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正文时空06(全文完) 真正圆满的人生或许现在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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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离被他的眼神弄得心头一乱, 脱口就:“我可以解释。”他其实没觉得隐瞒身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而面对霜明雪超出预期的反应感觉手足无措。

    没有事先准备好措辞,喝多了酒的脑子不听使唤, 一开口又觉得哪哪都有问题, 因而出来的话就没什么条理可言。

    “我不知道你看见什么了,如果是看到我去接唐衍, 那个是误会,他未婚夫,就是我表弟来晚了,我才去帮个忙,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单纯是因为我们两家最近有合作,不好一开始就慢待。”他额头出了一点冷汗,声音也带着颤抖:“还有没在一开始告诉你我是谁, 是怕你那个时候会拒绝我, 也怕你有负担,我想这样我们可能相处的更轻松一点。”

    霜明雪听着他急到嘶哑的声音,表情有一点松动:“行, 那这么长时间,现在又……你每天都有机会告诉我实情, 为什么一直不?如果不是我恰好看到,你是不是算瞒我一辈子?”

    “不是的!我是想着等你妈妈出院,再把一切跟你明白,到时候还会带你回家,商量结婚的事。我以为这种事你不会在意, 要早知道你会生气,一定一早同你坦白的。”温离害怕一松开就再也握不住般抓着他的手, 又搜肠刮肚地找补:“如果我有私心,唐家那边都不用推掉,那种合约婚姻直接结婚还要省事一点,我就算结了婚,合作完了再离婚你都不会知道。”

    这句话完,周围忽然静了静。霜明雪本就惨淡的脸色又苍白了一点,他声音发冷道:“没错,这些事你的确不用告诉我,本来你也什么都没跟我过。”

    温离意识到了不对,但还没开口。霜明雪又:“你帮了我这么多,还照顾我家人,就算拿我当生活调剂玩玩也没什么,到底是我欠了你的。”

    温离被他这句妄自菲薄的话弄得心脏揪紧,声音不自觉抬高:“什么玩玩?什么欠不欠的,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有多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霜明雪已经不想再看他:“无所谓了,反正跟你在一起也是为了报恩,你玩得高兴,就算我报答了一点你的恩情。”

    心口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忽然消失了,坠在那里的东西似乎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温离声音暗哑的厉害:“跟我在一起,就只是为了报恩?”

    霜明雪把脸转过去,无视温离按在自己肩上越抓越紧的手,没有再一个字。

    温离的眼睛被不断上涌的酒劲催得通红,骨子里暴戾和强势似乎也要突破克制爆发出来。他想起从前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当时心里反复琢磨的就是怎么把人弄过来。强迫也好,威胁也罢,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别的他都不在乎。他知道这种心态卑鄙,但他的爱比欲望多得多,已经预备好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弥补。可真正在一起后,他才明白之前想法的可笑,这种两情相悦的奔赴,根本不是单纯的占有能比的。

    今晚之前,在霜明雪出那句话之前,温离都以为他们是彼此喜欢的,体会过纯粹之后,感情里有杂质就变得难以接受。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

    “行。”温离咬着牙,看起来还想放两句狠话,但看了霜明雪一眼,终究没有出口。只赶在自己还能控制情绪之前转身往外走。出门时,又看见自己叫人送来的晚餐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地上,他看了一眼,沉着脸把目光收回来。

    霜明雪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很久,起身时踉跄了一下,然后畏冷一般投进被子里。

    这晚过后,温离没再来过,生活又回到从前。医院那边倒还好,医生护士都尽心,霜凝秋恢复之后,又重新定了手术时间。大概是怕上次突发状况再发生,霜明雪呆在医院的时间越来越长,无菌病房不能留人,他就坐在走廊上陪着。有时候隔着玻璃窗跟霜凝秋聊聊天,但大部分时间只能坐在休息区看书。

    有一回忘了时间,搞到□□点才想起来离开。恰好秦老刚开完一个组会,跟他在走廊里遇到了。他走上去招呼:“秦主任。”

    秦老看到他还有点惊讶:“霜啊,这么晚还没回去呢?”

    霜明雪跟他并肩朝电梯口走去:“嗯,现在就走了。”

    秦老随口道:“这个点外头可不好车,温来接你?有阵子没见到他了,他最近好么?”

