘,开始叙这场“梦境”:“梦里的她,只是个农妇,那么大的人了,心思还那么的简单。可是她的眼睛,很明亮,没有杂质,她是一个很真实的人。

    “梦里好久的时光,儿臣身边都不再有一个真实的人,然后她出现了。梦醒了,儿臣看见了她,发现她竟然是尚书之女。

    流越忽地轻笑出了声,笑容看似很浅,却又深入心灵:“母后,儿臣没有选错人。缘分,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冥冥之中,又有天意。”

    流越话的很轻,很温柔,平日放荡不羁的性子收敛在温柔之下,此刻的他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在和已逝的母亲话。

    “母后您若是见了她,一定会很喜欢的。”流越再次抬起了双眸,温柔的底色蕴在五官,蕴在眼梢,他十分认真地对着高台之上的牌位,“因为她和您一样,都是个很真诚的人。”

    末了,流越了最后一句:“母后,明日儿臣就要成亲了。母后在天之灵,可不可以给儿臣一个祝福。”

    流越没有在问,像是在等一个不会有的答案,孤身站在这牌位前,素来深觉孤单的他,此刻已然无了孤寂之意。

    话音落下后是长长的沉默,流越给牌位上了三柱香,深拜三礼之后,将三根香置入香炉之中,看着灰白的香灰一截截地落下。

    待香燃尽之时,就是流越离开的时刻。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夜幕更深,三根香燃了大半之时,寿安殿又来了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流明。

    “大哥。”流越回头看了兄长一眼,这是兄弟俩的约定,踏入这偏殿之时,二人不是君臣,只是兄弟。

    流明亦是一身素衣,来到牌位前,恭敬虔诚上了三柱香。

    “上次你来的时候,还是母后生辰那日,你刚回京不久。”流明上完了香,折身看向自己的幼弟,温和道,“明日大婚,你总该是要来陪母后话的。”

    流越朝兄长笑了笑,没有话,二人同时看向空空如也的牌位,一时不知各自都想到了什么。

    寿安殿是皇太后生前所住的宫殿,太后病逝后这里就被造成一个无牌祠堂,兄弟俩时不时会来和母后话,流越来的时候,当夜都是要宿在皇宫里的。

    不过有一夜,却是出了例外。

    “起来,母后生辰那一日,家宴还没过半,你就离开了。”流明注视着牌位想起了什么,“我以为你是思念母后,来了这里,不想没有你的踪迹。派人去王府,守卫却你根本没有回府。”

    流明顿了顿,面露疑色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那晚,你去了哪里?”

    那晚……流越陷入了回忆中:是那一晚,良宵一度,似梦非梦。他睡梦中惊醒,看见了睡在身畔的佳人;他愕然荒谬之中,瞥见佳人左肩处的一颗朱砂痣;他撩起了遮掩容颜的青丝,收获了意外之喜。

    “那一晚,臣弟发生了一件意外。”流越薄唇微勾,唇畔一抹淡淡的笑意,“意外之喜。”

    算上了时间,流明心中了然,知道他的是和安少音意外发生夫妻之实。

    “你喝了许多酒,以往这般,不见你会失控。”流明若有所思地着,“偏偏那一晚失控了。”

    “若是没有失控,怎么会发生这场意外呢?”流越反问而笑,将兄长的疑虑消减在香雾之中。

    他没有告诉流明,母后生辰的那个夜晚,他的酒水被人动了手脚。离京三年而归,大抵是思母心切,流越未察觉到异样,待药效发作时,他才身觉不适。

    偌大的皇宫,只有帝后二人。仙逝皇太后的生辰与忌日,天子只会宿在大兴宫,这是自流明登基以来,就留下的习惯。

    那一晚,是家宴,能做此手脚的,只有一个人。

    *

    翌日天明,盛夏时节,尚书府大片大片绿枝树叶愈发青翠浓郁,消减了夏日阳光带来的热意。这一日蓝天白云,大抵是前段时日一直下雨的缘故,虽是盛夏,却并不炎热,嫁娶之日,最为合适不过。

    天子赐婚,不同于民间娶侧室能省则省的态度,所应之礼全权由礼部负责。侧室出嫁,新郎无需相迎,只得花轿白日入门即可。不过到底是靖王娶亲,看热闹的百姓,前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乃至比三月前安少芫正妻出嫁还要热闹。

