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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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也哭过了,  大醉一场,第二天就算头痛欲裂,肿着眼睛,  还坚持要去尚书阁坐镇。

    “公子,  歇一天吧,丞相们都在尚书阁处理边关战事,  再不济,  不是还有当今圣上吗?只是歇一天,  不会出差池的。”青梧端着温水给楚景容敷脸,语气难掩心疼。

    身为帝师,  楚景容的日子向来过的金尊玉贵,虽不算奢靡,但也细致周到。

    来到王府后,  一开始还好,  公子不待见王爷,  日子过的还跟从前一样。

    但在王爷离开前的几个月,  同吃同睡,朝夕相对……

    就短短几个月而已,  青梧瞧着自家公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娇贵起来,王爷把人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一行一动,  比他这个做奴才的考虑周到多了。

    明明也是尊贵无比的身份,  之前更没有伺候人的经验,  怎么就能体贴到那种地步呢?

    可能深爱一个人,真的能做到那种地步吧!

    青梧轻叹一声,  现在倒好,  换回他伺候,  处处不得体。

    “还是要去的。”楚景容的声音有些喑哑,是醉酒的后遗症。

    将士在外征战杀伐,后方粮草补给,武器运输便不能出一点差错。

    楚景容不是不相信大周国诸位臣子的能力,也不会怀疑萧逸蘅对胞弟的关切,只是他若不找点事做,日子便越发难熬了。

    不是没想过直接追到边关,去见萧云衍。

    可就他们二人目前难以破冰的关系,萧云衍连他的书信都不回,连战报都让文官代为执笔,一点念想都不给留他,见到他真的会开心吗?

    将领率兵仗,心境发生波澜是大忌,楚景容不想给萧云衍添堵。

    而且楚景容隐约能够感觉到,萧云衍此次远赴边关,是抱着一颗赎罪的心。

    帝师本可以坐镇大周百年,保大周国繁荣昌盛,可因为他求娶自己的缘故,让楚景容发了狠话,此后与箫家恩断义绝。

    失去了一道庇佑,又恰逢敌国来犯,萧云衍此番奔赴战场,就是要让自己成为新的庇佑。

    忠贞仁义,把责任看的比生命重要,最适合跨马定乾坤,楚景容见到萧云衍第一眼时就得出了这番结论,所以更偏重于教授他武功,兵法,忠君爱国。

    但现在,楚景容后悔了,他把萧云衍教的太好,他为什么要把萧云衍教的那么好?

    在楚景容胡思乱想之际,青梧站在楚景容身后,为自家公子束冠。

    青梧下手不够轻,把楚景容扯得有些疼,但他什么都没多,因为青梧侍奉的手法没有变过,变的是他……

    没有听青梧的规劝,楚景容还是去了尚书阁,但他头上带了帷帽,不想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落入旁人眼中,特别是萧逸蘅眼中。

    每当有传令兵从塞外回到皇宫,楚景容都会托他捎带一份书信回去。

    信的内容也不复杂,寥寥几个字,一句诗词。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根据季节不同,每封书信中都会夹上一朵花,有时候是红豆,有时候是合欢,海棠……

    可一封封书信送出去,最后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原来不被回应是这种感受吗?

    萧云衍,是不是我曾经在你身上犯下的错事,你都要一一报复回来才能甘心?

    ………………………………

    每逢冬季,楚景容这畏寒的身子冷的像冰,躺在床上却如同躺在石棺里。

    熬到来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看到梁头双燕,鸳鸯戏水,心里更是发苦。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总算在两年半后,夏军投降,边关稳固。

    楚景容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既喜悦又酸涩,复杂到他自己都不清楚。

    既然边关安定,将士们就可以班师回朝,宫中圈养的信鸽飞了出去,问大军何日来归?

    楚景容心心念念的等待着回信。

    几日后,信鸽又盘旋着飞了回来,扑腾着翅膀落到楚景容肩头上。

    他拆下信鸽腿上的竹筒,急忙开浏览。

    乍一看是萧云衍的笔迹,楚景容满心欢喜,可在将信中内容一眼扫完后,便只剩下满腹悲凉。

    寥寥几个字:“夏军虎视眈眈,臣愿死守边疆,勿念。”

    萧云衍不愿意回来……

    哪怕已经鸣金收兵,大获全胜,他宁在在那塞外苦寒之地受苦受罪,也不愿意回来。

    就这么狠的心?连回来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贝齿咬紧下唇,楚景容的指尖微微颤抖,恨不得将面前这封回信撕成碎片,几番用力,终究是没舍得。

    “萧云衍,回不回来,由不得你。”完,楚景容红着眼尾,拂袖回了尚书阁。

    接下来的每天早朝,诸位大臣像是中了邪,一个个慷慨激昂,言辞凿凿,目的只有一个,让襄亲王爷班师回朝。

    萧逸蘅看了一眼许久不来上早朝,一来就高站明堂的楚景容,心里明镜似的,定是这人搞的鬼。

    可一来他抓不着证据,二来他也不希望云衍在边关受苦,便心甘情愿做了傀儡,任由楚景容操控,将调令一封封的发了出去。

    可每次,萧云衍总能找到理由回绝,最后干脆拖上十天半个月才回信,传令兵接连三个月奔波在皇城与塞外的黄沙路上,整个人被折磨的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楚景容每次听到那些荒唐的理由,都气到脸色发青,他将萧云衍的后路一条条的堵死,就看那个人还能编出什么理由,还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本算就这样耗下去,可这次传令兵回到皇宫,带来的口信却与以往都不相同。

    不关夏军,不关边关,而是……

    “回禀圣上,王爷在塞外救下一重伤的女子,如今那女子伤势未愈,王爷不方便舟车劳顿。”

    话音落下,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大臣彼此相视一眼,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将探寻的目光落在楚景容身上。

    楚景容闻言,有了一瞬间的茫然,他像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失神的追问一句:“你什么?”

