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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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尚书何在?”

    “老臣在。”一头发花白的老翁上前一步, 哑声回应。

    他掌管户部多年,眼见就要告老还乡,没想到会在临近年根的节骨眼上, 遇到这种事。

    “发行银票, 同时派人,用新发行的银票跟大周国交好的边陲国交易, 同时用丝绸, 布帛以物易物, 尽可能多地采购粮草。”

    “再派人向皇商兜售债务,回收真金白银, 去民间大商铺,购买米面粗粮,三日后将购置到的所有粮草, 送到玄武门外, 不得有误。”

    “老臣这就去办。”完, 户部尚书匆忙转身, 步履蹒跚的出了尚书阁。

    “刑部尚书。”

    “臣在。”刑部尚书段临,年近不惑, 眉宇间夹杂着一抹狠辣之色。

    “让手下在各大商铺附近巡逻,发现有不法商人趁这个时机哄抬粮价,直接入诏狱, 大刑伺候, 杀一儆百, 以儆效尤。”

    “臣立马去办。”

    “工部尚书。”

    “臣在。”工部尚书魏子,年少有为, 尤其对地质物貌颇有研究, 著有《河渠水经》, 被破格提拔到工部,可堪大用。

    “修缮堤坝,兴建水利,务必保证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臣领旨。”

    “兵部尚书何在?”楚景容,一边着,一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臣在。”兵部尚书赵乾景连忙紧随其后。

    迈出尚书阁,楚景容抬头夜观天象,后伸出手去,细细感受夜风的方向与湿度。

    藏在袖袍中的指尖轻轻掐算,待推演出结果,楚景容突然开口道:“三日后,派兵于玄武门接收粮草,护送出塞外,先走陆地,于一日后的午时三刻,从临安江边行水路,记得扬起船帆,三日后寅时再从兰陵回陆地行进,时辰地点均不可错。”

    “臣谨记。”赵乾景领命去兵营调兵遣将。

    “左相柳亭烨,右相顾云白。”

    “臣等候令。”

    “此次粮草护送,你二人全权监管,若中间任何一环出现差池,便提头来见。”

    “是。”

    待所有臣子出了尚书阁,楚景容坐回硬榻上,面上难掩忧色,他抬起指尖轻轻揉捏着太阳穴,柳眉从一开始就不曾舒展过。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楚景容跟萧逸蘅。

    不得不承认,这世间任何人跟楚景容相比,都犹如云泥之判,黯然失色,其中也包括他这个一国之君。

    楚景容让尚书阁给自己递送边关消息,萧逸蘅不是不知道,但他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恩断义绝后,又时时刻刻关注着云衍的近遇跟动向?所求为何?

    “楚景容,你到底想干什么?”萧逸蘅忽觉得有些头疼跟棘手。

    “我什么都不想干。”抬头看向萧逸蘅,楚景容顿了一下后又继续道:“我只要云衍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

    萧逸蘅顿时怒不可遏:“云衍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但他绝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你死了这条心吧。”完便拂袖离开,一时间,窗外寒风呼啸,房间内只剩下楚景容一个人。

    翻涌而来的悲怆将他淹没,楚景容竟也会心生恐惧。

    他害怕,害怕一切真像萧逸蘅的那样,萧云衍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

    利刃高悬在头顶,一个不慎就要掉脑袋,没人敢玩忽职守。

    粮草采购与护送都很顺利,有了第一次被暗算的经历,将士们都提高警惕,再加上楚景容给出的运输路线波谲诡异,不可琢磨,夏军无法埋伏偷袭!

    赵乾景按照帝师的吩咐,在一日后的午时三刻抵达临安江边,刚将粮草装载到船只上,江上忽的刮起狂暴的西北风,他们扬起帆船,一路扶摇直上,直达兰陵,又于寅时风停,转而行陆路!

    一切都在帝师的算计内,竟是分毫不差。

    以前只听闻帝师惊世之才,冠绝天下,没有亲身体味过,总觉得过誉浮夸。

    如今亲身体味,才知道可怕,竟不敢相信,这世间能有人将天地的万千变化,尽数纳入胸怀!