    霜明雪知道他这么照顾自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温离这层关系,但顿了一下还是了:“我跟他分开了。”

    秦老很了解地一点头:“哦,吵架了。”

    霜明雪也不知道那晚算不算吵架,彼此都没重话,但局面还是变得很糟糕。还没想好怎么,秦老就问他:“因为他瞒着你的事?”

    霜明雪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温离做事周全,把人请来之前,肯定方方面面都会点好,“嗯”了一声,又:“也不完全因为这个。”

    秦老这个岁数的人,什么人情世故看不明白,当即咂了一下:“这个温,早同他这么办事儿不行,年轻人交朋友最要紧的是诚心,再怎么出于好意,一开始就埋个隐患,以后还怎么让人放心。”

    霜明雪垂着眼睛听的很认真,但表情没什么变化。

    秦老到这里又恍然道:“怪不得前几天他给我电话问你妈妈的病情,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谈恋爱就没有不吵架的,现在开了也还好,也算让他长个教训。”

    秦老话里话外都是笃定,好像完全没想过他们不是短暂分开,而是彻底分手。站在电梯里又起当初的事:“其实他刚来找我那会儿,我是看不上的,以为他同那些只知道花钱办事的商人一样,聊天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接他的话,但他一点都没在意。第一次见面就谦虚,第二次更是客气的不成样子,我故意试探他,提了不少苛刻要求,他全都答应下来,还只要我肯帮忙,什么都可以谈。我看了他带过来的病历,哦,就是你妈妈的病历,其实算不上特别棘手,而且非亲非故,犯不着他这个身份的人这么卖力,就多问了几句。”

    到这里,秦老也有点动容:“然后他同我起了你,从前你艰难的时候没能帮到你,一直很遗憾,又这是你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也要帮你留住。那时候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不让你知道这些,他你心里压着的东西够多了,过去的事没办法,以后想让你过点轻松日子。”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连着两场强降温,天气比往年冷得多,霜明雪执意把秦老送到停车场,秦老也没拒绝。站在车子前,又语重心长道:“其实你们年轻人的事,按不该我多嘴,但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惦记着对方,到底不是什么解不了的结。等气性过去了再好好想想,要是因为一时赌气就分手,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霜明雪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回去的路上又接到桑雩的电话,问他周末有没有空,想约他见个面。霜明雪算算时间,那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就答应下来。

    这阵子过得浑浑噩噩的,也忘记了日子,到了当天才想起来是除夕的前一天。赶着出来置办年货的人太多,到了街区几乎就被人流卷着往前走。他们约在一个购物中心见面,电子天幕似乎在做新年预演,正持续不断的播放各式各样的焰火。

    桑雩提着两杯奶茶站在门口,他带了个垂着辫子的遮耳帽,大概是觉得冷,空出来的那只手捏住两边辫子,把脸颊紧紧捂了起来,只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和澄亮的眼睛。

    霜明雪几步跑过去:“外面风大,怎么不进去等?”

    桑雩笑嘻嘻地:“怕你找不到我呀。”他把奶茶递给霜明雪:“热的,拿着暖暖手。”

    霜明雪道了声谢,跟他往里走。桑雩喝了一口奶茶,含糊不清地问:“之前去你家找过你好几次,你怎么都不在家呀。”

    他得是之前的住处。霜明雪从没把家里的事跟同学过,休学的那一年桑雩又参加了个交换项目出去了,回来以后只隐约知道他遇到了困难,但他执意不吐露,也不好追问,因而直到现在都不晓得他早就搬到外面去了。

    手术在即,霜明雪也不太排斥这些,就跟他讲:“我现在不住那里了,你下次想来玩,就提前给我电话,我给你新地址。”

    桑雩“哦”了一声,居然没有追问他新家在哪,只:“好久没来了,你陪我去会儿游戏吧。”

    这个购物中心三楼有家全市最大的电玩城,不过霜明雪初中以后就没怎么玩过,最后一次还是三年前路过时,帮两个输的哭鼻子的屁孩跟一群大学生对抗赛,桑雩就是那两个屁孩之一,最开始认识也是因为这个。

    已经过了这么久,桑雩自觉进步不少,但玩起来仍然不是霜明雪的对手。不过输给他没什么好介意的。他们在购物中心呆了一下午,玩完逛完天也黑透了。桑雩嚷着要吃火锅,霜明雪就陪他一起。他吃得很凶,一边脸颊都鼓起来。霜明雪看得好笑,把烫好的肉都捞到他碗里,又:“要是让你爸看到了,还以为家里阿姨不给你东西吃。”

