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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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身上下白花花的,  跟在面粉里过滚的猴子似的,萧云衍回到王府后冲了个澡,头发还未干,  就赶到主院,  跟楚景容一起用晚膳。

    真是蹬鼻子上脸,只留他吃过一顿饭,  便一到点就来蹭饭。

    “萧云衍,  王府的厨娘是不管你的饭了吗?”楚景容阴阳怪气的嘲讽一句。

    “管的,  但她偏心,做给景容的更好吃。”

    “……”楚景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连一旁的青梧都捂着嘴偷笑,王爷性格向来沉闷,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吃了个哑巴亏,  楚景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眼见青梧还敢偷笑,  板着脸吩咐道:“青梧,  还愣着干什么?布菜!”

    “诶,这就来了。”青梧忙不迭的上前忙活。

    每天的晚饭,  自家公子吃的都不多,不然就寝的时候胃会难受,今晚吩咐厨房做的是蛋羹跟番茄菌菇汤。

    萧云衍看着面前少的可怜的份量,  傻眼了。

    这么点汤汤水水,  还不够他一口吞的,  景容每晚只吃这么点东西?怪不得自搬来王府,腰肢越发纤细,  原来竟是饿的!

    “怎么回事?厨房可是克扣了伙食银饷?”萧云衍皱起眉头,  威严的出声质问。

    这突然拔高的嗓音,  吓得青梧臂一哆嗦,还没放到桌上的番茄菌菇汤差点翻。

    王爷宽厚待下,很少发脾气,可一旦被激出怒火,寻常人承受不起。

    青梧战战兢兢,吓得立马要跪下回话,却见自家公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慌。

    “你吼什么?是我晚上不喜多食,特意让青梧吩咐厨房少做的。”

    一句话,萧云衍就偃旗息鼓了,周身的戾气瞬间消失不见,他嗫嚅的动了动唇,心翼翼的规劝道:“还是要多吃一点的,你太瘦了。”

    还是自家公子厉害啊,眼见着王爷的怒气散了,青梧也不害怕了,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

    “青梧,去厨房把王爷的那一份端过来。”这点饭菜是绝对不够两个人吃的,更何况萧云衍这块头,正常人的饭量应该也喂不饱他。

    “这……。”萧云衍耳根微红,却没有阻止。

    青梧领命退下了,结果半天没回来,等着再出现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每人手里都端着两盘饭菜。

    楚景容震惊的扭头望去,发现萧云衍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耳根已经不是薄红,而是红透了。

    好家伙,这个酒囊饭袋,合着中午就没吃饱是吧?只是看自己放下碗筷所以不好意思再动筷子了?

    又想起了箫家那场家宴,萧云衍也是一个劲的给他剥虾壳,挑鱼刺,自己反而没怎么吃,楚景容也就没机会知道,萧云衍一个人的饭量差不多能顶他十个。

    也是,太上皇萧启峯,还有当今圣上萧逸蘅,都没有像萧云衍这般,窜了这么高的个子!

    他们箫家的血脉压根不足以支撑萧云衍长到身高九尺,之所以破桎梏,出类拔萃,全靠他能吃。

    萧云衍没觉得自己饭量大,那两年在军营里,跟将士们同吃同喝,大家的饭量都差不多,怎么到景容这里就……

    “你不喜欢,我以后便少吃点。”只求景容能不能别再看他,也别再笑话他了,萧云衍耳根烫的厉害,都快要无地自容了,堂堂大周国襄亲王爷,自尊心碎了一地。

    再看下去,萧云衍怕是要夺门而出,楚景容收回目光,语气不见起伏,声音淡然道:“青梧,布菜。”

    听到这话,萧云衍松了一口气,可即便如此,他在动筷子的时候,吃的也不多,明显在收着饭量。

    看到这一幕,楚景容有些不舒服,不过是惊讶了一下,这就开始闹别扭了!

    犹豫再三,楚景容探出手去,夹起一片鱼肉,放进萧云衍面前的碗里。

    在萧云衍欣喜若狂的凝视下,楚景容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垂着眸子给自己舀了一勺蛋羹,冷声警告道:“吃饭就好好吃,若是放不开,以后就别来了。”

    “别,我好好吃就是。”萧云衍最怕的就是楚景容赶他走,只要拿这个威胁,让他做什么都行。

    萧云衍不再拘泥,正常开吃,一桌子的菜,十之八九都进了他的肚子,还壮着胆子从楚景容那偷走一勺蛋羹。

    当然,是他自作主张,用一片猪肉交换的,只不过看那猪肉上还挂着油水,楚景容实在提不起胃口。

    酒足饭饱,碗筷也被收拾下去,萧云衍坐在饭桌前,迟迟不愿离去。

    “景容,我今晚……能留下吗?”或许是近几日楚景容对他太宽容了,萧云衍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

    “滚出去。”然而这次,楚景容没有再纵容他。

    “不是的,景容,我……我睡地上,行吗?我不吵你,我睡觉很老实。”

    楚景容不愿搭理他,扭头朝里屋走去,这样无理的要求,他没必要回应。

    双眸紧盯着楚景容离去的背影,萧云衍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咬咬牙,突然追了上去,他张开手臂,猝不及防间,从后面将楚景容抱了个满怀。

    瞳孔骤然缩,楚景容愣了一下,一时间忘记反抗。

    待他反应过来,挣脱开萧云衍的怀抱,转过身去,反手甩了萧云衍一巴掌。

    “萧云衍,你放肆!”

