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米大师自挂东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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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诺知道, 这一晚,她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严承光出事的时候她还,偶尔上网查查资料, 也都是被家长开了绿色上网模式。

    这些东西,那时候她从来没有在网上见到过。

    即便是家里人看到过, 也不可能会给她看。

    到后来她想查找,所有的消息却都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截止到许金朵给她看那些照片之前, 她所了解的就只有, 严承光喝醉了酒, 开车撞死了人。

    所以, 当那个男生严承光是不要脸的臭流氓时, 她才会那么气愤,才会砸了他的头。

    现在, 涂诺觉着自己真可笑。

    根据这些照片展示的内容来看,她好像应该去给那个男生道个歉的。

    房间里很热, 涂诺的心里还燃着一把火,她觉得自己就要烧着了。

    她睡不着, 想给六叔发个信息, 再想一下,却又忍住。

    她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越走思路就越清晰。

    涂诺觉得, 六叔就是没有, 也一定见过这些照片。

    那一年, 他跟高西原翘课来明江找严承光。

    两个男生搬了印机在房间里鼓捣了半天,不可能是为了印明星海报。

    可是,如果六叔想让她看见那些照片的话,估计在她执意要来宇辉实习之前就已经拿出来了。

    那么, 六叔为什么不给她看那些照片呢?

    因为少儿不宜?

    还是不想破坏掉严承光在她心目中的最后一点形象?

    又或者,他根本就知道,这些照片其实……

    涂诺想到心惊肉跳,却还是忍住了给六叔发信息的冲动。

    忍住了,却不想退出微信界面。

    她得有点事情做,因为她这会儿特别特别想抠手指。

    就像时候,她一想抠手指,奶奶就会让她帮忙剥花生或者掰豆角。

    手上有事做,她才不会伤害自己。

    涂诺的眼睛涩涩地望着手机屏幕,脑子却飞速思考着,手指就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划着。

    划着划着,她的手指一顿,眼睫轻轻一眨,就看见了那个微信名:严承光。

    时间还停留在四天前,她用了一点花招,加了他的微信。

    加过以后,除了他转给她的100.1元钱,就再也没有发送过任何信息。

    此时此刻,她倒是很想跟他点什么。

    涂诺点开那个头像,犹豫着键入:严承光,我是

    她的手指顿住,想了想,又删掉。

    如果……

    如果那些照片上的内容都是真的,她宁愿他永远都不知道她是谁,更宁愿她从来都没有来过明江。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呢?

    涂诺发了一会怔,又点开那些照片看了一遍。

    然后就再次点开严承光的对话框,再次键入:严承光,我是米糯,我想问你……

    不对,涂诺突然想到,七年前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严承光应该比谁都清楚。

    如果那时候他不,是被形势所迫。

    那么现在呢?

    以他现在的能力和实力,他如果想,用得着别人问吗?

    他如果不想,别人问了他就会吗?

    想到这里,涂诺眼中的光芒一黯,又把刚上的那行字,一个一个地删掉了。

    此时,位于市郊的静山别墅里。

    严承光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擦干。

    他湿发乌黑,水珠滴落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再没入弧度明显的马甲线。

    偌大的别墅,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其他生物。

    他只裹了一条浴巾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拿起还在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是褚耀发来的消息。

    褚耀:现场起哄的和停车场抓人的是一伙,都是苏雪琳的朋友。

    褚耀:您放心,都已经处理好了。

    褚耀:脚受伤的女生也得到了应得的医药费。

    褚耀:涂的香炉是因为被苏雪琳做了手脚,才掉的。不是她故意的。

    严承光抬起手指,淡淡回复:知道了。

    不是故意的又能怎么样呢?

    在停车场的时候,他已经电话向米春舟确认过。

    他看秀的时候,米糯正在几百公里之外的林云看动画片。

    所以,即便那个网管手足无措、眼圈泛红的样子跟米糯很像,她也不是米糯。

    而他,却仅仅是因为那点“像”,才帮了她。

    严承光关了褚耀的聊天界面,刚想把手机放回去,想一下,把手指往下一划,就找到了那个头像。

    看着那片括在正方形里的蓝天白云的风景画,不由就笑了一下。

    人看着挺青春可爱的,没想到头像竟然是这个样子,中规中矩,老气横秋。

    他在心里点评着,鬼使神差地就点了进去。

    然后,就在对话框的上方看见:对方正在输入……

    严承光一怔,就莫名其妙地把手机端了起来。

    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消息发过来,那行字就消失了。

    他以为自己看错,正疑惑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就像要出洞的兔子,又心翼翼地出现了。

    严承光觉的很有意思,不由就往沙发上一陷,长腿往茶几上一搭,举着手机专心等消息。

    可是,还是跟上次一样,没有任何消息发过来,那行字就又消失了。

    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严承光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又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望着窗外花园里那盏孤零零的地灯,就觉着心里空起来。

    像是读书那会儿为了省钱不吃早餐,上过两节课以后胃里的那种感觉。

    很空很空,空到想把世界撕碎了填进来。

    眼见着这又是一个失眠夜。

    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去楼下健身房跑步。

    可是,当他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却忍不住几次拿起手机去刷。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是烦躁。