    到他桑雩就黑脸:“不他,了就来气。”他也给霜明雪夹菜,劝他多吃,几个月没见,看着瘦多了,又眉飞色舞地跟他起这几个月来学校发生的事。

    陈洲的名字出现了很多回,从前他在学校里耀武扬威没人敢管,现在家里没人给他当靠山,从前做过的事也被人爆出来,学校给记了大过,他受了不少冷眼,以前被他欺负过的人还来找他麻烦,大概是受不了压力,没几天就自己休学回家了。

    霜明雪算了算,陈洲被爆出那些事的时间,跟他带着那堆照片来医院找事只隔了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出现温离的影子。

    “你怎么了?”桑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楞?”

    霜明雪:“没什么,快吃吧。”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桑雩还不肯回家,又拉着他到电影院,要看电影,霜明雪也依着他,但排队买票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可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在原地站了一会,慢慢把目光收回来了。

    新年还没来,排片有限,影片质量也一般,不过桑雩被家里管得严,很少有这种自由自在的时候,随便选了个片子就看得很开心。

    电影散场出来已经快十二点,购物中心彻底空了,街面也空荡荡的,再也找不到新的娱乐项目。但桑雩还是拖着霜明雪的手,一副不愿分开的样子。几个保镖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一脸为难,但大概是被交代过,没有强行过来带人。

    霜明雪拍拍桑雩的手背:“好了,要跟我什么?”见桑雩不吭声,又:“要是不想,就跟他们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桑雩一整天都断过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声音低的像蚊子叫:“……我要走了,我爸的公司要在M国上市,他让我也跟着去,学校已经找好了,过完年就走,以后大学都要在那边上。”

    霜明雪怔了一下,温声道:“这样很好啊,可以见见新的东西,还能跟家人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去啊。那边一个朋友都没有,东西也吃不惯,整天跟老爸呆在一起,烦都烦死,我也……”他欲言又止,“……舍不得你。”

    霜明雪怔了怔。

    桑雩看他不话,有点急了,扯了扯他的衣袖,很急切地问:“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以前你也过想出国读书对不对?学校那边我可以让我爸爸去,申请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你如果不喜欢住我家,我们就去学校宿舍,有那种双人间,我们可以申请住到一起,日子还像之前一样,如果你想家,寒暑假我就陪你回来,好不好?”

    霜明雪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我不能跟你走。”他把桑雩拎在手里的帽子接过来给他戴上。或许是被风吹到了眼睛,桑雩眼眶里蓄了一点水汽,水汽又很快变成水珠落下来。霜明雪在他脸颊上擦了一下,他没办法跟桑雩实情,何况留下也不止是为了照顾家人这么简单,只能诚心诚意地:“真的对不起。”

    桑雩用力抱紧他给自己抓的兔子娃娃,眼睛已经比兔子还红了:“为什么?是因为这里有喜欢的人么?”

    午夜钟声恰好响起来,他们身后的天空忽然绽起无数烟花,照的天地一片澄亮。他们一起转身望向天空,或许是光线太强,霜明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被刺的胀痛。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四周慢慢恢复平静,他又环顾了一圈,才重新望向桑雩。

    桑雩还是刚才那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答案。

    霜明雪拍拍他的肩膀:“回家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眼神已是答案。

    桑雩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了。”

    霜明雪安慰他:“等你到了那边,还会认识新的好朋友。”

    桑雩根本不想听这些,用力揉了一会儿眼睛,还是很想哭,于是发出了一点带着鼻音的哼唧声:“抱一下。”

    霜明雪就抱住他的肩膀:“好了,等放假了再回来就是,到时候还陪你游戏。”

    桑雩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半响才哑着声音:“……嗯。”

    分开时桑雩情绪好了一点,起码没有要再哭的意思。其实还有很多话要,可惜错过了时机,现在再也不合适了。想了想,只把一直藏在口袋里的盒子拿出来:“幸好老爸让我出来,还能陪你过完生日,其实我还订了蛋糕,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也没给按时送过来,回头就给他们差评。哝,礼物。”是块运动系手表,跟他手上的属同款,他非要给霜明雪戴上,又摆弄半天,终于破涕为笑道:“好看。”

    司机把霜明雪送回家,临走前又花了十分钟道别,霜明雪再三保证以后会经常联系,桑雩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折腾了大半天,他也有点累了,回到家快速洗了个澡,就躺到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在电影院里那股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到现在还没消失。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影子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窗户边。

