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洗脸
裴明月惊慌地看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殿下,您醒了?”
方才的动作过于急促,扯到了左肩的伤疤。萧云霁不着痕迹地将方才的尴尬隐于眼底,皱了皱眉,低声道。
“嗯。”
裴明月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她方才做了噩梦,不过好在并未成真。
缓过神来之后,她抬眼看向萧云霁。发现他耳尖有些泛红,以为同他的伤处有关,不由语气紧张起来:“殿下,您耳朵怎么红了?”
她神色懵懂,并未发现他方才的动作。萧云霁眼神躲闪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道:“天冷罢了。”
“哦。”
裴明月点了点头,总感觉萧云霁似乎有哪里不是很对劲。她抿住唇,不放心地偷偷用余光瞥他。乌圆的眼珠在漆黑的脸上闪闪发亮,瞧着简直像头刚出窝的黑熊。
萧云霁微蹙了眉,薄唇动了动,想要提醒她将脸擦一擦。目光无意间往下一瞥,却看到了她伤痕累累的双手。
那是双曾经细嫩柔白的手。纤细如葱根的指节如今变得青紫而浮肿,手背与掌心皆被火燎掉了皮,未曾燎掉皮的地方生着水泡,已然被她自己挑破了,皮已然开始干结。
萧云霁微微一怔。
“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明月察觉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目疮痍的手,满不在乎地道:“在皇后宫里头受刑来着。”
萧云霁紧皱了眉头,冷声道:“你是东宫的人,不曾与她有过交集。皇后为何对你用刑?”
裴明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皇后知道我给您做饭的事了。听吴公公叛变,想来是他透出去的消息。”
她的手上遍布青紫,指节已经基本整节都看不到正常肤色。那些淤青和着被火灼烧过的伤,一定是很痛的。可她却用这样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将他救了出来。
见萧云霁一直神色不明地盯着她手看。裴明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赧然地把手缩进了袖筒。
“您放心,奴才什么也没。”
萧云霁却像是并不在意这些。他轻轻叹了口气,云淡风轻地道:“那不重要。”
他有些费力地直起身,四处量了一下周围。他也算踏足过萧氏江山的大半,可眼下所在的却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殿下知道这是哪儿吗?”
裴明月很有眼色地掺着他,心翼翼地问道。
萧云霁摇摇头,淡声道:“昨夜匆忙奔袭,想来顶多刚出京城,至于眼下身在何方,还需出了庙才能知道。”
这破庙伫立在荒原,目标着实有些明显。京城局势紧张,眼下确实是赶紧离开为妙。好在马车里有庞越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衣物,将宫里头锦缎织就的衣物换下来。
裴明月拿的是件男装。一男一女在外头招摇,总归是惹人注目的,还是乔装扮稳妥些。
她里头其实穿了中衣,只要把外头的脏衣服脱掉。直接套上新的便可以了。可萧云霁男女大防,非要把她撵到一边去换。
一个曾经叱咤沙场,惯常用刀剑话的人,一到男女之事上就开始无比谨慎。裴明月不敢跟他掰扯,老老实实躲地远了点。刚把腰带缠上,那边背对着她的萧云霁便把水囊递了过来:“拿着。”
裴明月不明就里。她掌心有伤,便用指尖把它费劲地戳在中间:“奴才不渴。”
萧云霁闭上眼,神色有些隐忍:“把脸洗干净。过会若进城镇,这样脏兮兮,岂不是惹着人往你这里看。”
倒是她自作多情了。裴明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用指尖心翼翼地将水囊盖旋开,动作却突然止住了。
掌心的伤实在太痛,碰到水是会发炎的,可她确实又不能黑着脸出门。裴明月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地看了萧云霁一眼,一时有些纠结。
迟迟未听到水声。萧云霁转过头,见她有些无措地在原地站着,目光落在她的伤手,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他勉强撑着身子,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水囊,倒出些水来,聚在他白玉般的掌心。
“把脸往前探一探。”
萧云霁神色还是淡淡的,瞧不出什么端倪。裴明月不解地看着他,却还是很顺从地把脸朝他伸了过去。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将聚着水的手轻轻覆在了她乌漆嘛黑的脸上。
“殿下?”
裴明月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帮自己洗脸。唇瓣柔软地贴在他掌心,温热且有些发痒。
她挣扎着要抬起头,被萧云霁一把捏住了鼻子。
“别动。”
他语气仍是淡淡的,却不容她质疑。裴明月正被他拿捏着,便不敢再乱动,姿态僵硬地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水渍模糊了她的眼睫。裴明月眯缝着眼,目光混混沌沌望出去,只见萧云霁又倒了些水在掌心,再次将手覆在她的脸上。
经了一夜,水是有些冰凉的。他的掌心生着硬茧,动作虽轻柔,但显而易见地生疏,蹭得她的脸有些发痒。
裴明月大气也不敢喘。太子殿下亲自为她洗脸,做奴才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登顶了。
差不多洗干净脸上的黑灰之后。萧云霁便收了手,将水囊的盖子拧好放进马车。裴明月还沉浸在他为自己洗脸的震惊里,见他回转过身,立刻诚惶诚恐地低下头道:“殿,殿下大恩,奴才无以为报……”
萧云霁微微蹙了眉。
“离了宫,太子同宫女便都已死了。你以后不要以奴才自称,也不要叫我殿下,免得暴露。”
这话很是在理。裴明月扬起眉,神情很是苦恼:“可奴才不叫您殿下,那叫什么呢?”
