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命贱
裴明月本就冻得浑身冰凉,这么用力一摔,整个人差点昏过去。
命贵命贱,对比当真是如此强烈。
皇后不过干呕了两下,一群奴才便惊慌失措地端着口盂,拿着帕子簇拥在她身边,生怕她出半点差池。她却被无缘无故按在水缸,扇了耳光,丢在地上好似只半死老鼠,无声地躺在人群之外。
皇后总算是缓过劲来,能勉强直起身子了。几个奴才掺着她坐回主座,裴明月咬着牙,强撑着僵硬的关节爬起来,俯身跪在地上。
“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并不理会她,略带疲惫地闭了闭眼。
“你做的菜呢?端上来。”
由于手脚僵硬,时间仓促的缘故。裴明月竭尽所能,也只做出一道醋熘白菜。有个太监将菜端出来,色泽鲜亮,味道确然极香,瞧着便令人有食指大动的欲望。
皇后懒懒地看了一眼,甚至连闻都不曾闻见。竟登时便面露嫌恶,拿丝帕捂住唇,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棋珠。
棋珠会意。伸手将菜端起来,几步走上前,不由分地将那盘滚烫的菜朝她劈头扣了下去。
油水叫嚣着沾了一身。白菜滚烫地挂在她凌乱的发丝,贴在她冰凉的脸上。又缓缓地滑落下来,死了般掉在地上,沾了一身肮脏的灰尘。
“做的什么东西。”
皇后抽了张帕子掩住口鼻,眉眼具是鄙夷。
“就这等腌臜物,太子也真够饥不择食的。”
棋珠此刻竟像是将尊卑抛在了脑后。她低了头,沉声附和道:“太子久病,想来是许久没尝过稀罕东西。乍一进食,觉得腌臜饭菜新鲜也是有的。”
皇后也就罢了。她一个奴才,竟敢对萧云霁如此出言不逊,是谁给她的勇气?
裴明月抬起头。眼神极冷,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
棋珠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有些发瘆,却抬起眼冷笑道:“怎么,你主子两句,你倒发作起来了?别忘了,你不过只是个奴才,就算死了,太子殿下也绝不会放在心上。”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不在意我这奴才,那是理所应当。”
裴明月鄙夷地看着她:“你这样对储君出言不逊,若有朝一日招来祸端。身为奴才的你,是否也会被皇后娘娘弃若敝履?”
这话精准地戳到了她的痛处。棋珠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恼羞成怒道:“好你个口叱牙硬的丫头!”
“棋珠,你还同她废什么话?”
皇后似听得倦了,懒懒支起头,淡声道:“这奴才聒噪得很。本宫瞧着她也没甚可利用的,竟能博得太子的信任。”
她凤眼扫向她,神色冷辣。
“太子避世,心也糊涂起来,本宫却不一样。别以为你耍些聪明,就能糊弄过本宫。”
见裴明月一脸倔强,她也不欲生气。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开口。
“那日御花园设宴,本宫分明瞧见你刻意引猫,趁机撞翻镇南王的酒。后来本宫抓你是问,你却装疯卖傻,和太子串通好演戏,侥幸骗过了本宫与镇南王的眼线。”
皇后随意地饮了口茶,轻蔑地一笑。
“你可别忘了。镇南王久在沙场,不懂宫中门道,能够被你糊弄过去。可本宫在后宫多年,这些三脚猫的拙劣伎俩,难道还骗得过本宫?”
原书中,皇后身为沈擎阿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物。裴明月一早就猜到,自己这些聪明根本唬不住皇后。
要对待这种人,需得剑走偏锋,声势上绝不许输。
“所以呢?”
裴明月抬眼看向她,目光毫不畏惧,再不似方才那般瑟缩。
“所以皇后娘娘质问奴才,是在责怪奴才保护了殿下吗?””
“保护?”
皇后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掩唇极其轻蔑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保护太子?你怕是和太子那个病秧子一样糊涂了。”
裴明月冷冷看着她。她此刻却也不觉得冒犯,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当时不拆穿你,不过是觉得太子气数将尽。当然,如今把你抓起来,也并非是因为你能够救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实在碍眼罢了。”
裴明月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假装不可置信地高声道:“太子殿下身子已有好转,继承大统指日可待,又怎么会气数将尽?”
听到继承大统几字后,皇后便嗤笑了一声。她垂了凤眸,闲闲地转了几下护甲。
“反正你今日,根本不会活着走出这里。告诉你倒也无妨。”
她微微俯下身。精致华美的脸狠辣决绝,如同地狱中身淬烈火的罗刹。
“太子,终将不再是太子。”
裴明月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晦暗。她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拼命摇着头:“怎么会……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胡!”