    天色灰蒙蒙的,像是下了一场雪。温离站在路灯下,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身前,映出一个异常落寞的剪影。

    他仰望的姿势一直没变,但离得太远,看不清表情,只有裹挟了寒雪的风萦绕在他周围。

    就这么遥遥对望了一会儿,温离转身离开。他走得很慢,连排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拖长,挽成一线,长线慢慢断开,而后彻底消散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霜明雪在窗口站了很长时间,最终回到床上时,手脚已经冷的没了知觉。他把闲置在床边的蓝牙音响开,随着久未开启的音乐响起,缓缓将身体藏进被子里。

    年三十那晚也是一个人在家过的,早上跟妈妈了电话,下午就窝在家看电视。随便换到哪个台都是铺天盖地的联欢表演,连新闻频道也是一团祥和,唯一称得上猛料的,只有温氏高层俞向南于澳门赌博期间,与人发生口角,意外伤人致死的消息。

    事发突然,又在没有监控的洗手间,双方保镖听见吵架声,冲进去就已经出事了。

    据闻死者是当地豪门的私生子,虽然死前已患绝症,但家属坚决不肯善了。俞向南大把金钱人脉砸进去,至今连一份谅解书都没换回来。

    这段时间以来,俞向南已经被温离不遗余力的压逼到临界点,这场变故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体面,新闻里他歇斯底里地“这是阴谋,是报复”,但没有任何证据指控不被人当真。至少未来十年,他注定要呆在监狱里,再难对谁构成威胁。

    霜明雪关了电视靠在沙发上,许许多多难以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这种煎熬现在更是到了让人无所适从的地步。他很少允许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去想温离的事,但这一刻,他明显感觉到理智的天平正在倾斜。

    他不想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稍微调整了一下,决定换身衣服去附近公园跑步。刚出电梯手机就响起来,温老爷子来的,问他有没有空,想请他去家里坐坐。

    他看着不远处等在车子旁的几个黑衣保镖,思索了一下,:“好。”

    路上人很少,车子也没几辆,不到一个时,他们就把霜明雪送到郊区附近一栋幽静的别墅里。温老爷子背对着人站在落地窗前,听见声音,转过身道:“来了。”

    “温先生。”霜明雪微微欠身,态度谦逊,礼数周全。

    管家上完茶就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关了门。

    温老爷子叱咤商界近六十年,如今虽然退了下来,但那种杀伐果断的气势还在。他给霜明雪倒茶,语气动作都有点漫不经心,不像待客,更像谈判:“找你过来,是为了……”

    抬头时他的表情明显顿了一下,霜明雪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发现他看的是自己脖子上的吊坠。

    “本来还想吓唬吓唬你,看来也没必要了。”温老爷子苦笑,先前那副不容分的气势彻底消失:“他把底牌亮的干干净净,哪还有什么谈的余地。”

    霜明雪怔怔地摸着吊坠,意识到这东西不一般,但他明明记得温离这是在什么庙里求来的。

    温老爷子已经换了一副和蔼语气:“请你来,是想跟你聊聊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子。”

    霜明雪下意识朝门口看了看,又飞快收回来:“……他在这里么?”

    这个细微的动作当然逃不过温老爷子的眼睛,他内心稍定,面上很忧愁:“不在,他早上才回来,冷风冷雪的吹了一夜,本来就生着病,身体哪吃得消,进门就倒下了。”

    霜明雪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不太自然:“……他现在怎么样?”

    温老爷子脸上愁容更深:“送去医院了,精神差,高烧也退不下来。他同你过吧,他时候身体很差,好几次差点挺不过来。我费尽心思给他调养,后来还捐出一座寺庙,才替他请回一块护身符,哦,就是你脖子上戴的这个,多亏有这个,他才渐渐好起来。”

    霜明雪握着那个吊坠,半响才道:“没有,他什么都不跟我。“

    温老爷子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是,他爸妈走得早,我那时候又忙,人情世故的一点没教给他。他性子也独断,认定了什么就全按照自己心意来,不知道跟人商量,也没想过好不好跟合不合适是两码事。当年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你眼神就不对了,之后大半个月连话都没几句,后来下定决心就来找我,求我跟你爸爸谈一下,想再见见你,老实讲,那时候我对你们家,其实是不太满意的。”

