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射箭
好在萧云霁并未注意到她。裴明月往后退了两步,准备溜之大吉。
只是她刚要转身离开,他却像是察觉了她的存在。他回过头,微风掀动衣摆,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身上。
她怔怔地看着他,脚步仿佛不受控制般定住了。
毫无疑问,萧云霁生了一副出尘绝艳的皮相。她是花痴不假,但此刻若她色迷人眼,却也并非如此。
平心而论,紫金城中的主子们,也只有萧云霁对她还不错。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她屡次初犯宫禁,他也不曾真正责罚,她口无遮拦冒犯他,他也极少生气。
虽然他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对她也不冷不热。但不知怎的,在这深宫之中,只要在他身边,她就莫名地心安。
况且……那个梦虽然玄乎,但也未必就是真的。她眼下如此纠结,其实也是无谓的庸人自扰罢了。
“站着做什么?”
他淡声问道。
裴明月脚步顿了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回过身,脚步匆匆地朝他走了过去。
他青松一般挺拔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走到面前。裴明月双手捧着个油纸盒,里头还袅袅地冒着热气。
“殿下,这个给您。”
萧云霁垂眸一看,是两个金黄的圆子。上头撒着些木鱼花,瞧着又是她研究出来的新鲜吃食。
见他迟迟未动。裴明月便踮着脚,双手往前送了送:“章鱼丸子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味道应当不错,奴才就给您带了两个。等晚上回了东宫,奴才再给您另做好的。”
萧云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无情道:“不吃。”
真是主子脾气。裴明月很有做奴才的自觉,便恭恭敬敬地弯下身,讨好地道:“奴才求您啦。”
她做派浮夸,神情狗腿。萧云霁睼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拿起竹签,戳起一个丸子尝了尝。
鱿鱼弹牙,酱料鲜甜。倒是从未尝过的新鲜味道。
“殿下,好吃吗?”
裴明月捧着盒子,眼神里充满期待。
萧云霁放下竹签,淡声道:“还行吧。”
果然没好话。裴明月敢怒不敢言地撅了撅嘴,微风带着寒意吹过来,他出了薄汗,并不觉得冷,她身量瘦些,难免冻得有些发抖。
萧云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伸手解下大氅,兜头朝她盖了下去。
猝不及防地被蒙住头。裴明月惊叫一声,在里头奋力挣扎了两下,很快便从大氅里冒出额发有些凌乱的脑袋。
不等她开口,萧云霁先发制人地问道:“会射箭吗?”
裴明月摇摇头,很诚实地道:“不会。”
萧云霁唔了一声,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裴明月怔了怔,并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太子之命不敢违,纵然心里万般疑问,也还是裹着大氅走了过去。
见她走近,萧云霁便往后退了两步,示意她站在搁弓台前。裴明月不明就里,眼睁睁看着他把长弓塞进自己手里:“殿下?”
长弓很重。入手的一瞬间,她只感觉整条胳膊猛地一坠,差点朝前栽过去。
萧云霁及时托住她的胳膊,道:“端稳。”
裴明月苦着脸道:“奴才没那么大劲儿啊。”
萧云霁没理会她,抽出一支箭来放进她右手:“搭弓,把箭射出去。”
裴明月疑惑地看着自己满当当的双手,一时有些无措。
她明明是来送饭的,怎么就莫名其妙学上箭了?
不能不明不白地丢人。她果断把弓搁下,摇头摆手道:“殿下,奴才真的不会。”
仿佛并不意外她的推辞。萧云霁背过手,淡淡道:“我记得有人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伴在我左右。”
热血上头的话,冷静了听真尴尬。裴明月挠了挠头,开始装傻:“是……是奴才的吗?”
萧云霁眼神转冷。裴明月了个寒战,点头如捣蒜:“是,就是奴才的。”
萧云霁道:“那就拿起弓来。”
裴明月扭扭捏捏:“可拿起弓来,和陪在殿下身边有什么关系?”
萧云霁微蹙了眉:“今后遇到危险,你也要像在白额虎王面前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吗?”
裴明月怔了怔。他这话得在理,沈擎马上要反,日后将遇到的危险,也只会比白额虎王那次更凶险,学点武功傍身,关键时刻没准能保命用。
咬了咬牙。裴明月抓起长弓,捏紧了箭羽。双臂不堪承受长弓的重量,微微颤抖着,她用力拉开弓弦,歪歪扭扭地射出了第一支箭。
果不其然,箭连靶子都没沾到,刚离了弓,就歪歪扭扭掉在了地上。
裴明月咬了咬牙,没等萧云霁开口,她便再次提箭搭弓,准备尝试第二次。
她是个胜负欲极强的人。一旦失败,她就非得扳回一局不可。
毫不意外地,第二支箭也射偏了,并不比第一支飞得远。
裴明月眼神开始变得倔强,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她一次次地搭起弓,将箭射出去,但由于不得法的缘故,没有一支箭能挨着靶心。
双臂已然酸痛到颤抖。裴明月咬着牙,不依不饶地又抽了一支箭。正要拉开弓的时候,双手就忽而被一双微凉的大手包裹住。
后背碰到了他的前胸,发出衣料摩挲的轻响。他沉稳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发顶,生着薄茧的掌心紧紧扣住她的手背,带着她将手中的弓拉满。
弓弦紧紧勒住食指。裴明月有些吃痛地皱起眉,手却未曾松开半点。萧云霁眼底闪过一丝欣赏,沉声道:“记住这个姿势。松手。”
他修长手指勾住她的,用力一放。箭陡然脱手,风驰电掣般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射中了!”