    所以,当他决定上楼睡觉时,就没有把手机拿上来。

    所以,第二天早上高原给他电话,他就差点没接到。

    虽然都在一座城市住着,因为各自有了各自的圈子,又都很忙,尽管手机里联系不少,高原却已经有两年没来找过严承光,以为他还住在清辉区他妈妈留下的那套房子里。

    高原起个大早,穿过整座城市来找严承光。

    等他到了清辉区不通严承光的电话再一听,才知道他早已经搬走了。

    高原找人问了严承光现在的住址,刚要车过去,严承光的电话就了过来。

    高原直接在电话里抱怨,“搬了家都不告诉一声,害我跑清辉区来了,我现在就车过去找你。”

    严承光声音一顿,“你跑哪儿去了?”

    “清辉区啊。”

    “哦,那你在那边等我一下,我过去接你。”

    严承光挂了电话就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给孙饶电话,“备车,去清辉区。”

    严承光在这边买了并排的三套独栋别墅。

    为了隔音,他自己住中间一栋,旁边两栋一栋给司机孙饶住,一栋是他的保姆霞姐住着。

    严承光给孙饶电话时,孙饶已经从隔壁别墅过来了,正在楼下吃着霞姐做的早餐。

    周末大清早的,他听着老板的声音从手机和楼上同时传出来,直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老肖总突然出了什么事。

    等他把严承光送到,才知道老板是急着来见他的同学。

    孙饶把严承光送到,就把车和车钥匙都交了。

    今天是老板的私人时光,一会儿,老板的同学会代替他开车去找米大师。

    所以,孙饶难得有了一天的假期。

    高原和严承光都还没有吃早饭。

    高原大老远来找严承光,自然是严承光请客。

    一开始,高原还以为严大老板会请他去多么高端的早茶餐厅。

    没想到,严老板带着他在清辉区门口的早点铺,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

    高原倒是也不嫌,一起读书那会儿,什么路边摊、苍蝇馆没有吃过。

    现在严承光依然可以这样,明没有把他当外人。

    再,为了赶时间,老板吃路边摊也没有什么稀奇。

    只不过,老严这家伙今天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嘴里跟他着话,眼睛却总有意无意地往清辉区的门口瞟。

    高原问他,“你总看什么呢?”

    严承光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笑一下,:“好久不在这里吃早餐,想起你刚来明江那会儿。”

    那会儿高原还在读大学,严承光却已经在宇辉羊绒大厂混出了一点名堂。

    他有了一点钱,却更加抠唆。

    两个人在这边吃虾皮馄饨,多加一个蛋,他都觉得奢侈。

    后来高原遇到问题,他却一拿就是十几万帮他,连个欠条都不。

    高原也是感慨,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们的中学时代。

    可是,这时候高原发现,严承光再次心不在焉起来。

    高原循着他的目光向那边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运动装,耳朵上挂着耳机,头上戴着鸭舌帽的女生正在早点铺的门前买笼包,

    眼看着女生提了包子要走,本来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坐在那里等吃等喝的严总,就突然要再去给高原买一屉包子。

    然后,都不等他拒绝,就起身走了过去。

    高原远远地看着,高大帅气的严总站在热气腾腾的笼屉前,借着那点仙气儿,简直神仙下凡。

    他这么一出现,几乎吸引了方圆五公里以内所有的目光,

    除了那个女孩。

    女孩好像认识他,也很怕他,一看见他走过去,竟然下意识地就往旁边挪了两步。

    然后才出于礼貌冲他点了一下头,问了一个好,拿着自己的包子急匆匆地就走了。

    直到那时,高原才琢磨出一点味来。

    他看着严承光冷着一张大帅脸把一屉笼包放在桌子上,就问他:“你暗恋人家?”

    此时,严大神经已经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百无聊赖。

    他拿着勺子搅着碗里的豆浆,垂眸轻笑,“你才看出来啊?”

    高原一惊,简直像看见铁树开花,惊喜地问:“那是谁啊?”

    “你啊,”严大神经又开始没正形,他眼神缠绵地看高原一眼,“不然我能大早起陪你在这里吃路边摊?”

    啊呸,又来了。

    高原搞科研的,思想单纯。

    即便这样,他此时也不得不,米春舟得真没错。

    就严大神经长成这个样子,又是这幅德行,他再不赶紧找个女朋友,他们这些同学迟早得有一个被他给掰弯了。

    高原没办法,指着他:“你等着,等一会那女生再出来,我就去帮你要微信。”

    严承光笑了一下,心,要了微信又能怎么样?