    他没把话得很透,但霜明雪明白,当时的叶氏还是太单薄,单薄到少了主心骨就难以为继,远不如温家夯实。

    “但我不满意也没用,他太有主见,跟我的时候连跟叶氏的合作案都拟好了,那哪是合作,送聘也就这样了。因为这个,我跟他商量过好几次,他一点都听不进去,因为你爸爸突然出事,这个合作才没推进。那时候没看透,早知道他连护着命的东西都舍得给你,我也省得同他争这些。”

    霜明雪望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白雾,没由来想起之前一些事,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后温离不遗余力的讨好,还有此前从未提及但不曾间断的照顾。

    温离的确骗了自己,但他想告诉自己的事比隐瞒要多得多,只是之前他没有想明白这一点。

    温老爷子继续道:“而且我看得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真的高兴,我养了他二十多年,从没见他这么高兴过。你们分开以后,他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白天还能靠咖啡吊着,下了班就撑不住了,跑到你家楼下,经常一守大半夜,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绝不会把身体熬垮。”他叹了口气:“感情上的对错,只有你们自己清楚,我也不想多,只是到了这一步,他艰难,你看起来也不好过,或许分开一阵子对你们都好。”

    霜明雪眼角轻轻一跳,抬起头看向他:“您的意思是……”

    温老爷子道:“我算让他回英国疗养一段时间,今晚的飞机,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愿意去送送他么?”

    温家的司机送他到机场,一路紧赶慢赶,似乎还是晚了。候机楼里空荡荡的,工作人员少,旅客更少,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头。即便如此,他还是来来回回走了两遍,又去找工作人员询问,得到的消息是,今晚直飞去伦敦的航班已经在半个时前走了。

    霜明雪站在那里,脑海一片空白。愤闷、犹豫、纠结之类的情绪都消失了,转而化作更沉重的东西压到胸口,有一个瞬间,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胸口闷得厉害,周围的一切也在失真,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两年前那个晚上。他紧紧握着胸口的吊坠,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跟工作人员道了声谢。转身时脑子忽然“嗡”了一下。

    玻璃门外站着一个人,正穿过冷风朝他奔来:“明雪!”

    霜明雪怔怔地站在原地,还没等再次确认,已经被人抱住了。时隔多日的拥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温离力气很大,勒得他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喊疼。

    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听见温离像压抑着什么一样问他:“你要去哪?”

    霜明雪被他的话弄得一阵莫名,同时又闻到了他身上很强烈的酒气。思索片刻,他推了温离一下,又:“……喘不过来气了。”

    半响,温离松开了一点。

    他状态的确很差,有一点像霜明雪生病那天,他守了一整夜后的样子,但精神其实不算太坏,眼神还有一点凶狠,绝不是温老爷子口中“病得要死”的人能有的。

    霜明雪瞬间明白过来。

    温离按着他肩膀的指节有点发白,想要维持平静,但声音颤抖得厉害,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去哪?”

    霜明雪心情很复杂,跟他对望片刻,开口道:“不去哪。”他顿了顿:“过来送送人。”

    这个答案跟温老爷子那边的法出入很大,温离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仔细看看,他身边没有行李,手上也没登机牌之类的东西,的确不是要远行的样子。短暂顿了顿,温离哑声问:“真不走?”

    霜明雪摇摇头。

    温离又问:“送完了么?”

    霜明雪:“送完了。”

    温老爷子得也不全是假话,在此之前,温离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全靠咖啡和酒精续命。失去刚才那股急于挽留的气势,他脸上就只剩下难以掩饰的颓败,他逃避着霜明雪的目光,又不肯放开手。

    大概是候机时间太无聊,周围仅有的几个人都看过来,霜明雪有点不自在,低声道:“先回去吧。”

    温离像是怕他后悔,立刻拉着他离开。外面风很大,出了门以后,他就像以前一样搂住霜明雪的肩膀,在寒风飞雪中维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很稳很慢地往车子那边走去。

    送他们过来的两个司机都等在外面,温离拉着他随便上了一辆车,不等司机来问,张口道:“回家。”

    司机就径自开回温家。整个别墅上下静悄悄的,温老爷子功成身退,而且可能也懒得应付他们,就回了老宅,佣人们得了吩咐,都呆在房间没有出来。这会儿已经到了后半夜,温离把霜明雪带到二楼一个套间里,:“今晚先在这凑合一下。”

    他沉默了一路,到了家也没有要深谈的意思。不舍得走,也不想话,只能借着检查房间的机会多留片刻。可床单被子都新换的,地毯一尘不染,浴缸里提前放好了水,睡前助眠的牛奶也放到保温壶里,他来回转了几圈,实在找不到能做的事,只得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霜明雪在他身后道:“你就算这么走了?”