裴明月兴奋地转过身,却无意间撞到了他胸前。萧云霁猝不及防,被她撞得踉跄两步,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
“殿下心!”
裴明月眼疾手快,伸手一把便捞住了他。还没等她松口气,脚底下便冷不丁踩到颗石子。她呲溜一滑,薅着他的衣领就朝后栽了过去。
真是弄巧成拙。眼见着后脑勺要着地。裴明月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冷汗登时冒了一身。
身子突然被一道力量拉扯,她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一个有些清瘦的怀里。
裴明月吓得不敢睁眼,耳边却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心跳声。
怎么回事?
她有些迟疑地抬起头,却恰好撞进那双料峭眉眼。此刻他们离得这样近,近到她看得清她在那寒潭般眸中的倒影,近到她几乎可以数清他微颤的长睫。
“咚咚,咚咚……”
胸口仿佛揣了十来只受惊的兔子,不由分地乱跳起来。裴明月只觉得脸愈来愈热,几乎要热得她昏过去。
“还要压到几时?”
身下的人冷冷道。
她低了头,这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姿态极其暧昧。她惊得跳了起来,两股战战站在一边。哆哆嗦嗦道:“殿殿殿……殿下恕罪,奴奴奴……奴才不是有意的……”
萧云霁面无表情地瞧着她,看不出情绪。可他越是平静得瞧不出端倪,裴明月心里头就越是发毛。
尴尬与羞涩交织,心几乎要从喉咙眼跳出来。她举起那双抓过萧云霁衣襟的罪恶之手,破罐破摔地道:“殿下不喜旁人触碰。奴才,奴才这就把手剁了去!”
着就要往外跑。她何其惜命,岂会真剁,不过是想找个机会赶紧溜罢了。却被萧云霁识破,一把揪住了耳朵。
“胡八道,给我滚回来。”
他揪得不用力。但他身量高,手便抬得也高,手劲儿又大,扯得裴明月耳朵生疼。她心虚,也不敢吱声,一个劲儿地踮脚往上够,试图减轻一些疼痛。
“殿下饶命,奴才不胡,不胡了。”
裴明月的脚尖不够用了。耳朵越扯越疼,她龇牙咧嘴,期期艾艾地道:“殿下,奴才的耳朵要被您揪掉了。”
见她耳朵泛起红来。萧云霁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抓疼咯她,便迅速松了手。
“冒冒失失。”
他微蹙着眉道。
裴明月揉着耳朵乖乖认怂:“奴才错了。”
余光无意间瞥到靶子。她转过头,这才想起方才射出的箭正中红心。手臂还酸痛着,她仍雀跃起来:“殿下,奴才方才射中靶心了!”
又要翘尾巴了。萧云霁淡声道:“侥幸而已。”
话是这么没错。他本就极少对她什么好话。裴明月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奴才本来就是新手嘛,头一次射箭,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你倒会给自己开脱。”
萧云霁揉了揉额角,极淡叹了口气:“射了五十支箭,却没有一支中靶,从没见过你这样毫无天赋的人。”
她从运动细胞就不发达,八百米体测都勉强及格那种。裴明月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厚着脸皮道:“可是有殿下啊!”
她大言不惭地道:“奴才为殿下好好调养身体。等殿下恢复了,遇到危险奴才就抱紧您的大腿,只要您在,一定没有人能伤得到奴才!”
裴明月很是理直气壮,甚至还挺了挺胸脯。
“若真有那一日。你不会在我身边,我也绝不会保护你。”
萧云霁神色淡淡地瞧着她,话里没留丝毫余地:“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往往迎来的是彻头彻尾的失望。只有靠自己,才是聪明人所为。”
“是吗?”
裴明月眨了眨眼睛。
“那奴才承认自己是笨蛋。这样,殿下可以让奴才靠您了吗?”
她认真地瞧着他。乌圆眼珠亮亮的,像他在雁门关的大漠中抬头,无意在夜幕窥见的星星。
萧云霁几不可察地怔了怔。他垂眸,神情仍旧冷淡,瞧不出什么情绪。
“到时辰了。”
他并未回答她。而是越过她,稳步朝演武场外走去。
背对着她,他神色仍旧淡漠。唯有耳尖淡淡的红意,暴露了他片刻的无措。
“殿下,等等奴才!”
身后的脚步声屁颠颠地跟了上来,几乎可以想像到她跑起来狗腿的样子。
萧云霁垂眸,唇角淡淡地勾勒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有这么个贫嘴麻雀跟着。似乎,倒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
加油!加油!加油!
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