    最新筹集的粮草送到边关时,比第一批还要早上半日。

    赵乾景进营帐回禀,萧云衍端坐在一张虎皮之上,眉宇间多了丝杀伐之气。双眸凛然,不复往日敦厚亲善。

    这世间,除了楚景容,没人见识过这双深邃眉眼里的柔情似海。

    “回禀王爷,粮草已经成功抵达,总共六十三万担谷面粗粮,已经清点完毕,还请王爷查验,此次夏军偷袭,全靠帝师力挽狂澜,才能扭转乾坤,朝中众臣无不钦佩叹服。”

    特别是他们于金陵上岸后,河中便开始结冰,时间差分毫,他们的船只都不可能行进的这般顺利,帝师真乃神人也,赵乾景对楚景容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一个多月了,萧云衍没听到关于楚景容的半点消息。

    他刻意让自己不去关注,不去听,就是为了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抹除。

    骤然间听到楚景容的名字,萧云衍顿了一下后才执起方巾,将青龙戟上的血色一点点清理干净。

    心头依旧会划过怅然,但却不再那样撕心裂肺,或许,时间真的可以让他戒掉对楚景容的痴恋。

    赵乾景还在赞不绝口,萧云衍声音却冷了下来:“回去复命吧。”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王爷下了命令,赵乾景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领命退出营帐。

    粮草成功抵达,日夜宿在尚书阁的楚景容,听到这个消息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但来而不往非礼也,吃闷亏不是他的性格。

    楚景容算出夏军粮草大营的具体方位,从御林军中挑出几名出色的死士,让死士直捣黄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夏军受困于饥饿,一时间不战而败,被萧云衍率兵连夺下几座城池。

    楚景容人在宫中,却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在此之后,他召来赵乾景,询问萧云衍的近况。

    “塞外风沙肆虐,王爷……可还安好?”

    赵乾景听到是帝师的召唤,风风火火的进宫面见,本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帝师踌躇半天,就问出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王爷他一切安好。”赵乾景如实回禀。

    “安好就好。”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忐忑,楚景容再开口,声音里竟也带上一丝胆怯:“王爷他……可曾提起我?”

    赵乾景不明白帝师为何有此一问?但转念一想,帝师是王爷的老师,或许是想看看,王爷远在边关,是否依旧尊师重道,惦念着自己?

    可是……他在王爷面前对帝师盛赞许久,并未见王爷有丁点反应。

    “这……。”赵乾景迟疑了,有些左右为难。

    看到兵部尚书的反应,楚景容心中有了答案,他对此早有预料,却控制不住自己心怀期待。

    “知道了,下去吧。”楚景容神色落寞,摆摆手将人屏退,后落下门闩,将自己反锁在尚书内阁。

    不闻不问……

    曾经他对萧云衍做的错事,如今一件件,一桩桩,全都落回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多难捱。

    临近年关,边关战事依旧吃紧,萧云衍趁着回禀战报之际,让传令兵捎回三封家书。

    楚景容终日坐镇尚书阁,边疆大事事,经他点头才算处理妥当。

    这战报跟三封家书,首先落入他手中。

    一封给太上皇,一封给皇太后,还有一封是写给当今圣上。

    没有他的份,别家书了,只言片语都没有。

    楚景容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想拆了这三封家书,看看里面是否有提及自己,思来想去,终是没有做出这等出格之事。

    派人将三封家书送出后,楚景容私下将战报藏进袖子里。

    这上面也是萧云衍的字迹,遒劲有力,楚景容甚至能想象到,那人在落笔时突出的腕骨。

    萧云衍送给他的东西……

    梵音已毁,紫藤凋敝,那只海东青,因为最初在他这里受到过惊吓,更是从不让他近身。

    如今,只有一支玉白簪子,一封和离书,还有数次被他私藏下来的战报。

    全被楚景容好好的安放在匣子里,在深夜时候,翻出来以慰相思。

    看到这些东西,就好像他跟萧云衍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嘴上的一刀两断并不能做数,他们二人之间断骨头连着筋。

    除夕前夜,又一个团圆日。

    楚景容没让青梧跟着,孤身一人走在皇城街道上。

    跟中秋节那天一样的庙会,一样的热闹,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楚景容却感受不到丝毫喜庆。

    凛冬的寒风吹进衣领,冷的他牙关轻颤,却再也没有人给他暖手,拥他入怀。

    楚景容循着记忆,来到云吞面的铺子前,见摊上立着招牌,刻着不工整的字迹,从今往后都不再营业。

    一听才知道,几个月前,老爷子的妻子没能熬过这次寒潮,在立冬的深夜里,过世了。

    楚景容在摊子前站了许久,天空中飘飘扬扬落下雪,溅入眼睛里,他伸手去拂,入手间却是一片湿热。

    那熟悉又怀念的味道,他再也吃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

    楚娇娇:战报上有二郎的字迹,藏起来~

    剧透一下:夏国之后被楚娇娇三个月杀的灭国了,狗子的自尊心啊,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