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这是娘唯一一次狠下了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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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用午饭的时间。流越半个时辰前就走了,安少音心里有事,没留他用饭,而是在送走人之后就往主院走去。

    她心里云起云涌,久久不息,这股异样的感觉让她明白,自己总该是要找母亲问问清楚的。

    穿梭在府里的走廊,迎着南风沿石桥一点点往里走,风过留痕,裙角迎风摇曳了一番,如桥下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很快,涟漪散去了,安少音停了下来,看着桥下的三五个厮丫头端着棕木餐盘穿过走廊,来到了石桥的下沿,与相反方向的安少音相遇。

    周管家在最前面,见到了桥上的安少音,顿下身子给福礼:“二姑娘。”

    安少音颔首:“周管家。”

    石桥并排可容两人,只是周管家没再往前走,而是等着安少音下来再上去。

    微风吹动,裙角飞扬,安少音几步下了石桥。回望了眼下人要去的方向,发现并不是会客的花厅,更像是去书房,她转过头来,问:“这是要送到书房去?”

    “回二姑娘,是的。”见安少音面露疑色,周管家笑着解释,“老爷吩咐的,和大姑娘一起在书房里用膳。”

    听到这里,安少音眼眸微张,粉面桃花浮现一丝疑惑:“宁姐夫,不留下来用膳吗?”

    “这……姑爷今日没来……只有大姑娘一人回的门。”周管家讪讪笑着,也没瞒着安少音,直道,“听大姑娘,姑爷照顾她两日受了风寒,正卧床不起呢。索性就一个人回来了。”

    安少音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位姐夫风寒倒是生的及时。

    不光是安少音这般想,府里知道消息的心里都在嘀咕:宁姑爷怕不是风寒不能回来,而是觉得丢脸才不想陪安少芫回门。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宁羽城确实是有事来不了,毕竟被宁公爷抽了几十个鞭子,恐怕未来两三月都在床上度过了。

    *

    安府的主院内,莫娘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她在为安少音的婚事做准备,此时拿着鸳鸯戏水红布为底的绣品,一针一针地绣着。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就是婢女春儿在:“二姑娘来啦。”

    闻言,这位柔若无骨的尚书夫人微微一笑,手上的动作稍定。正张望着门外,就见一抹杏色踏进了房间。

    “娘。”

    莫娘眉眼弯弯地笑问:“怎么这时候来了,王爷呢?”

    “王爷回去了。总不能日日都留他用膳。”安少音轻轻地着,熟稔地坐在了莫娘的对面,拿起一幅已经绣好的双喜红帕,脸颊微微红了些。

    进来后安少音就没再话,而是看着莫娘一针一线地对着手里的红布穿梭自如。大抵是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连莫娘都生觉奇怪,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了安少音一眼,女儿的神色喜怒不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莫娘毕竟是安少音的母亲,在这么平静无波的神色下,感觉出对方应当是有话要讲,问:“怎么了?有话对娘?”

    “这几日,府里的下人碎言碎语比较厉害,都叫女儿听了几嘴去。”安少音沉吟少许,开口道,“娘也该管管,要是父亲听去了,又得娘的不是。”

    “左右不过几句闲话,碍不得事。”莫娘听了,笑了笑,手里的动作继续起来。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只是言语间多了一丝往日不会有的豁然之意。

    安少音看自己的母亲,眉眼一如即往的温柔随和,手里的动作轻轻缓缓在红布上留下针线的印迹。看上去与往日无异,可安少音总觉得心里怪怪的,道:“可是的都是我和少芫。她刚产不久,身子还虚弱,今日回门,要是听到了下人们的闲话,想来又要生气去了。”

    话音刚落,莫娘刚刚穿出的一针停住了,白线在空中划过,很快就落下。

    “少音,你有话对娘,是吗?”莫娘放下手中的绣品,坐直了身子,“少芫的事,自与相国公府定下后,你就再也不过问。今日你突然起了她,怎么,有心事?”

