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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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吃铺子开业了。

    在现代耳濡目染这些年,裴明月熏陶出一套很实用的商业模式。第一日开业大酬宾,所有吃食一律八折。

    菜单每日都会更换。街头吃乍吃新鲜,连着吃便容易腻。裴明月每日在店门口贴出当日菜单,菜色以七天为一轮循环,每样菜色每日限量销售三百份,防止味觉疲劳,也营造饥饿效应。

    今日她准备的吃是烤冷面,烤冷面成本低,快手易做,也没什么汤水,方便装餐携带。饮品有奶盖荔枝水,还有黑糖花生碎凉粉。

    昨日开完张,她和萧云霁便回了园子,马不停蹄地忙活到后半夜。萧云霁厨艺不精,便默不作声地把菜都洗好切好,在一旁给她收拾残局,还提点了她两句扬州人的口味。

    吃食也要因地制宜,入乡随俗。萧云霁扬州人喜甜,她便在原本的做法上改良了一下,把本就半口的酱汁又改得甜了一些。

    凉粉是用薜荔籽揉出来的。她本来还苦恼这里买不到寒天粉和吉利丁,没想到扬州地处温热潮湿,生着不少薜荔树。只要把薜荔果实里的种子装进布袋,在混了少许石灰水的冷开水中揉搓后,便可自行凝冻成她想要的凉粉。

    裴明月提前揉好了一大盆,熬好了黑糖汁和花生碎,装进罐子里,用的时候拿水稀释,往凉粉上一浇,便是一道挺像样的甜品。

    这样一直忙活到天亮。两人便匆匆去了铺子,理好门脸,放了串鞭炮,便算是开张了。

    许是有了这两日荔枝水和辣炒年糕的积累,今日刚开张,便有不少客人来排队。这几样吃食都意外地抢手,烤冷面卖到了三十文一盒,奶盖荔枝水五十文,黑糖花生碎凉粉也五十文,即便这样不算便宜的价格,也多的是人来抢,根本供不应求。

    裴明月边忙得分身乏术,边心里美得不行。

    若非每样吃食都定了量,否则整个扬州城的人都要跑来。一天下来赚得盆满钵满,光毛利润就差不多要三十两。

    这势头好哇,太好了。

    忙到夜幕降临,材料也都用完了。两人收拾好台面,裴明月把钱都归拢在一处,一边数一边止不住地笑。

    “财迷。”

    萧云霁把最后一只碗刷干净,摞在案台上。瞅了她一眼,略带嫌弃地摇了摇头。

    裴明月眼下正沉浸在挣了钱的快乐中,根本不在意他的揶揄。她把钱都装在袋子里,紧紧地扎好口子,转头看向萧云霁:“没钱,咱们的太子殿下就要喝西北风啦。”

    萧云霁神色平静地擦着案板,并不接话。

    烛火昏黄,他垂眸干粗活的样子,竟也透着股仙鹤低首的出尘与高贵。刀痕遍布的手握着抹布,以万夫莫开之势擦去案板上残留的一道道油污。

    真是虎落平阳,大材用啊。

    裴明月支着脑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动作便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她抿了抿唇,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唇角却坏坏地翘了上去:“只是很好奇。太子殿下在宫里头待久了,出来做这些平民百姓的活计,可还习惯吗?”

    萧云霁把抹布拧干净挂好,语气平淡地道:“都有张烦人的嘴在旁边,没什么分别。”

    他轻轻巧巧地就把她的话头堵住。裴明月梗了梗,还想再什么,萧云霁便俯下身,将店里的蜡烛吹灭。

    “走罢,回去。”

    外头已是月上柳梢。两人便关了铺子,架着马车回了园子。昨儿熬了个大夜,今日又忙着招呼生意。一路上她只顾着瞌睡,到了园子也浑然不觉,还是被萧云霁叫醒的。

    “什么?到了?”

    裴明月懵懂地睁开眼,手里头不忘死死捂着钱袋。

    萧云霁叹了口气,道:“你就这点出息?”

    裴明月撇起嘴,一脸的何不食肉糜。她揉着眼跳下马车,两人并排往园子里头走。

    “三十两在您眼里或许不算什么钱,但放在民间,够几个庄户人家好好过一整年的了。”

    她握紧手里的钱袋,眼里满是憧憬。

    “今日赚三十两,明日也赚三十两,日子长了,咱们就把这整间园子盘下来,好好修整一番。”

    萧云霁眉峰微挑,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这座园子?”

    “奴才只是怕鬼而已。”

    裴明月瞥了一眼其他屋门窗上的符纸,忍不住了个哆嗦。

    “不过,殿下好像很喜欢这里。既然殿下喜欢,那奴才便也喜欢。”

    虽眼下萧云霁落魄了。跟鸡随鸡,跟狗随狗。这才是一个狗腿子的基本素养。

    萧云霁默了默,神色有些晦暗。裴明月歪头,故作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突然转身。快步走向西南角的房间,抬手干脆利落地撕掉了门上贴的符纸。

    裴明月哪想到他会有这等惊人的操作,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怎么。他是觉得自己实在奈何不了她这朵奇葩,决定放鬼出来收拾她了?

