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荒野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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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云霁微微皱了眉,冷声道:“不必了。”

    老头却堵着门路,不依不饶:“老夫就爱给人看病,尤其是疑难杂症。不收你药钱,你让我把一把脉,也不亏啊。”

    “你我家兄长是疑难杂症?”

    萧云霁如今不再厌食。之所以身子弱,只是因为六年来不进食的亏损。再者,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萧云霁戴着帷帽,他怎么能瞧得出他身子不适?

    裴明月高高扬起眉,怀疑碰到了江湖骗子。

    老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胡子:“倒也不是。只是见这位公子身量这样高,却如此清瘦,想来是体内有亏。老夫行医多年,还算有些见识。不如让老夫把上一把,权当付药钱了,如何?”

    裴明月看了萧云霁一眼。隔着白纱,她也能看出他紧蹙的眉眼。

    后头且得要颠沛流离呢。萧云霁的身体状况当下是如何情况,能不能承受得住,彼此心里都得有数才行。裴明月心里有点动摇,往他那边凑了凑,低声道。

    “要不就让他看看?”

    萧云霁目光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显然是觉得她被忽悠住了。裴明月心虚地吐吐舌头,也没敢再继续怂恿。

    萧云霁没再多话。他走上前,语气淡淡地道:“那就劳烦老先生了。”

    竟然同意了?

    裴明月属实没有想到。见两个人就要往屋里走,她也屁颠颠地想跟进去,却被萧云霁无情地拦在门外。

    “给我在这等着。”

    他冷冷道。

    而后,他连看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便进去了。

    吃了个闭门羹。裴明月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屁股蹲在台阶上,开始百无聊赖地等了起来。

    此处是离京城不算太远的沽州,叛军从这里借道进入京城,一路作了不少孽。街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铁蹄践踏过的痕迹。大年初一本该张灯结彩,如今却变得人心惶惶,实在令人唏嘘。

    到底,在权贵们成王败寇的权力游戏里,最倒霉的还是随波逐流,没有选择的平头百姓。

    裴明月支起下巴,怅然地叹了口气。

    沈擎登基,原书的结局已然达成。也就是,从他们出宫那刻起,所发生的便脱离了原书的框架,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她也无从得知了。

    只是让她有些拿捏不准的是。萧云霁没死,究竟是因为她改变了结局,还是他在原书结局本来就没有真的死。

    她的存在,到底是这个世界偶然的变数,还是必然呢?

    思路逐渐往哲学奔去了。裴明月摇摇头,笑自己太较真。眼下最紧要的,是赶紧远走,沈擎这人多疑得很,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萧云霁根本没死,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他赶尽杀绝的。

    他身子病弱,她浑身是伤。两个半残的人要如何在遥远路途中避开耳目生存下去,也是个颇让人头疼的难题。

    她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头很是沮丧。

    正发着愁。一股熟悉的沉香味从身后绕了过来,她抬起头,顺着手边雪白的衣角一路向上望过去,正巧对上萧云霁清冷的目光。

    隔着幕帘,他也瞧见了她苦瓜似的脸。忍不住微蹙起眉:“难看。”

    裴明月赶紧直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怎么样?您没事吧?”

    他看向前方,语气淡淡道:“嗯。沈擎的毒没有伤到我的根基,身子会渐渐好转的。”

    这是出宫以来,她听到最悦耳的一句话。裴明月弯起眼睛,忍不住激动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等我手好了,再给您做好多好吃的,把您养得白白胖胖!”

    刚逃出生天,就又开始胡八道。萧云霁睼了她一眼,冷声道:“今日不能再赶路,找个客栈歇一晚罢。”

    “这您就问对了不是。”

    裴明月蹲了这会,早就把街上的境况一览无余。她指了指斜对面那间牌匾斜了的门脸,笑道:“您瞧,那儿不正是个现成的吗?”

    萧云霁看也没看她,径直朝客栈走了过去。裴明月屁颠颠跟在后头,客栈里头还算干净,只有一个二,在里头擦桌子扫地。瞧见他俩进来,二很随性地掀了掀眼皮。

    “尖不行,住店只有一间房。”

    爱答不理,上来就给裴明月噎住了。

    她皱起眉,不解道:“你们这客栈瞧着也挺宽敞,怎么就一间房?”

    二擦着桌子,头也不抬:“本店是官驿,住的是官员。除夕叛军借道,除了二楼那间屋空着,其他屋全躺着死人呢。”

    一听这里头死过人,裴明月顿时开始有些发怵,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萧云霁身后缩了缩。

    “住不住?住的话一晚三钱银子,二楼左拐第一间。眼下动乱,多有流寇飞贼,晚上记得锁好门窗。”

    二干脆利落道,大有爱住不住的气势。

    三钱银子着实有些贵了。但比起在外头风餐露宿,还是花点钱稳妥些。裴明月捂了捂不是很饱满的钱袋,肉痛地拍给二三钱银子。

    二瞧着不会做生意,收钱倒收得很快。一路领着他们上了楼,半个字也没多便离开了。

    房里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榻和一张圆桌,上头摆了个茶壶。裴明月有些口渴,用指尖心翼翼地捏起茶壶柄,刚想倒杯水,却觉得上头湿湿黏黏的。低头一瞧,壶柄上竟全是暗红的血迹。

    她吓得汗毛倒竖,甩手就将茶壶扔了出去。

    “有,有血,这屋里也死过人!”

    裴明月僵硬地支着手,腿都在哆嗦。

    萧云霁显然要平静许多。他纵横沙场这些年,死人是他见过最多的东西。

    “怕什么?”

    他神色淡淡地扯了床被子铺在地上,瞧着像是准备睡地铺。

    “您……您……”

    裴明月还完全没从惊吓中出来,结结巴巴地道。

    “怎么了?”