    母女俩眼神对视,时光仿佛停止了,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女儿想知道,娘为我做了些什么。”安少音破了沉默,不再旁敲侧击,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自己的母亲,“比如,对少芫做了些什么。”

    意外的,莫娘没有生气,似乎从前面的言语中就知道了安少音想要了解的是什么,既然安少音意识到了,莫娘也不再隐瞒。

    “少音想到了什么,就是什么。娘不过是,替你讨回个公道罢了。”

    心头微怔,安少音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慈眉目善地对她笑了笑。下一瞬,莫娘止住了笑容,暗淡了神色,带着几分怨气幽幽地开口。

    “我与你父亲夫妻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主持中馈。知道他痴情亡妻,偏爱少芫,我都接受了。扪心自问,对于少芫,我从未有失偏颇,甚至,有时候还会委屈你……少音,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安少芫,她是你的父亲的女儿,却不是我的。

    “我自问问心无愧,可祠堂那日的行径,娘的心凉透了。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你父亲以为你珠胎暗结,可以不顾你的性命动用家法;可当事实的真相指向了少芫,他就沉默了。你父亲好偏心,好无情,偏心得我心生寒意,无情得我心有不甘……这十几年来的付出竟是换不来你的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

    “至于少芫,她心思歹毒,为了一己私心,要害你性命。既然她可以下得了狠心,娘也可以。她心气高,这些年一直都在你的前头,自然是听不得下人你的好话。但凡她是稳重端庄的性子,知道自己怀着身子,就不至于这段时日情绪大起大落。

    “这是娘唯一一次狠下了心,少芫动了你,我就动了她,仅此而已。”

    以莫娘的性子,决计不会下药来害安少芫,甚至,为了给安少芫安胎,饮食起居无不用心尽力。她只是利用了安少芫善妒的心性,纵容下人们不停地嚼舌根,使得安少芫接二连三地动了胎气,为的就是让安少芫这一胎怀的不安稳,甚至产。

    活在云端的日子惯了,娇生惯养这些年,安少芫心比天高,很少把安少音放在眼里。对于安少芫来,安少音就是影子,影子怎么能挡住她的视线呢?影子又怎么能,获得比她还要多的关注,无论是下人的,还是百姓的。

    尤其是安少音还勾搭上了流越,这是令安少芫最最痛恨的一点,一想到这里,就对那个已经死去的大丫鬟玉儿痛骂不已,骂她没用,送安少音去哪家青楼不好,偏偏送去了绣春苑,还正好被流越给遇上了。

    一想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安少音不仅没死,反而水涨船高,在京中的名声越来越好不,就连相国公府八抬大轿迎娶她,都是看在了安少音的面子上。

    安少芫如何不气,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也就是在这一个多月反反复复大起大落的情绪中,安少芫这胎怀的不顺,早就有了预兆。

    只是莫娘始料未及的是,安少芫竟然是在大婚之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事。

    只能,这是天意,是上天要给安少芫惩罚,才让她在全京城百姓的面前,原形毕露,丑态百出。

    安少音听完这一切,沉默了许久。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不再起伏,而是逐渐趋于平稳。

    莫娘见女儿迟迟不话,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她,“你在怪我吗?怪我心狠?”

    安少音微微阖目,摇了摇头,极为认真地回答:“我不会。我只怕,下人们这么口无遮拦地下去,父亲迟到有一天知道。我……我怕他,找娘的麻烦。”

    莫娘轻轻一笑,略带着几分嘲讽地摇头着:“他不会。如果是以前,你父亲一定会找我的麻烦。可是现在……”莫娘顿了顿,对上安少音微微迷茫的双眸,温言道:“少音,你现在是娘最坚实的后盾。你的身后站的是靖王,你父亲就算知道了,他生气,他恼怒,但是,他不敢。”

    安少音没有话,她知道母亲的是实话。流越日日登门拜访,圣上亲自下旨赐婚,外头疯传已久的流言都能被圆回来,这些,都从侧面证实了一点,证实流越对安少音的看重。

    自然,作为安少音的母亲,莫娘不会再害怕安天庆,甚至,不会再处处妥协而委屈了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无论何时都站在自己的身边。

    思及此,莫娘伸出手覆上安少音隽丽的脸庞,感受肌肤带来的真实感,她笑了笑,眼中含泪,诉自己心里最深的情绪。

    “每每想到那日,娘都要胆战心惊许久,如果王爷没有出现,少音,我可能真的,保不住你……如果你没了,娘也不活了。”

    这样一个软弱善良的女子,一个母亲,终于在亲生女儿遭受不公的待遇时,内心最阴暗的一面被激发了出来。

    眼前的女人,在尚书府心翼翼地活着,即便这般,她还是用尽方法,护自己的女儿周全。

    安少音眼眶微红,不由分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表达自己对她的无尽感激。

    “娘,你保得住我的。”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