“胡?”
皇后端起茶盏,闲闲饮了一口:“你只管等着瞧罢。”
她顿了顿,似反应过什么似的。便又摇了摇头,笑道:“瞧本宫这记性。你哪里,还活得到除夕呢?”
罢。她便轻轻抬了手,如同优雅地拂去一粒尘埃。
“杀了她。”
红唇轻启,如判官夺命。
几个太监得令,登时便蜂拥而上,牢牢钳制住她的四肢。麻绳早已备好,棋珠将它利落地绕在了她脖子上。
“你们要干什么?”
裴明月心如擂鼓。虽不知皇后是如何知道自己为萧云霁做饭的,但眼下,皇后是真对她动了杀意了。
必须赶紧想对策,绝不能炮灰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棋珠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双手用力收紧,指节都泛着刺目的白。裴明月无力挣扎,只觉麻绳粗糙地剌着她脖子的肌肤,喉咙愈来愈憋闷,她抬起眼,涨红着脸高声开口。
“娘娘视人命如草芥,就不怕遭报应吗?”
皇后不屑一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在这紫金城中,有那个没杀过人?”
喉关愈来愈紧,声音便也愈来愈难发出。裴明月强行撑住开始混沌的意识,齿关紧闭,几乎要将牙咬碎。
“娘娘整日求神拜佛,为腹中孩子抄经念诵,想来是极在乎孩子的。”
由于缺氧。裴明月瞪大了眼睛,唇角缓缓渗出血来:“多行不义必自毙。娘娘杀了这么多人,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这些罪孽会算数报应到您腹中的嫡皇子身上吗?”
裴明月紧紧捏着拳头,掌心迅速沁出冷汗。
皇后极其聪明,她不确定她会不会信。只要她信了,她的计划就成功三分之一了。
果真。皇后唇角的笑意僵了僵。旋即她低下头,冷冷道:“你怎知本宫腹中的是皇子?”
裴明月脸色青紫,已然快要窒息。涉及到腹中孩子,皇后闭了闭眼,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直起身子,仿佛隐忍着极大怒气,厉声道:“放开她!”
麻绳应声而松。裴明月脱力,跪在地上昏天黑地地咳嗽起来。
皇后却并不在意她此刻的难受。她高高挑起眉,冷声逼问道:“你凭什么认定,本宫腹中的是个皇子,而非公主?”
裴明月捂住脖子,勉强抑制住咳嗽,梗着声道:“不为什么,不过是奴才会些卜卦之术罢了。”
“荒唐。”
皇后皱起眉,并不尽信。
裴明月抬起头,冷笑道:“除夕合宫欢庆之夜,不仅太子会在东宫身死。娘娘也会在刀剑相撞之声中产下一名嫡皇子。”
她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抿抿唇,恍然道:“哦,我忘了。到那时,娘娘生下的,便不是‘皇’子了。”
“不是‘皇’子?”
皇后直起身子,目光冷得骇人:“你什么意思?”
“镇南王要做些什么,娘娘身为长姐,难道就真毫不知情吗?”
裴明月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道:“镇南王要在除夕之夜起兵。到那时江山改姓了沈,难道还容得下萧家血脉?”
皇后的脸色瞬间灰了下来,怔怔地靠在椅背,神色极其复杂。
……上钩了。
裴明月暗暗握紧了拳头。
那日在东宫书房。她想到的,那个忽略了的人,正是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皇后。
皇后是沈擎在宫中唯一的内应,挑拨皇后与沈擎的关系,眼下便是她唯一的机会。那个脸生的太监,她也猜到是皇后的人。
猎物送上门来,岂有不拿枪的道理?
她在原书中所了解的往后剧情,足以让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现代人以占卜为由糊弄过去。
果不其然,搬出了腹中胎儿,皇后便难免会受制于他。趁皇后心里正一个劲儿犯嘀咕,裴明月趁热铁,俯身五体投地,高声恳切道:“娘娘!就算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皇子着想啊!”
裴明月咬住唇,不顾浑身疼痛。趴下身用力地磕起头来:“奴才卜卦已知,若镇南王登基,会先封皇子为藩王,日子长了对萧家血脉起了提防,便会对皇子下手的!”
“你闭嘴!”
皇后猛一拍扶手,厉声呵斥道:“满口胡沁,你有什么证据!”
“除夕那夜皇子出生,东宫将会燃起大火,焚烧殆尽。这就是奴才的证据!”
“你还敢胡!”
皇后不肯轻信,不顾身孕直起身子,凤目睚眦欲裂:“来人,给本宫杀了这狗奴才!”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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