    萧云霁皱了皱眉,显然是觉得她聒噪了。

    他身子弱,地上寒气重,睡久了是要着凉的。裴明月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摇头道:“我来睡地铺吧。平日里我本就毛手毛脚,睡觉也不老实,会从床上摔下来的。”

    “不行。”

    他皱起眉,毫无商量的余地。

    见萧云霁并不动摇,她便抿了抿唇,故作迟疑地道:“若我从床上摔下来,岂不是正好摔在您的旁边。男女大防,到那时候……”

    萧云霁毫不犹豫地直起身:“你睡地上。”

    蛇七寸,萧云霁的七寸就是男女大防,受不了丝毫越距。

    夜已深了。明日还要赶路,两人便各自卧下。谁也不发一言,唯有窗棂上被月光映照的鸦影,寂寥地扑棱着翅膀。

    只要一想到茶壶上的血迹,裴明月就一个劲地心里发毛。来回翻了几个身之后,她终于放弃挣扎,睁着眼睛,呆呆地瞧着天花板。

    这些日子,实在经历了太多了。

    生死,背叛。

    她不过是个生在安定社会的普通人,何曾经历过这等险境。凭着一腔求生欲数次死里逃生闯到现在,四下寂静的夜里,难免开始后怕起来。

    萧云霁的呼吸很轻,想是睡着了。裴明月实在有些害怕,便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殿下?”

    意外的是,他很快便淡淡回应。

    “怎么了?”

    裴明月缩了缩脖子,有些嗫喏地道。

    “这些日子发生这么多事,您害怕吗?”

    “不怕。”

    他没有丝毫迟疑,语气十分平静。

    裴明月想想也是,他纵横沙场多年,多次死里逃生,什么样的惊险没经历过。

    “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你都不用怕。”

    黑暗中,萧云霁淡声道:“他们不会伤得到你。睡吧。”

    他得云淡风轻,却让人莫名安心。裴明月点了点头,把身子蜷缩起来。这些日子也确实是累了,她闭上眼,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果真相安无事。

    路途尚还遥远。翌日起,二人便匆匆离开了客栈,继续往南赶路。

    裴明月手受伤,握不得缰绳,坐在车厢又总是颠簸得想吐。萧云霁拿她没办法,便同她一起在车辕,留榴莲蹲在车厢里。

    虽现在要南下,可还没出北方的地界。入目的都是光秃秃的山头,没有水也没什么树,只长着一丛丛干巴巴的灌木,连果子都不结半个。

    周围显然也没有什么吃的。赶了半天路后,裴明月已然饿得肚子咕咕叫,跳下车徒劳地转了一圈,却并没有什么发现,便忿忿地踢了一脚落叶。

    好像被她踢出来个什么,滚落到萧云霁脚边。他低头一看,竟是个坏了的弹弓。

    萧云霁俯下身子,取下它上面的皮筋。裴明月不解地看着他,问道:“您要它作什么?”

    萧云霁淡淡道:“你不是饿了?”

    话间。他便将皮筋拴在食指与中指之上,掌心滑出一颗石子,以修长手指为弹弓。拉开左臂,嗖地一下将石子射了出去。

    灌木中隐约传来两声扑棱,陡然从里头窜出个左眼流血的兔子。萧云霁眼疾手快,又射出第二颗石子,直接嵌进了兔子的脑壳。

    裴明月目瞪口呆。没想到他荒野求生技能如此强悍,真不愧是大漠里搏杀出的战神。

    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乌圆眼珠亮得简直要冒出星星:“殿下,您好厉害!”

    “不要叫我殿下。”

    他微皱了眉,垂下手道:“这算什么厉害。”

    对他来确实不算什么。毕竟他身子不好前,可是个武力值恐怖,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没等她动作,萧云霁便走上前去将兔子拎了起来。

    裴明月迟疑地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她最怕处理动物尸体。虽然她久在庖厨,但接手的肉全是处理好的,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根本不似直接触碰尸体般这么有冲击力。

    “不是害怕吗。”

    他瞥了她一眼,从腰间拔出短刀,淡淡道:“转过头去。”

    原来他是要亲自动手。裴明月松了口气,赶紧转过头。不过须臾的功夫,那兔子便给剥了个干净。余下的步骤,萧云霁也没用她动手,找了根树枝把兔子穿上,用火石点燃枯叶。生起火来后,将兔子架在上面翻烤起来。

    一系列动作,竟然比她还要娴熟。

    裴明月坐在火堆旁边,很有些不好意思。她明明才是厨子,眼下反倒让他做起饭来。

    萧云霁却很淡然的样子。他仍带着帷帽,清冷的容颜隐在白纱之后,影影绰绰的,瞧不很真切。手腕上的伤也还没好,仍然青紫着,握着树枝的修长手指上还有皮筋勒出的印痕,瞧着实在有些狼狈。

    真是唏嘘。她与他这两个病弱伤残前些日子还在宫里头锦衣玉食,如今却在这里荒野求生,落差太大,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滑稽起来。

    裴明月忍不住噗嗤一笑。萧云霁冷然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已然烤好的兔腿撕了下来,递给她。

    “谢谢殿……兄长。”

    裴明月赶紧收了笑容,用指尖费劲地夹住兔腿。她方才只顾着出神,这才发现兔肉已然烤得有些干巴发黑了,上头也没有调味料,闻着味道就有些令人没食欲。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看着她,目光淡淡地透过帷帽,落在她神色纠结的脸上。

    裴明月半晌没敢下嘴。她举着焦黑的兔腿,有些费解地看着他。

    “殿下。”

    她指了指燃烧的火堆,欲言又止道:“您烤的兔子,糊了……”

    作者有话要: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