    温离转过来,眼神有点惊讶。

    霜明雪继续道:“然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跑到我家楼下,我如果没发现,就在那里站一晚上?”

    他声音平稳,语气也不激烈,但温离还是听出一丝生气,习惯性要去哄,朝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失恋的阴影还笼罩在彼此之间,提醒着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温离艰难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

    霜明雪知道他的是注意不被自己看到,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得把话得再明白一点:“门锁密码没换,你回来过,应该知道。”

    天气转冷时家里多出来的围巾大衣,冰箱空了以后被塞满的食物,还有其他一些变化,霜明雪全都看在眼里。

    在他长时间呆在医院,以逃避房间中过分安静的时刻,温离也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回到他们生活过的地方,籍着爱人还未完全消散的气息安慰自己。

    但大概是太熟悉了,他没有意识到,房间里的一切都和那晚离开前一样。

    拖鞋摆在门边,没带走的大衣挂在衣架上,连卫生间的牙刷也好好的呆在那个情侣款漱口杯里。这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忽然从脑海中跳出来。

    温离瞳孔猛然收紧,声音变得不受控制:“你……”

    霜明雪看着他,:“刚才我没有要离开,是你爷爷你生病了,要去国外疗养,我才会去找你。”

    这一次,温离彻底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光彩从晦暗的眼眸中迸出,他整个人忽然活了过来。几步冲到霜明雪面前,一把将他抱住,声音都带着被吓狠了的后怕感:“……我以为你要走了,昨晚看见那个男生陪你过生日,又送你回家,我以为你想离开我,想跟他在一起了。”温离紧紧箍着他的肩膀,力量大的让两个人都感觉到疼,霜明雪纵容一般没有吭声,但还是是太痛了,他觉得眼睛有点酸胀,于是寻求慰藉般轻轻抱住了温离的肩膀。

    再开口时声音同样带着一点沙哑:“想好怎么解释了么?”

    温离去看他的眼睛,其实身体还贴在一起,只有肩膀微微退开些许,但这么一点点的分离都变得让人难以接受,他又捧着霜明雪的脸颊去蹭:“我明天想,对不起,对不起。”

    霜明雪躲着他的亲吻,把那晚没有解决的问题再一次问出来:“为什么要骗我?”

    抵在胸口的力度不算大,但不被允许,温离就不敢继续了,僵持半响,温离开了口,声音很苦涩:“……因为害怕。”他手掌摩挲着他的后背,低下一点,跟他的额头触碰在一起,呼吸交缠间,心里的失重感才得到缓解,他低声道:“之前陈岳带你到我家,我在监控里看了你很久,你表情很僵,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想跟我在一起,我怕告诉你实话,你会有跟那天一样的反应。”

    霜明雪没想到这个答案,怔了怔:“……那时候陈叔叔非要带我去,我当然会不乐意。”他忽然想起来,其实有段时间,他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没放下对温离的戒备。

    “我知道。”温离马上,又笨拙地用嘴唇碰他的脸颊:“是我太笨,我没想明白,我该一早同你的。”

    这一次霜明雪没有躲,由着他亲了一会儿,才低低道:“那天我也冲动了,不该那样话,我知道你不是玩玩,但那会儿脑子不受控制,总忍不住想,如果一个人连身份都能骗我,那他对我的好会不会也是假的?”

    时过境迁,但起这件事他还是有点难受的样子,温离心疼的要命,搂住他亲了好几下,又想要道歉,他摇摇头,示意温离不用再了。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么?”

    他语气很严肃,温离顿时就紧张了,手还揽在人家腰上,但不敢再做什么。

    霜明雪:“我不会生气,但你不要瞒我。”

    温离想了想,还是从头交代了。

    “半年多前,我们还没见面那会儿,你妈妈被转院,是我安排的,我想住在我名下的医院,可能好接近你一点。”

    “嗯。”

    “还找人调查过你的事,习惯、喜好什么的,还有在学校有没有在交往的人。”

    “……嗯。”

    “度假村那次,你喝多了,偷亲过你,还想做更过分的事。”

    “……”

    “欺负过你的人我都找人收拾了,不过……具体做法你大概不会想听。”

    “嗯。”

    “昨天的烟花是我准备的,你出门之后我一直跟着。”

    “我知道。”霜明雪:“还有呢?”