    又挨了,不过这一次,尝到甜头了,萧云衍挺知足的。

    或许连楚景容自己都没发现,他人的力度,一次比一次轻。

    萧云衍忽的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是不是……是不是只要再挨上几下,楚景容往后就舍不得他,也不会再推开他了。

    看到那人脸上再度挂上红肿,楚景容胸口闷闷的难受,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陌生的感觉?

    心中烦躁,楚景容扭头朝里屋走去,萧云衍本以为留宿已没了可能,刚算转身离去,却发现那人撩卷帘的手顿住了,半晌后,有憋闷的声音传入耳朵里:“青梧,去给王爷添床被子。”

    萧云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时间,竟比那漫天星辰还要夺目。

    他没有情场经验,十八年来也只对楚景容动过心,因此并不清楚,这种妥协跟让步,是一个人动情的表现。

    他只是隐约察觉到,楚景容跟开始不一样了,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副相貌,却不再盛气凌人,高不可攀。

    或许父皇的法子真有用,一翻死缠烂,总算让那人愿意走下神坛,多瞧他一眼了。

    青梧的动作麻利,很快从库房取来一床松软的被褥,萧云衍接过后,刚算掀开卷帘走进去,却听到楚景容声音淡漠的警告道:“不许进来,就睡在外面。”

    已经得寸进尺一次了,不能贪得无厌,所以萧云衍没有强求,他将被褥铺在卷帘外,跟楚景容的床榻,只隔着一面影影绰绰的流苏。

    待夜色渐浓,青梧走进来熄了灯,随后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萧云衍躺在被褥上,微微侧着身子,目光透过卷帘,痴迷的望着床榻上背对着他入眠的楚景容。

    那目光太过炽热,想忽略都难,像一匹饿狼盯着香气四溢的肥肉,萧云衍是狼,而他就是那块肥肉?

    什么破比喻,楚景容后悔了,他就不该心软让萧云衍留宿。

    这样一个睡在里面,一个睡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夫妻,就好像……是他在闹别扭,所以不让萧云衍近身。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楚景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些什么?忽略掉不就好了?他之前不是可以做到的?

    就这样一直纠结到后半夜,背上灼热的凝视不知何时消退下去,楚景容垂眸望去,发现萧云衍平躺在那里,呼吸均匀,俨然熟睡过去。

    自己备受煎熬,他却到睡得香甜,真是没心没肺。

    冷哼一声,楚景容气结,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疲惫下总算有了睡意。

    而一片夜色中,本来熟寝的萧云衍,却蓦然睁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

    白天,面对清醒的楚景容,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趁着夜色伺机而动,萧云衍轻手轻脚的掀开卷帘,来到楚景容榻前,半蹲下身子去。

    透过窗户,有月华倾斜进来,在地面泼洒上一层白霜,趁着皎洁的月光,萧云衍仔细端详榻上安眠之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楚景容的双手安放在胸前,连睡着后都这样端庄得体。

    萧云衍犹豫再三,缓慢伸长手臂,心翼翼的将楚景容一只手拢过来,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不敢惊醒楚景容,却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欲念,萧云衍缓慢又僵硬的低下头去,在双唇触碰到那人手背上温凉的肌肤后,瞬间变的胆大妄为起来。

    玉白的手腕,纤细的手指,一遍又一遍轻吻过,流连忘返。

    “景容,我爱你!”语气虽轻,却无比坚定,一片昏暗中,萧云衍的双眸翻涌着孤注一掷的偏执。

    “晚安,景容。”最后在那人的中指上印上一个湿漉漉的吻,萧云衍恋恋不舍的将楚景容的手放回原处,然后扭头离开里屋,回到自己的床褥,背对着卷帘躺了下去。

    在萧云衍离开后,楚景容指尖不受控制的颤了颤,睫毛轻抖,到底没有选择睁开眼。

    萧云衍以为他睡着了,但他武艺在萧云衍之上,几乎在那人靠近的刹那,就已经被惊醒。

    没有睁开眼,就这样沉默着听萧云衍诉沉重的爱慕,任由那人亵渎他的指腹。宣泄不敢当着他的面倾诉的欲念。

    楚景容胸口一片灼热,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那人口齿间的热气喷吐在腕间,比炭火还要燎烫。

    他不敢睁眼,也不能睁眼,若是睁开眼,这一切,该如何收场?

    而回到床褥中躺下的萧云衍,背对着楚景容,也没有合上眼。

    他将手按在胸膛上,耳边清晰的回响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其实他知道,楚景容是清醒的。

    那人武功造诣远在他之上,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所警觉,更遑论身体发肤被人亵渎,楚景容没有推开他,清醒的接受了他的冒犯,任由他做了出格的举动。

    萧云衍突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他不敢哭,就算憋到眼眶通红,也咬紧牙关,不敢泄露半点声音。

    楚景容装睡,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所以,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装作不知道那人已经开始接纳他,装作不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做不回简单的师徒。

    今夜之后,一切都将变质,楚景容坚守的阵地,被一点一点的蚕食出了豁口,最终分崩离析,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