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楚景容进了皇宫后没有停歇, 一路来到慈宁宫。
自从做了皇太后,楚馨儿就从凤仪宫搬了出来,转而搬进慈宁宫。
本已经卸掉重担, 出宫去游山玩水, 却又在隐居途中,收到萧云衍出事的噩耗。
楚馨儿跟萧启峯疯了似的赶回来, 却没来得及给萧云衍践行, 从那之后, 就一直住在皇宫,再没离开。
看着面前富丽堂皇的宫殿, 楚景容深吸一口气,终是走上前去。
“还请嬷嬷通报一声,就楚景容求见。”
帝师来访, 嬷嬷不敢耽搁, 她应了一声后, 匆匆忙忙的走进宫门, 回禀楚馨儿。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嬷嬷又走了出来, 毕恭毕敬的将楚景容请了进去。
“帝师请随我来吧。”
楚景容略感诧异,他以为楚馨儿不会想见他,毕竟, 他是就害的二郎折寿七年, 远赴战场的罪魁祸首。
楚馨儿确实不想见到楚景容, 可衍儿从边关送回来的家书,寥寥三页纸, 却有一页半在叮嘱她, 不要记恨楚景容。
衍儿将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希望得到她的宽宥,只求她,别去为难楚景容。
都被伤成这样了,还要暗地里护着,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为爱成痴的儿子?
眼见着楚景容走进来,楚馨儿抬起袖袍拭去眼角的湿润,冷漠的开口道;“不知道帝师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就算不去为难,也做不到笑脸相迎,楚馨儿只希望楚景容把要话赶紧完,然后离开这里。
不善的语气,让楚景容有些难堪,可他目的还未达成,再难堪都要忍着。
“希望皇太后修书一封,谎称身体抱恙,让王爷班师回京。”
听到这话,楚馨儿震惊的瞪大眼睛,她扭过头去,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将楚景容从头到脚量一遍。
一忍再忍,终是没忍住,勃然大怒的开口质问道:“楚景容,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馨儿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楚景容面前,她面容有些哀戚,不复刚才的强硬,转而用凄楚的语气哀求道:“楚景容,算我求你了,算箫家求你了,放过衍儿吧,当初逼婚的是我,你气不过,大可以冲着我来,要杀要剐都随便你,能不能,放过我的二儿子?”
楚馨儿真的怕了,身负重伤,折寿七年还不够吗?非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满意吗?
楚景容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了闭眼,知道楚馨儿误会了他的来意,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不是要折磨云衍,我……我想他回来,与我……重归于好。”
勉强完,楚景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烫,不用楚馨儿开口羞辱他,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厚颜无耻。
“楚景容,你是不是……?”
良好的教养,让楚馨儿无法将下贱两个字出口。
“当初衍儿那么爱你,你不稀罕,如今衍儿心死成灰,你反过来纠缠?”
这真不像是楚景容能做出来的事,难道是他这不可一世的帝师对衍儿动真情了?
楚馨儿嗤笑一声,压根不信。
“你走吧,衍儿不愿回来就不回来,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楚景容自然不走,想要萧云衍回京,楚馨儿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低下头去,楚景容双手作揖,将头靠在手背上,他通红着眼眶,强压下眼底的屈辱,声音颤抖的开了口:“求……求母后成全。”
他高高在上这么些年,从没向人低过头,更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他只想云衍回来,他只求二郎回来!
一声母后,让楚馨儿为之一怔,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对着她卑微恭顺的楚景容,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人。
沉默许久,楚馨儿冷声答复道:“受不起。”随后就扭头回了内阁,没给楚景容再次开口的机会。
这不留情面的拒绝,像是狠狠一巴掌甩在脸上,让楚景容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在楚馨儿回绝之后,随身侍奉的嬷嬷便客客气气的将他请了出去,楚景容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他从未受过此等羞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本想拂袖离去,可想到传令兵的那一句“王爷与一女子同进同出”,楚景容的双脚被钉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开。
他没有走,就站在慈宁宫门外,从白天站到黄昏,从黄昏站到月上枝梢。
深秋九月,夜寒露重,天空中飘起雨,夹杂着片片细雪,落在身上凝成霜,刀子一样的疼。
楚景容本就畏寒,眼下整个人都被冻僵了,指尖通红一片,甚至连蜷缩起来都做不到。
他忽的想起来,彼时二郎站在他的门外,一等就是一夜,在枫树下任由瓢泼大雨吞噬,是不是也是这般彷徨无助,意冷心灰?