    温离默了一默,不情不愿地:“那个男生给你订了蛋糕,我叫人拦着没让送。”他下颌线不断收紧,像是在咬牙,如果不是怕霜明雪生气,昨天就会发作出来:“他想拐跑你。”

    他的用词和语气都很幼稚,不像平常的样子。

    霜明雪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笑意已经从眼底浮出来:“我不是孩子了。”他很认真地:“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人能拐走我。”

    温离心跳得很快,又急切又忐忑地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霜明雪看了他一会儿,抬起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温离浑身就像过了电似的一颤,握住他那只手就亲了下去。他对霜明雪的身体太了解,很快就他亲的站都站不住,身体几乎完全靠到自己身上。

    “想我没有?”他的手按在霜明雪的后颈上,滚烫的呼吸落下他脖颈边。

    霜明雪被缠的根本张不开口,半晌,听他在耳边:“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霜明雪闭上眼睛,学着他的样子回吻过去。

    其实也没有亲太久,但分开之后氛围就变得很暧昧,连空气都开始回暖。温离摩挲着他的肩膀,想要再做点什么,又因为失而复得后满心珍重,开始觉得光是那样还不够。

    “你等我一下。”温离忽然。

    他跑到沙发上去掏大衣口袋,片刻后,带着一个深蓝色的盒子去而复返,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紧张地连呼吸都顿住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本来算等你妈妈出院再给你。”

    盒子里是摆着是一对白金男士对戒,另一枚温离早已戴在手上。不需要霜明雪开口,在一切开始之前,他就抱定主意等待着。

    霜明雪看着戒指内圈的姓氏字母,轻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既然你之前就的这个主意,为什么不干脆跟陈叔叔谈,他肯定会想办法让我答应。”

    温离道:“那个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趁火劫?”

    霜明雪想了想,:“会。”

    温离:“知道你会,所以我愿意等,但现在我不想等了。”他看着霜明雪,用很温柔又很郑重的语气开口道:“之前没能照顾到你,但以后不想再错过,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可以么?”

    霜明雪看着那枚戒指,久久没有话。

    之前的十几年他过得平顺,上天给了他所有想要的东西。以至于孤立无援的那天到来时,他觉得之前的生活像是一场美梦。

    两年的时间不算长,但日复一日都刻着艰难,他在黑暗里呆久了,甚至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的人生本该如此。

    是温离突然又不容拒绝的出现,翻覆了他原本倒乱的人生。

    他心满意足了很多年,煎熬了很短的时间,又重新走上正轨。之前美梦似的回忆不再是模糊的幻影,但真正圆满的人生或许现在才刚开始。

    霜明雪:“我们都还年轻,以后时间太长,现在就决定没准会后悔。”

    温离心里一空,还没等他什么,霜明雪把手递到他面前:“但可以试试。”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完结啦~全订的天使祈一个五星评分呀

    其实还想写一个温离相关的古代篇番外,不过基调有点悲,还是以后放wb吧,不要影响快乐的完结氛围。

    《严霜》是我的第二本,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感谢一路来的等待和陪伴,下一本我会继续努力的,期待再次相遇,爱你们~(会有长评掉落咩)

    下本开《隐秘爱恋》,双向暗恋狗血文,这里附上文案,有兴趣的收藏一下

    人人都韩棠走运,一个腺体残缺的流浪omega,一朝被贺氏当家人贺既明捡回家,从此宠爱保护,惯他无法无天,活成了无数人羡慕的模样。

    但韩棠却知道私下里并非如此。

    他暗恋贺既明很多年,主动告白,主动追求,甚至连贺既明的床都主动爬了,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贺既明:“我把你带回家,照顾你,保护你,不是为了让你这么不知廉耻。”

    可某个深夜,贺既明宿醉归来,却主动摸到他房间,做尽了所有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眼神比他还要深情百倍。

    他在极致侵占中对韩棠:“…求你别再离开。”

    那时韩棠不懂这话的意思,直到看见贺既明藏在书房里的画像,才恍然大悟。

    贺既明带自己回来,是因为自己像极了那个他付诸深情的人。

    贺既明不接受自己,是因为自己终究不是他心底里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