    裴明月站在原地,跑也不是,往前去也不是。站如针毡如芒在背,瞧着那个黑洞洞开着的门,恨不能登时长出八条腿迅速逃离。

    见她的表情纠结得五光十色。萧云霁忍不住叹了口气,朝她招了招手。

    “想哪里去了?跟我进来。”

    罢,他便扭头走了进去。裴明月见他半点畏惧也没有,也不好临阵脱逃,便也磨磨蹭蹭地跟了进去。

    甫一进门,劈头盖面便是呛人的灰尘。裴明月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呼天抢地地咳嗽起来,好一会才缓过劲,泪眼朦胧地量着四周。

    里头和园子一样,凋败,破烂。从上到下都蒙着层厚灰,断梁碎布堆叠在地上,几乎没法下脚。唯有角落处一个镜子被破的梳妆台,可隐约瞧得出,这是间女子的闺房。

    裴明月疑惑地皱起眉。

    “这是……”

    萧云霁神色平静地道:“我娘在嫁入皇宫前,就住在这里。从孩提到出阁,住了整整十五年。”

    话音落罢,裴明月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她住了快有两个月的,这座破败无比,毫无生气的园子。竟就是祺妃娘娘的母家,宁远侯府?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萧云霁冷然地看着那座破败的梳妆台,淡声道:“宁远侯一生谨慎微。唯一做的错事,便是助先皇起兵夺位,断送了整个家族,也断送了我娘的一生。”

    裴明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梳妆台是很气派的,瞧着像是金丝楠木造,上头还细细雕琢了花纹。想来在那些未出阁的日子里,这面镜子应当照见了祺妃无数鲜活的少女心事。

    嫁给皇帝的女子,大抵总是这样悲哀的。女人想要的,无非是一双只看着她的眼睛,一颗只装着她的真心。一朝选在君王侧,帝王权术,朝野制衡,那些后宫中新旧更迭的笑与哭,终将会把那些美好的幻想击得粉碎。

    心里头蓦然发起阵阵酸意。裴明月神色有些暗淡,喃喃道:“那那些符纸,真的是因为闹鬼吗?”

    萧云霁眉眼间露出一丝不屑,冷笑道:“不过是先皇用来求心安的拙劣手段罢了。”

    裴明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未立刻接话。她踮起脚,踩着缝隙心翼翼地走进去,张大眼睛仔仔细细地量起来。

    萧云霁看不懂她在做什么,微蹙了眉问道:“在做什么?”

    裴明月边量边道:“我在瞧这儿堆了多少垃圾。听祺妃娘娘生前最爱干净,一定不喜欢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如此乌烟瘴气的。”

    着,她便卷起袖子,用手掌擦了擦妆台上的灰尘。莹白柔软的掌心顿时脏了一大块,她却毫不在意,脑袋仍不住地算着。

    “等到了清明,我再做几样娘娘爱吃的点心摆在这里,就当是给怹请安啦。”

    见她很自然地操持起来。萧云霁瞧着她,语气隐隐有些犹疑:“住在这里,是我的私心。你不生气么?”

    裴明月没听出他话里头的试探。她怔了怔,有些惊讶笑了起来。

    “怎么会生气呢?这里是您的外祖家,既然能住在这里,明我在您心里已经不是个外人啦。”

    她本以为萧云霁要反驳掉她故意套近乎的“不是外人”。却没想到萧云霁只是敛了敛眉头,沉声道:“那若是这里真的闹鬼,你……”

    反正他也在这儿,要死一块死。裴明月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这里的鬼,想来都是您的亲人。我会告诉他们,您如今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自有您的一番事业,一方天地,他们可以安心地往生了。”

    话音落罢。只见萧云霁神色微动,半晌没有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裴明月挠了挠头,顾左右而言他地开口:“所以,嫁人可不要嫁给什么皇亲贵胄……婚姻不幸福的概率大大提升啊。”

    话刚出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个人也是正经八百的皇亲贵胄,便尴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半天,更不知该什么找补才好了。

    萧云霁反倒不在意她错了话。他仔细瞧着她,突然皱了眉头:“你有心上人。”

    他语气笃定,未有丝毫迟疑。裴明月愣了愣,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您什么?”

    “那个宫外的心上人。”

    他顿了顿,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只是眉头仍旧紧紧皱着,耳廓却有些泛红。

    “你之前要出宫,是要……同他成亲么?”

    他问得突然,倒吓了裴明月一跳。

    “心上人?”

    那日在东宫为了应付眼线,她随口扯了句谎,没曾想他竟一直记到现在。

    这个误会得赶紧解开。裴明月当即便摇了头,反驳道:“那只是我……”

    话还没完,门便被砰得一声开。外头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尚还隔着门,便语气激动地高声喊道。

    “不好了,窦家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

    加油!明天有感情戏~

    感情是在磨难中推进的……所以,又有困难要来啦(绝对不会有一点点的虐,放心食用)不给我使劲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