    然而令在场所有之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本不该出现的新郎官,竟是在吉日良辰之际,带着众傧相和迎亲队伍来到了安府,将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来往的宾客中有不少是王太傅和范丞相的门生,见到风度翩翩的靖王爷潇洒自如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踏入安府时,已经挤满客人的正厅顿时哗然起来。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不少人在心中着这四个字。可即便如此,这些由迂腐的老师带出来的迂腐的门生们,心中大念逾矩逾矩,但也只能干瞪眼大气不敢出一个,将这些话烂在肚子里。谁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里当出头鸟,想想自己的老师在几个月前以“德”字令皇上妥协了一步,不出两日就遭到了靖王爷的疯狂报复,更何况今日这大喜之日,一旦出了口,便意味着今日这婚事不再安宁,不十分顺利,绝对绝对会得罪靖王爷。这些官位名望皆不如太傅丞相之流的言官们,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大肆言语一番,就当是,上奏弹劾了。

    不同于这些迂腐的言官,前来道喜的各家千金和夫人们看见靖王亲自来了,心中感慨安少音好福气,规矩终究是规矩,能得一人为她破了所谓的规矩,想来是这些贵妇千金的美好憧憬了,不免羡慕这一对神仙眷侣。

    这厢枫亭阁内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妆娘还在为今日的新娘描眉点唇,身后的几个丫鬟正在整理大婚的红嫁衣和凤冠。

    天未亮就起来,此时已然坐了几个时辰的安少音身觉不适,腰处酸痛得紧。一旁深色布裙的嬷嬷见了,上前给她揉了揉,并安慰她:“姑娘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话是云嬷嬷,是两个月前流越从宫里请来教安少音规矩的,年轻的时候一直跟在已逝的皇太后跟前。太后仙逝之后,皇上欲让这位陪伴了生母几十年的嬷嬷安享晚年,无奈嬷嬷不肯,就留在了宫里做掌事姑姑。一直到流越请她出山,这才踏出了宫门。

    这件事当时还在宫里流传了许久,宫女和太监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道是靖王对未来的侧妃竟是这般看重,连宫里最德高望重的嬷嬷都请了出去,日后,更是要留在这位未来的侧妃身边。

    话间,朱色的门帘被掀开了,探头进来的是位活泼生动的少女,看见了新娘子,喊了声:“少音。”

    安少音定睛一看,眉眼弯弯,上了妆的容颜明媚如月:“月牙,你来啦。”

    来的正是礼部尚书之女李月牙。安少音往日鲜少交际,认识的人不多,安少芫与她之间有隔不开的墙,是以大婚之日,枫亭阁内除了看看热闹的几位千金与夫人,就没有适龄的少女留在房间里。这厢李月牙来了,倒是给房间内带来几分活力。

    “嘻嘻。”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朝安少音身边的嬷嬷笑了笑,就这样拖着一身藕荷长裙走了进来。

    “妆好了,该更衣了。”妆娘点完唇,上了许久的妆容终于在此时尘埃落定。

    云嬷嬷听了,忙扶着安少音站起身,后面的丫鬟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此刻就一件件地给安少音穿上。

    李月牙站在一边,看着安少音穿上一层层的衣裙,心想这成亲可真是繁琐,这一身嫁衣该多重呐。

    但没多久,少女眼前一亮,目光被冬儿双手捧着的华丽凤冠而吸引,看着它被戴在了安少音的头上,忍不住一声赞叹:“少音,你这凤冠真好看,是哪里定制的?”少女眼睛睁得大大的,心想以后她成亲的时候,也要戴这样的凤冠。

    安少音冲她笑了笑,头上的凤冠让她的脖子一僵,“是王爷差人拿来的,我也不知,是那家铺子的手艺。”

    “这是宫里的,并非俗物,外面是买不到的。”一旁的云嬷嬷笑呵呵地告诉了好奇心重的李月牙。她没有的是,这顶凤冠是当年太后,也就是天子和流越已逝的母后,嫁入中宫时头上所戴的那顶。一直以来被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宫里,就这样被流越拿来,稍作改良作为聘礼给了新娘子。殊不知当年言卿卿出嫁时,都没能戴上这顶凤冠。

    “原来是这样。”李月牙赞叹地点点头,艳羡的目光投向一身大红的安少音,笑着,“少音,王爷对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