    顶多也就是“对方正在输入……”

    算了,还是赶紧吃饭,吃完去找米大师唠唠吧。

    许金朵是从初一跟涂诺做同学的。

    涂诺退过级,比许金朵大了一岁。

    可能是因为比她大的这一岁,涂诺在许金朵的心目中,一直都像是大姐姐的存在。

    再加上她那个理智慢热的性子,做事想问题就显得比她成熟很多。

    就比如昨天晚上的事情,许金朵睡了一宿,也在梦里跟那个吃她存稿的怪兽了一宿。

    虽然她在梦里已经把那个怪兽按在地上使劲摩擦了,早上醒来,心情依然不好。

    涂诺就不同了。

    许金朵还在睡觉的时候她就起了床,先去附近公园跑了个两千米,回来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带了笼包。

    涂诺开衣橱拿衣服去洗澡,看见许金朵还趴在床边抠地板。

    她伸手拍了拍她,“起了姐妹,笼包都要凉了。”

    许金朵望着地板,咬牙切齿,“我一想起我殚精竭虑的二十万,就想掐死严承光。你,他怎么能干那种事呢?就算他当时是县城来的没见过世面的穷子,12年义务教育都喂狗吃了吗?那可是违法的啊。”

    涂诺纠正,“咱们是9年义务教育。”

    许金朵不理她,继续在那里碎碎念,“我就是个傻缺,竟然用一个有前科的男人做原型,活该,活该,死了算了。”

    许金朵自暴自弃,拉起薄毯就把自己的头蒙住了。

    涂诺拿了衣服,掀开许金朵的毯子,:“我听人过,从一段感情里走出来的最快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许金朵看着涂诺,“你是让我给男主换张脸?”

    涂诺点点头。

    许金朵幽怨地看着她,“那你去给我找个比严承光还帅的来。”

    呃……

    有点难办,不过,凑合一下的办法总是有的。

    涂诺想一下,:“我六叔那边经常会有去写生的美院学生,现在是暑期就更多了。你也知道,学艺术的男生一般都长得比较帅,所以……”

    涂诺没完,许金朵已经再次支棱起来,“我去冲澡,米糯你赶紧也给我买上票。”

    这一天的上午,涂诺和许金朵坐了一个多时的长途汽车,才到达了距离明江市100多公里处的春山风景区。

    涂诺六叔米春舟的民宿春山居就建在这里。

    做为老米家的颜值担当,米大师虽然肤白貌美大长腿,金丝边眼睛一戴特闷骚,

    可是,他体弱多病,从会吃饭就吃药,曾经有算命的瞎子算他活不过18岁。

    长大后,为了修身养性,延年益寿,他更是滴酒不沾,饮食清淡,女朋友都不谈。

    米大师大学学的是美术,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凭借一套以传统24节气为主题的拟人国风插画,在网络上火了一把,成了有名气的青年画家。

    大学毕业后,他用自己卖画挣的钱和从老爹老娘、哥嫂那里募来的钱,在风景优美的春山脚下选了一片地,建了一所民宿,正式开始了他的半隐居生活。

    春山居距离春山风景区很近,面山背湖。

    米春舟画室的落地窗外面就是一大片湖泊,种着满满一湖荷花。

    这个时候,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节。

    前来采风写生的美院学生每天都络绎不绝。

    春山居就几乎天天爆满。

    涂诺和许金朵是跟着一群明江美院的学生一起在春山站下的车。

    许金朵这家伙跟涂诺不同,她是社交牛逼症资深患者,人又长得可爱,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跟那些学生混得很熟了。

    所以,等她们下了车,她就直接跟着人家去爬山写生了。

    涂诺倒是也喜欢爬山,只不过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六叔,所以就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直接来春山居找六叔。

    涂诺找到米春舟的时候,他正在画室里画画。

    米大师跟在林云老家的时候不同,他身着一袭纯白宽衫长袍,中长发挽成一个髻在脑后,头发乌黑,眉目如画,再往画板前那么一坐,仙儿气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虽然六叔的这个样子涂诺经常见,却还是先站在门口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才进来。

    一看见涂诺进来,米春舟很意外,却还记得先嘱咐,“照片不敢给你奶奶看。”

    窦女士如果知道他留长头发,每次回家是戴假发套糊弄她,能用拖鞋底子抽死他。

    涂诺默契地点点头,“知道。”

    然后六叔才问她:“不是好明天我去接你,然后陪你去办离职,再送你回林云的吗?”

    涂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画板上的画,心不在焉地:“谁我要离职了?”

    米春舟以为自己听错,“米糯,你什么意思?又不想离职了?”

    “不想了。”涂诺着,拿起一根画笔就要往画布上抹。

    米春舟连忙夺过,“为什么啊?那天晚上不是你哭着喊着要辞职,要离开宇辉,再也不要见到严承光了吗?”

    涂诺往椅子上一靠,嘟起嘴巴吹了一下垂到眼睛上来的碎发,浅浅一笑,“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米春舟吃了一惊,“谁?你宇辉的同事?叫什么名字?”

    涂诺低下头,声嘟囔了一个名字。

    米春舟没敢让自己听清楚,把耳朵凑过去,“你谁?”

    “我,”涂诺豁出去,“是严承光。”

    “!”

    米春舟看着丫头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足足愣了十几秒的神,然后把画笔一搁,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丫头早恋了,恋的还是严承光。

    在他们老米家,谁敢带孩子带成这样,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在米糯出“严承光”三个字时,他就已经想好了。

    也别等窦女士的拖鞋底子了,自己往门口那棵核桃树上一挂,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