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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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还未擦亮,宝带河畔便悄然多出来个摊。

    摊子支得简陋。挤在一堆摊子中间,极其不眼。

    这个点儿还没人来。裴明月站在摊子后头,手脚麻利地把大黑锅坐到炉子上,添满水烧了起来。待水沸之后,便从昨儿准备好的罐子里头舀出一大勺荔枝膏来,慢慢地搅化在水里头。

    由于钱不够的缘故,裴明月昨夜想了半夜,决定还是先做些成本低易携带的吃。想想如今还没到下荔枝的时节,百姓们平日里也不常吃这等较金贵的水果,便连夜熬了一大罐荔枝膏,准备用这个出些名声来。

    她在这头忙活。萧云霁想要搭把手,却被她无情推开。

    “咱俩了赌的。不兴您帮忙,我要自己张罗。”

    昨夜她软磨硬泡,总算跟萧云霁立了个赌约。若是她今日能赚到银子,他们就租个院子和店面,好好地在扬州落脚。

    待到荔枝水放凉,天也已放亮了。裴明月卷着袖子,将碗一摞摞放好,瞧见人来,便扯着嗓子吆喝:“来哦来哦,新鲜的荔枝水!”

    入乡随俗,昨儿她也在街上学了两句蹩脚的扬州话。只是真吆喝起来,声调却显得有些怪怪的,一听便知是外地人。

    “荔枝水,新鲜的荔枝水!”

    裴明月吆喝得起劲。清的河风还有些冷,她的脑门上却已沁出了薄汗。

    都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街上人来人往,却无一人在她的摊位前驻足。周围买糖人的,买布的,买玩意儿的生意,早都热闹起来了,她却连张都没开成。

    裴明月喊得喉咙都要破了。整整一上午,却还是连一碗也没卖出去。

    眼见着日头西斜。若收摊的时候还赚不到钱,就要继续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裴明月心里开始着急起来,嗓子都扯得沙哑起来,却仍旧无人问津。

    她擦了把头上的汗,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萧云霁。他戴着帷帽,坐在一旁仍是副淡淡的样子,话也不半句。

    他是不是认为她输定了,正盘算着明天去哪儿?

    裴明月想想就觉得绝望。吃了上顿没下顿,被车辕硌到屁股发紫的日子,她是真的过够了。

    看着一碗碗无人问津的荔枝水。裴明月认命地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坐在板凳上,支着头发起呆来。

    只听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响动。她抬起眼,只见萧云霁已走到了自己面前。

    “有些冷,我去拿件披风。”

    他淡淡地撇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裴明月低下头,心虚到连他的背影都不敢多看。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她才沮丧地叹了口气。

    出师不利。自从穿到这破书里来之后,干啥啥不成,实在太令人挫败了。

    未经战乱的杨柳岸都惹上满身的嫩绿,破冰的河虾河鱼也最是新鲜。虾籽饺面,笋肉锅贴……她向往的这些人间烟火,眼见着就要离她远去了。

    正当她唉声叹气之时,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姊姊,我要买一碗这个。”

    终于来人了。裴明月简直要痛哭流涕,忙不迭地抬起头,准备迎客。来人是个约摸八九岁的男孩,两颗门牙都掉了,两颗眼珠乌溜溜的,瞧着机灵得很。

    “三文钱一碗。”

    裴明月手脚麻利地盛出一碗给他。男孩把铜板往台上一扣,便接过荔枝水,从门牙豁里头响亮地吸溜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真的是荔枝味儿!大哥哥果然没有骗我!”

    裴明月怔了怔:“大哥哥?”

    男孩神情尴尬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好喝,真的好喝!”

    不等裴明月再问。他迅速转过头,开始用扬州话大声吆喝起来:“来哦来哦,荔枝味的水尝过没得?不好喝不要钱,快来买噻!”

    男孩的扬州话很正宗,边叫卖着,边大口大口喝着碗里头的水。路过的人见他喝得这样香甜,便也纷纷围了过来,三文钱买个好奇尝尝鲜。

    “不得了哦,真的是荔枝味得。”

    她做的荔枝水味道纯正。尝了的人啧啧称奇,便吸引过来更多的人,早还无人问津的荔枝水,一夕之间竟变得供不应求。等到萧云霁回来的时候,那一大罐荔枝膏都已经用光了。

    “兄长!”

    远远瞧见他。裴明月也顾不上数钱了,兴奋地朝他挥手。

    萧云霁不疾不徐地走过来。瞧见台案上堆积成山的铜板,再看看她激动的神情,淡声道:“如愿以偿了?”

