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路跑到书房外, 守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通报:“启禀王爷,帝师……帝师来见。”
萧云衍本在练字, 听到守卫的禀告, 手臂一颤,狼毫上的水墨滴落下来, 弄脏了宣纸。
宣纸上, 是他跟楚景容的字。
上面是怀瑾, 下面是归安,中间一个凛然的“断”字, 此刻被水墨模糊,像是要把两个人重新连接起来。
颓然的放下笔,萧云衍摆摆手, 屏退所有人后, 无力的将后背靠在书架上。
以手掩面, 遮住眼底的挣扎, 萧云衍低声喃喃道:“老师,你到底想要什么?别再来招惹我了, 我怕……自己无法遵守承诺,再去纠缠你。”
楚景容在门外站了许久,他赤|裸的双足, 像是已经跟青石地板冻在一起。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抖, 身上那一件单薄的里衣, 无法避寒,只能遮羞。
身后频频投来好奇窥探的目光, 让楚景容如芒在背, 跟赤|裸着被押送着当街游行没什么区别。
面色青白, 宛若没了生息的尸体,楚景容咬牙强撑,才保留住最后的意识,没有昏死过去。
玉白的簪子又往掌心里扎进一寸,温热的血顺着指尖滑落,让楚景容生出活着的感觉,最起码,他的血液还没有冻住。
二郎为什么还不来见他?是不肯原谅他吗?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被原谅?
云衍,我好冷,我真的好冷。
青梧实在看不下去了,王爷到底有没有听到下人的禀告,为什么把公子晾在府门口这么久?
王爷,这可是捧在心尖上的公子啊,你真心舍得吗?
青梧眼睛红了,闷头朝府内冲去,门口的守卫下意识阻拦了一下,青梧瞪圆了眼睛怒吼:“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娇的身躯,迸发出凛然的气势,守卫心虚的收回武器,放青梧进去。
一边听着王爷的住处,一边疯了似的狂奔,青梧眼泪都来不及擦,扑到书房门口,以头抢地:“王爷,公子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还赤|裸着双足,这寒冬腊月,已经冻得麻木了,王爷,您心疼心疼公子吧,公子他……畏寒的啊!”
平日里一点冷都受不住的人,如今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之前是公子做错了,您就真的忍心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吗?
公子已经悔过了,您就网开一面吧,不然以公子的脾性,真的会逼死自己的啊!
青梧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只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开,萧云衍的身影猛地从书房中窜出,他对轻功的运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极致过,眨眼间就来到府门口。
看到那抹孱弱瘦削,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影,萧云衍瞬间心如刀绞。
听到动静,楚景容缓慢的抬起头来,他的动作怪异又别扭,像是脖颈已经被冻的生了锈。
看到萧云衍的身影,楚景容虚弱的笑了笑,轻启薄唇,无声开合:“二郎。”
下一秒,整个人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视线旋转,人已经被横抱起。
双臂无力的垂着,楚景容咬牙不肯昏迷,直到眼睁睁的看着萧云衍抱着他,双腿跨过门槛,才眼前一黑,在萧云衍的怀中没了意识。
“景容,别睡,别睡!”萧云衍目眦尽裂,一时间手都在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怀中之人冷的像是再也醒不过来,萧云衍双眸泛红,连嘶吼都带着颤意:“来人,去……去请太医,去请皇宫的太医,去请皇宫最好的太医,快去!”
将楚景容安置到软榻上,周身用柔软的狐裘包裹住,汤婆子塞了一个又一个,暖炉架起一座又一座,萧云衍紧握着楚景容的手,揉搓呵气,这人的体温却怎么都暖不起来。
“太医还没请到吗?都是干什么吃的?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萧云衍快要急疯了。
不,是已经疯了!
他向来宽容待下,很少露出这样疾言厉色的一面。
“王爷,太医来了,太医请来了。”
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被王府侍卫骑着马从皇宫里拎了出来,一路上马儿撒开蹄子狂奔,他这一把年纪,吓的腿都站不稳,跌跌撞撞的跑进门内,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床边,为楚景容诊脉。
看到楚景容被冻到通红的指尖,太医大吃一惊,连忙吩咐周围伺候的下人,将汤婆子还有暖炉统统取走。
萧云衍虽不解,却依言照做,待所有取暖的东西都撤掉,老太医将手搭在楚景容的腕间,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萧云衍询问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战栗:“景容他,身体如何?”