楚馨儿终是于心不忍。
毕竟是他们箫家有愧在先,楚景容若不是为了折磨衍儿,她便如他所愿。
吩咐婢女取来纸笔,楚馨儿坐在案桌前,写下一纸家书,随后攥着信纸,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你要的书信,拿去吧。”
楚景容双唇青白,俨然快要冻得昏死过去,蓦然间听到这话,他抬起眼,努力想要伸手去接。
却发现冻僵的双手已经抬不起来,楚景容颓然的闭上眼,只觉的自己分外无用。
楚馨儿发现楚景容的异常,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吩咐一旁的婢女,将人搀扶进屋内,取来厚厚的大氅团团包裹住,同时架起暖炉围绕在楚景容身旁。
她也是没料想到,楚景容能力通天,功夫了得,身子竟会差成这样?
楚馨儿连忙派人去太医院请来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
御医受到传唤,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背着药箱匆匆忙忙跑来诊脉,他将手搭在楚景容的脉搏上,捋着胡子斟酌半天,除了寒症却不出其他所以然来。
楚景容对此早有预料,他确实有寒症,按理不该如此严重,之所以发展到眼下这一步,都是心病。
楚馨儿命人取来汤婆子塞进楚景容手心里,想让他冰冷的身子赶紧暖起来。
她本意只想看看楚景容是否真的回心转意,才把人晾在屋外,没想到会把人冻的差点晕死过去。
衍儿还在信中特意叮嘱过她,不要为难楚景容,这若是被衍儿知道,怕是要怪罪她这个母后。
“你没事吧?”楚馨儿紧张的问道。
“无碍,多谢!”楚景容缓过来一些,面上稍微有了点血色。
到底是二郎的母后,护子心切,楚景容生不出怨怼的心思,本就是他害的云衍有家不能回,活该收到冷遇和磋磨。
“我……我不是存心的,衍儿信中叮嘱过我,不要难为你,我……我真的是……。”
楚馨儿想道歉又觉得难以启齿,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听到这话的楚景容却猛然抬起头来,双眸死死的盯住了她。
有些惊恐的后退一步,楚馨儿捏紧袖袍,不知道楚景容为何反映这般大?
“云衍他,这两年多……有提起过我吗?”楚景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他有些害怕,害怕如此期待又换来一场空。
“你不知道?”楚馨儿有些讶然,她起身来到桌前,从匣子里掏出萧云衍几年来从边关送回皇宫的家书,递给楚景容。
双手已经恢复知觉,楚景容忙不迭的接过来看。
每一封家书,都有一半的篇幅是关于他的,倒也没有过问他这几年过的好不好?萧云衍只是将他们二人过往中,他犯下的错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在最后缀上一句:愿母后千秋万岁,愿老师余生顺遂,万事皆喜。
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哪怕自己遍体鳞伤,也要在最后护楚景容周全。
“二郎,二郎……。”
楚景容悔不当初,清泪划过脸庞,溅落在信纸上,晕染开已经干涸的笔墨。
原来不是不闻不问,只是不再扰,他信守承诺,做到了再无瓜葛。
楚景容多想收回曾经过的话,他不要再无瓜葛,他不愿再不相见……
将楚馨儿谎称抱恙的书信折叠好,心翼翼的藏进袖袍中,楚景容双眸通红,却目光坚定。
他要萧云衍回来,他要二郎而来……
楚馨儿将楚景容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
这清冷出尘,谪仙一般的人物终究是动了凡心。
可是他的衍儿用多年暗恋,一朝心死,换来这人的回心转意,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呢?她如楚景容所愿,写了这封书信,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
现在没人知道答案,她且看着吧,时间会给出答案。
从楚馨儿的慈宁宫离开后,楚景容唤来信鸽,将折叠好的信纸塞进了竹筒里,随后双手一挥,将信鸽放飞。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悄无声音的溜走一个月,在萧云衍离开后的第三年,皇城中再次迎来初冬的第一场雪。
红墙绿瓦,雨雪霏霏,十万将士身着金甲,浩浩荡荡的班师回朝。
长刀所向之处,要那四方来贺,八方来朝。
作者有话要:
我猜,这章下面的评论肯定有人要骂楚馨儿
嘿嘿,不听不听,王八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