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朦胧睡梦中, 楚景容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他意识不清醒,想睡又不敢睡, 生怕一睡着, 萧云衍就不在了,强撑着保持警觉, 浑浑噩噩的低声唤着:“二郎, 二郎。”
耳边似能听到那熟悉又低沉的嗓音, 单手抚过他额前的碎发,安抚道:“我在, 睡吧。”
楚景容安心的合上眼睛,却在几个时辰后不放心的惊醒,他未睁眼, 下意识的开口道:“二郎?”
结果这一次, 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楚景容猛地睁开眼, 伸手摸向床畔, 早已经一片冰凉。
半坐起身子,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完好的掌心, 楚景容目露迷茫。
二郎昨晚真的来寻他了吗?会不会只是他太过思念而出现了幻觉。
“青梧,青梧。”
青梧听到动静后匆匆忙忙披上衣服跑进来,他到现在后颈还有些疼, 从昨晚开始都今天早上, 就像是喝断片了一样, 一点记忆都没有。
“公子,怎么了?”
“我的手, 是你包扎的吗?”楚景容急切的问道。
“这……这……。”青梧面露难色, 答复道:“公子, 我记不得了。”
楚景容怔了一下,随后疯狂摇头,不对,绝对不是青梧,如果一切都他的幻觉,不可能会那么真实。
想着,楚景容翻身下床,动作有些匆忙慌张。
“公子,时辰还早,你这是要去哪?”
“去见二郎,二郎回来了吗?”他现在住的是王府,按理,萧云衍结束了家宴就该回府的。
听到这话,青梧脸色有些难看,他支支吾吾的答复道:“听宫里传来消息,王爷昨晚确实没留宿宫中,但也没回王府,而是径直去了皇城别苑。”
皇城别苑?楚景容的动作僵硬了,他愣愣的坐在床榻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要住到皇城别苑?
那个地方,是楚景容心中的禁忌,三年了,他都没敢去看一眼。
怕土地上,还有二郎未干涸的血迹,怕那棵枫树上,还有二郎后背撞击后留下的痕迹,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楚景容希望自己从没去过皇城别苑。
“而且,而且……。”青梧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告诉自家公子这个让人绝望的消息。
“而且什么?青梧,别再让我着急了。”单手攥住胸前的衣襟,楚景容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就算再不好的消息,他也要面对。
“宫里传来消息,王爷请缨过几日就回去镇守边关,被圣上驳回了,但是王爷……好像很坚持,一定要走。”
听完,楚景容垂下头去,彻底缄默了,整个人像是被剥夺了生机,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
他能感受到,二郎还是爱他的,可那人宁愿回塞外苦寒之地受罪,也不愿留下来,给他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如果不是恨,二郎,你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青梧,拿着我的帝师印,去大理寺将大理寺卿请来。”指尖蜷缩成拳,楚景容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冷然的吩咐道。
他不会给萧云衍离开的机会,绝对不会。
自家公子有怎样的算,青梧没过问,他接过帝师印,匆匆忙忙的跑去照做。
没让楚景容等太久,青梧以最快的速度将大理寺卿南承曜请了回来。
“大人请吧,公子在里面等候许久了。”
“谢过公子引路。”帝师身边伺候的书童,哪怕身为大理寺卿,态度都要和和气气的。
在南承曜进屋后,青梧贴心的关上房门,楚景容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将受伤的手藏在袖袍中,人站在屏风后面,因此南承曜也就看不到他憔悴的面容还有通红的眼尾。
“不知帝师此番召臣来,可有要事吩咐?”南承曜弯腰拱手,恭敬的问道。
“我要你修改大周国律法。”楚景容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知道帝师要改的是哪一条律法?”南承曜惊疑不定。
“合婚律法。”
合婚律法?
帝师特地召唤,南承曜以为要修改的会是刑法,盗律,司法,监察制……
没想到要改的居然是无伤大雅的合婚律?
“不知道帝师想怎么改?”
楚景容顿了一瞬才继续开口道:“凡夫妻和离者,若一方负荆请罪,另一方也肯原谅,则视为复合。”
“这……?”南承曜倒不是不愿照做,但他还有些疑问:“帝师,恕臣愚钝,负荆请罪可以理解,只是这原谅,怎么才算原谅?”