将手收回来,老太医轻叹一声,开口道:“帝师本就身患寒症,如今寒气已深入骨髓,就算帝师有武功在身,可这寒气作祟,日后但凡受一点风吹,就会疼痛难忍,这不是什么急病,却是难缠的病,只能慢慢调理,稍等老臣开个方子,定要让帝师每日服用,还要在睡前用艾草,车前草泡脚,一日都不可耽搁。”
语毕,老太医抬头望去,才发现向来沉稳内敛,上战场屠敌眼都不眨一下的王爷,竟然红着眼眶落了泪。
“可他现在怎么都暖不起来,汤婆子暖炉都不能用,要如何做?”
“这正是老臣要的,帝师受寒严重,若被剧烈的暖物包裹,极有可能留下冻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本王如何是好?”萧云衍崩溃的低吼,束手无策的感觉让他越来越痛恨刚才的自己,为什么没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就冲出去?他为什么要犹豫,作何要犹豫?
“王爷,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尝试用体温帮帝师取暖,待帝师身子回暖后,再放入温水中,一点点添加热水,直到帝师的体温恢复如常。”
太医交代完法子后,就恭敬的退下了,萧云衍屏退左右,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他跟楚景容两个人。
抽开腰带,解开衣衫,萧云衍褪下外袍,□□着精壮的上身跟胸膛。
这人的后背上,遍布着狰狞的鞭伤,凹凸不平,一道道的交叠着,如今褪掉血痂,依旧惨烈,可见当初负伤时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一只手臂上带着被尖锐的岩石划过的血痕,还有当初捕获海东青时,被尖利的鸟喙啄下的暗斑,另一只手臂,则是在五毒谷时,被毒人咬下一口血肉,留下了凹陷的疤痕。
楚景容若在此刻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萧云衍浑身上下都带着爱他的痕迹,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再爱他!
将狐裘掀开一角,萧云衍躺进去,毫不犹豫的伸手抱紧楚景容。
这人身上冷的像冰一样,萧云衍只是抱着,都觉得凉意彻骨,不知道景容是糟了多少罪,才会被冻成这样。
拉过楚景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的心口上,萧云衍单手抚过楚景容额前凌乱的青丝,犹豫半晌后探过头去,心翼翼的吻了吻那人轻蹙的眉眼。
“景容,我在,不冷了。”萧云衍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安抚着,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楚景容柳眉逐渐舒展开。
像是懵懂的诱兽,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钻,楚景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被萧云衍用双手双腿完全包裹住。
睫毛上的冰霜融化掉,有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萧云衍本想用指腹拭去,却在临近楚景容脸庞的时候僵住了。
他的双手常年握兵器,掌心里全是薄茧,在加上之前身中醉光阴之毒,十指上针,指腹早已凹凸不平,怕楚景容觉得不适,萧云衍收回手去,转而俯下头去,用唇瓣将楚景容眼角的泪渍吻去。
别哭了,景容,别哭了!
萧云衍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上钩就是了,任凭你想如何要如何,我都自愿落入陷阱,哪怕这又是你处心积虑的一场报复,哪怕这次的代价是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萧云衍都认了!他只求楚景容不哭了!他的心都要碎了。
楚景容醒来的时候,周身暖洋洋的,发现自己身处温水中,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萧云衍的身影,他慌乱的想要起身,这个时候,一双手从后面揽上他的腰肢,将人往怀中带去。
后背贴到那人紧实的胸膛上,紧绷的身子放松,楚景容蓦的红了耳尖。
“二郎。”
“我在。”
“二郎。”
“我在,一直在。”
楚景容低下头去,将双手从萧云衍的指缝间钻进去,与那人十指相扣,咬唇半晌后,深吸一口气开了口:“二郎,我……知错了,能不能……原谅我?
楚景容耳尖红的像是要滴血,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从未在人前低过头,认过错。
十指收紧,萧云衍温柔的低语道:“从未怪过你。”
听到这话,楚景容心中似有万千柔情:“二郎,我不想……和离了。”
萧云衍依旧纵容:“好,都依你。”
“二郎,我们重新开始吧,我想嫁给你,不惧世俗的眼光,风风光光的嫁给你。”似是下定决心,楚景容想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到二郎手中。
因为背对着萧云衍,楚景容完这话的时候,也就没能发现萧云衍的眼底划过一抹惧色。
终是不忍回绝楚景容的请求,萧云衍强撑着勾起唇角,不让心底的惶恐流露出分毫。
“好,答应你,只要景容想要,只要我有,都给你。”
到底逃不开,就算又是春花秋月一场梦,他也认了!
若是可以,他多想把自己这一生都蹉跎在这场幻梦中。
作者有话要:
狗子以为又是南柯一梦~
因为娇娇以前不是没对他好过,结果却是……
傻孩子被伤怕了,这是心结,要慢慢解开,娇娇还需继续努力啊!
(写吐了,今天真的没有了,一滴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