    传令兵没多想,只当楚景容是单纯的没听清,于是重复道:“王爷目前与那女子同进同出,是不方便……。”

    “够了。”话到一半,便被楚景容骤然断。

    那传令兵吓得两股战战,匍匐在地,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明明是实话实,如实禀告啊。

    楚景容从高堂上走下来,周身裹挟着寒气,在路过传令兵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王爷与那女子同进同出,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女子负伤在身,军营中没有女医,只能给她一些伤药,王爷偶尔回去探望……。”

    “偶尔?多偶尔?”

    “人在军营待了半月有余,王爷探望过一次。”

    “探望了多久?”

    “有一盏茶的功夫。”

    “什么了?”

    “这……这……。”传令兵被逼问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大气不敢喘,他将头磕在地上,视死如归道:“人在营帐外,并……并不知道里面了什么。”

    楚景容沉默了半晌,突然迈开腿走出殿外,虽然早朝还没结束,可帝师要走,谁也拦不住。

    传令兵觉得自己捡回来一条命,虚脱的瘫软在地上,抬起袖袍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青梧本来反锁着门躲在自己房中,看王大哥新给他买来的新话本。

    按理这个时间,公子还在早朝,他没有躲进被窝里,就光明正大的坐在桌前,舔舔手指,翻个页,顺便从一旁的盘子里,拾起一个甜蜜饯放进嘴里。

    冷不丁的听到脚步声,把青梧吓得不轻,他嗖的站起身来,左右瞧了瞧,忙将话本塞到褥子下,然后整理一下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结果刚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家公子背靠在枯死的紫藤树上,手里提起一坛子烈酒,开后仰头就往嘴里灌。

    这可把青梧吓得不轻,他跑上去想要制止,却被楚景容一声低吼震在了原地:“走,别管我!”

    楚景容往日喝酒,都是用酒杯酌,就算再不济,也用酒壶对饮,这一次,却是拧开酒坛子生灌。

    辛辣的酒水穿过喉咙,呛的楚景容频频咳嗽,其中有一半顺着下巴流进脖颈,湿了身前的衣襟,一阵风卷的,冷的他牙关轻颤。

    “公子,这酒不能这么喝啊!”

    是不是王爷那边又传来什么消息了?不然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就开始自暴自弃?

    “公子,王爷是不是……?”

    “别提他!”

    楚景容心疼的厉害,不用酒水麻痹自己,他不知道要怎么捱过去?

    垂着眸子,遮住眼底的悲凉,楚景容不让青梧提及,自己却忍不住提了一遍又一遍。

    “青梧,萧云衍将一名女子留在身边了……。”

    “他是不是想通了,想要娶妻生子了?”

    “也是,我一个男人,年纪也大了,脾性更没有女子来的温婉,他对我只是一时新鲜,如今新鲜劲过去了,放着我不闻不问,转而投向那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多正常啊!”

    楚景容嘴角挂着冷笑,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自我嘲讽着。

    下一刻,他手中的酒坛子突然“砰”的摔落地上,楚景容单手攥住胸前的衣襟,面色痛苦,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怒急攻心,又不知该如何排解?硬生生把自己逼到呕血的地步。

    “公子!”这把青梧吓得心胆俱裂,连忙冲上前,搀扶着楚景容回房休息。

    “公子,你别着急,青梧这就去皇宫请御医来,去去就回。”为楚景容掖好被子,青梧抹了把泪,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真是冤孽啊!

    王爷,你赶紧回来吧,如今远在边关倒是能做到置之不理,等回来看到公子这般,你还忍心吗?这可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楚景容双眸空洞的看着房梁,并没有阻止青梧的动作,却在青梧离开后,艰难的从床上爬起身来,推开门走出去,毅然决然的去了皇宫。

    想让萧云衍回来,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他本不想用这个法子,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做,肯定会被刁难,他本想保全自己的颜面。可是眼下……

    他害怕了,害怕萧云衍会跟那名女子日久生情,不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吗?

    就算萧云衍一开始不动心,若那名女子对萧云衍百般好,就像二郎曾经对待自己那样……

    萧云衍还能不心软吗?

    楚景容不知道,也不敢赌!

    若是赌输了,他该如何自处?眼睁睁的看着萧云衍娶妻生子?将以往对他的好全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楚景容受不了,若真有那一天,若真有那一天……

    眸光狠了下来,他就自刎在萧云衍面前,让那人一辈子寝食难安,一辈子活在对他的愧疚与思念中,再也别想跟女子花前月下,伉俪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