楚景容沉默了半晌,字字句句的答复道:“抱起跨过门槛,则视为原谅。”
“臣明白了,会着手去办。”
“我要这律例,今天就生效。”楚景容命令的语气生硬,不容反驳。
“这……。”南承曜有些为难,虽是无伤大雅的合婚律,可修改律法不是事,从上到下都要保证不出纰漏,帝师的召见这么仓促,要求的时间又这样紧张?
“这种律法的修改,不需要当今圣上的玉玺加印,你有一天的时间,这点事都做不好的话,大理寺卿是该换人了。”
楚景容声音微漠,却让南承曜心中一紧,他一点都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请帝师放心,臣立马去办,今晚日落前,定给帝师一个答复。”
“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南承曜领命退出房间,出了王府后,匆匆忙忙的赶回大理寺,他在回去的路上才反应过来,帝师请他前往议事,为什么去的不是帝师府,而是王府?
想起前段时间空穴来风的谣言,南承曜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再往下细想。
当天晚上,大理寺派人来回禀,律法已经修改完成,昭贴在皇榜上,就是短时间内,修改后的律法还无法做到人尽皆知。
楚景容摆摆手将前来回禀的下人发了,他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人尽皆知……
在下人离开后,楚景容将青梧唤进来,将明天需要青梧做的事吩咐下去。
青梧听完楚景容的算后,惊的匍匐在地上,恳请楚景容收回成命,再做算。
“公子,不可啊,您是帝师啊!您是万民敬仰的帝师啊,不能这么做!”
楚景容不为所动,声音平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只是帝师罢了。”
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不论别人什么,都不会更改。
“做错了就该认不是吗?我也不能例外。”闭上眼,任凭青梧再怎么规劝,楚景容都没有后话了。
什么颜面,什么尊严,他都不要了。
既然做错了,他认罪,也伏法,萧云衍别想弃他于不顾,他不想再经历下一个三年了。
第二天清天刚蒙蒙亮,青梧伺候楚景容起。
将束好的发冠亲手摘下,青梧还是于心不忍。
“公子,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以您的手段,有千万种方式让王爷回头。”
这话让楚景容觉得莫名耳熟,当初萧逸蘅好像也过,他有千万种方式让萧云衍放弃,非要选择最残忍,最诛心的一种。
事到如今,他依旧有千万种方式让萧云衍跟他复合,无法离开皇城,可他不想再伤害二郎了。
那就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乞求原谅吧!
楚景容确实将脸面跟清誉看的很重,但这一切都不能跟二郎相提并论,若二郎肯再次接纳他,他便什么都不要了,他可以辞去帝师的身份,自囚于王府之中,不再踏出一步。
发冠除去后,长发便披散开来,楚景容褪去鞋袜,只着一袭单衣,他从匣子中取出玉白簪子,收拢在掌心里,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楚景容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脚面落在地板上,钻心的疼。
楚景容没有退缩,他就这样跨过王府的大门,一路朝皇城别苑走去。
青梧一路尾随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公子的双脚从一开始的伤红,变的青白,再到毫无血色,他一边抹眼泪,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
天寒地冻,街道两侧行人不多,却也不是没有,有的认不出当今帝师,有的却能认出来。
或疑问震惊,或好奇愕然的目光落在身上,比那凛冬寒风还要难熬。
从襄亲王府到皇城别苑,一共13条街,一如你当初为我受过的13记龙鞭。
楚景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冻僵了,膝盖不会弯,双脚失去知觉,只能麻木的如同提线木偶般挪动着双腿。
若不是将玉白簪子扎进掌心以保持清醒,楚景容觉得这段路,他可能压根支撑不下来,就会冻晕在半路上。
皇城别苑前,楚景容努力许久才迈上台阶,他站定在府门前,抬起双手,低下头去,用前额抵住手背,从鼻翼间喷吐出来的呼吸俨然凝成冷霜。
“罪妃……楚怀瑾,已悔过自新,求二郎……求夫君开门一见!”
他终是亲口认了夫君,就是不知云衍是否还愿意认他做王妃?
门口的守卫直接被吓傻了,一屁股跌在地上,后屁滚尿流的跑去通报,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作者有话要:
勇敢娇娇,不怕困难,冲鸭~
把狗子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