    “抛去昨儿买材料的五十文,净赚三两银子。”

    忙碌了一整下午。裴明月嗓音已变得沙哑,眉眼却笑得弯弯:“我赢了,您可要话算话!”

    愿赌服输,萧云霁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便神色淡淡地点了头。

    “既然要久住,你就不能再女扮男装。日子久了,难免被人瞧出端倪。”

    是这个理儿没错。裴明月爽快地一扭身子,直奔马车而去:“我这就去换衣服!”

    庞越办事是很靠谱的,不仅准备了男装,也准备了一些女装,减少了许多麻烦。她向来不甚在意扮的,又急着见萧云霁,便换了件鹅黄长袄,套了条花鸟裙,用手指随意地捋了捋长发,抬脚钻出了马车。

    “兄长!”

    她远远地朝他跑过来。裙摆雀跃地跳动着,描摹出春风的形状。鹅黄很衬她的肤色,迎着光更显肌肤娇嫩。

    萧云霁站在原地,看着她气喘吁吁地停在自己面前,笑容明亮地望着他。

    她在宫中惯常穿暗色宫服,卑躬屈膝,鲜少有这么鲜亮活泼的时候。

    “兄长?”

    裴明月眨眨眼睛,神色变得有些疑惑。许是方才跑得着急的缘故,她的鬓发有些散乱,挂在蝶翼般轻颤的长睫上。

    指尖微微一动,竟神使鬼差地想要替她摘下来。萧云霁定了定神,指节紧握成拳,还是稳住了:“租院子的事,我方才已办妥了。”

    裴明月显然没想到他的效率这么快,忍不住惊讶道:“办妥了?在什么地方,是个什么样的院子?”

    她的问题总是很密集。萧云霁却难得舒展着眉眼,淡声道:“去了便知道了。”

    事发突然,他也没过问过她。裴明月虽不明就里,但萧云霁办事一向是深思熟虑过的,她倒也放心。便屁颠颠地跟在萧云霁身边,一路往东南方走了过去。

    正值夕阳西下,带着凉意的柔风也带上些许倦意,吹得人忍不住地眯起眼。岸边有几个叫卖茉莉花的娘子,远远看到他们两人,便扯着嗓子喊起来。

    “郎君,你家娘子长底好看蛮,就是头发太素净喽。买朵花给她簪一簪罢!”

    娘子这个称谓可不敢乱叫的。裴明月红了脸,刚要出口反驳。萧云霁却抢先一步,语气难得藏着些尴尬的冷意:“她不是。”

    见两个人都有些局促。卖花娘子们捂嘴笑成一团,调侃道:“那更要买朵花噻。今啊不是,明啊不是,等到后啊,没准就是啦!

    纵然脸皮厚如裴明月,耳根子也泛起阵阵热意。她知道萧云霁惯常不喜欢这些调侃,怕他不高兴,便拽拽他的袖口,声道:“兄长,咱们走罢。”

    察觉到她的动作。萧云霁转过头,清冷目光隔着幕帘,落在她略显凌乱的发间。

    “……兄长?”

    他鲜少这样长时间地注视她。裴明月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尴尬地摸了摸清汤寡水的发辫。

    路过的姑娘妇人皆扮得鲜亮得体,即便她裴明月生得娇俏,身上却难免带了些舟车劳顿的狼狈。况且在宫里头做宫女时,为防有人妄想攀高枝,是不许她们戴发饰的,她早就习惯了。

    萧云霁却走了过去。他俯下身,在花篮里头仔细挑了一串茉莉。

    茉莉巧洁白,绕在他修长如竹,遍布刀疤的指间,竟有种奇异的反差美感。

    他惯常不外露情绪,裴明月便无从瞧出他的意图。只是眼睁睁看着他掌心托着茉莉,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应当是瞧出了他的生疏,卖花娘子好心提点道:“柄上有个勾,郎君将它挂在娘子头发上就可以了。”

    没等裴明月反应。萧云霁便伸出手,动作有些生涩地将茉莉挂在了她发间。生着茧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柔嫩的耳廓,带起一串猝不及防的热意。

    他在做什么?

    那个记忆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正用他那双刀池里搏过命的手,为她在鬓边簪一串茉莉花。

    裴明月怔怔地看着他。隔着幕帘,她看不清他的神色。耳边传来卖花娘子的笑声:“郎君厉害的哦。办酒席滴时候,可不要忘记叫我来噻。”

    风吹动他的衣角,掀起幕帘,露出他线条清冷的下巴,和略显苍白的双唇。

    萧云霁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仿佛方才所做之事,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理应如此。

    她也应当如他一般冷静。可不知怎的,心口却忽然怦怦乱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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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速推进感情进展中……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大顺大财大吉祥!心想事成。家人和自己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