直呼其名,还是起个什么昵称?
面对他那张清冷贵气的脸。除了殿下,似乎叫什么都不合适。
萧云霁却并不在意的样子。他垂了眸,语气淡淡道:“在外面,便叫我兄长罢。”
也是。不光孤男寡女惹人注目,两个男人天天形影不离,也同样会遭人非议。就是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把俩人给顺理成章地捆在一块。
裴明月点了点头,嘴巴动了动,想尝试着叫一声兄长。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兄……咱们接下来去哪呢?”
她结巴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壮起胆子叫他兄长。
萧云霁却不甚在意的样子:“兵变处处动乱,逃到哪儿都要提心吊胆。”
他得十分在理。裴明月沮丧地支起头,顿觉前路一片茫茫。
逃的时候可以不管不顾,但逃出来要去哪,怎么躲避那些官兵,这些都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并且容不得一丝错漏。
裴明月长的是颗厨子脑袋,做菜可以,想路子不成。
正当她苦恼之时,萧云霁淡声开口:“先南下罢。往北有蛮夷,镇南王若篡位,首先要安抚的是中原。南方地处偏远些,他暂且不分出精力。”
有了方向,心里便有底了。更何况如今的队友还是曾经的战神,虽身子不好,但生存技能应当还是很有一套的。裴明月点点头,下意识地要墩身行礼:“奴才谨……”
话了半截,她突然察觉到不对。便吞了后头的半句话,抬脸冲他一笑。
“谨遵……兄长之命。”
*
南下要经过济州等地。除了京城,便多是山川丘陵,路不算好走。眼下两人颠沛数日,难禁折腾,好在没走多远便进了一座城镇,总算是能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了。
由于兵变的缘故,城镇中人来人往比较杂乱,没什么秩序。街上也乱糟糟的,到处都是被马蹄踩烂的推车,和散落在地的爆竹纸屑。
为防萧云霁过于惹眼的容貌气质引起注意,裴明月特地给他找了顶带白纱的帷帽。她穿男装,顶多看起来像个毛没长全的少年,叫高出她一个头的萧云霁兄长,倒也不违和。
“先找个医馆。”
见裴明月坐在车辕上四处乱望。萧云霁忍不住蹙了眉,低声提醒道。
裴明月这才晃过神。恰好马车行至一家医馆前,她便勒住马,扶着萧云霁走了进去。
医馆里头也乱糟糟的。里面没有掌柜,也没有郎中。
“有人吗?”
裴明月有些疑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只见柜台后颤颤巍巍钻出一颗老头脑袋。俩眼很胆怯地往他们那儿一瞧,见是两位穿着整齐的年轻人,便松了口气,直起腰来道:“客官看病还是抓药?”
他补了一句:“只是当兵的刚来扫荡过,眼下药估计是抓不成的。”
裴明月看向萧云霁,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多问。裴明月走上前去,刚要开口,却被萧云霁把话头劫走了。
“郎中,烦请你给她看看手上的伤。”
他站在她身后。虽出身皇家,但姿态却很是谦和有礼。
老头审视地看了二人两眼,便低下头仔细瞧了瞧裴明月的手,啧声道:“令弟这手可伤得不轻啊。”
萧云霁微微蹙了眉:“可有伤到筋骨?”
老头轻轻捏了捏她紫肿的指节。裴明月吃痛,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筋骨倒是没伤到,只不过皮肉伤严重,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恢复。”
老头松了手,转身给她抓了把干巴巴的草药:“拿着。磨成粉撒在伤处,用纱布包裹好,结痂之前不要碰水。”
没伤到筋骨就好。裴明月松了口气,刚要从兜里掏出钱袋,却被老头制止了。
“怀璧其罪。我若收了钱,岂不是擎等着那些官兵来抢?”
老头满脸苦楚,唉声叹气道:“权当做善事了。挨一天算一天吧,这草药就送你们了。”
竟还是个良善之人。裴明月感激地朝他道了谢,天色已渐晚,二人还要去寻住处。萧云霁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走罢。”
裴明月应了一声,二人转过身。正要踏出门槛,却被身后的老头突然叫住。
“等等!”
老头步履匆匆地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还未及他们反应,便见老头定定地在他们跟前站住脚,神色严肃地看向萧云霁。
“你留下,我要给你把把脉。”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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