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 米小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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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糯糯……”

    “米糯……”

    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个已经溢到唇边的名字,却还是在最后的关头,被严承光死死咬住了。

    巨大的震惊让他脑海空空。

    刚才满盈胸腔的愤怒瞬间荡然无存, 换做的都是惊诧,意外, 悔恨和自责。

    他感觉自己的脚步沉重无比,以至于挪回客房都困难。

    他强撑着一点力气, 让自己走到女孩刚才坐过的看台, 坐下来就去摸他的手机。

    手机拿出来, 用力点了几下, 却开不了机, 再一看,才发现拿倒了。

    “笨蛋!”

    严承光咒骂着自己, 扯开脖领间的纽扣,找出米春舟的号码就拨了出去。

    那边接起来的不算慢, 严承光却觉得像是已经等待了一个世纪。

    电话接通,不等米春舟的声音传出来, 他直接就吼, “米春舟,涂诺是不是就是米糯?”

    那边先是顿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稀里哗啦一阵响。

    严承光急不可耐, “你摔死了吗?没摔死就告诉我, 涂诺是不是就是, 糯糯……”

    对于那个曾经带给他无数温暖的乳名,严承光突然感觉羞于启齿。

    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畜生。

    那边米春舟终于话, “我没摔死,我就是去看了看时间,总共53天。”

    “什么53天?”严承光怒不可遏,“我在跟你涂诺。”

    “什么53天?”米春舟冷冷一笑,接下来轮到他来咆哮,“米糯在你身边整整待了53天,你TM竟然直到今天才认出她来。要眼睛干嘛?捐了吧!”

    严承光把眼睛一闭,颓然往后一靠。

    他之所以先给米春舟,其实是存有一丝侥幸的。

    虽然他很想见到那个孩,此时却是无比希望涂诺不是她。

    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再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她。

    严承光用力掐着额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为什么瞒着我?”

    “你也知道被人瞒着的滋味不好受了吧?”米春舟笑得张狂,“你TM瞒了我四五年,瞒了糯糯整整七年。她为什么来,就是想看看,你TM什么时候能把她认出来?”

    严承光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月以前。”米春舟记得清楚,“就你陪着你舅舅回林云祭祖那天。米糯在你车门前经过,你们就隔着一层玻璃,咫尺之间啊兄弟,你都知道嘱咐司机让女孩子先过,却没有把她认出来。换做是你,你生不生气?”

    严承光感觉自己要疯了,他咬牙切齿,“米春舟,你都多大了,由着她犯这种孩子气?”

    “孩子气?”米大师很气愤,“对于你来是孩子气,对于米糯来却是她这七年以来做过的最TM重要的一件事。这七年,你知道这孩子是TM怎么过的吗……”

    米春舟声音梗住了,“米糯就是个死脑筋,我用那些网上的照片刺激她,她都转不回来。我能怎么办啊?我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把自己折磨死吗?你是外姓的,我TM可是这孩子的亲叔叔。”

    严承光听到耳膜发蒙,眼眶子发胀。

    他又往后靠了靠,把头仰起来,“春舟,你能回来一下吗?”

    此时的米大师正在两千公里之外,筹划他的画展。

    他知道严大神经这家伙娇滴滴地叫他“春舟”,绝对是出了大事。

    他稳一稳情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我,”严承光努力笑了一下,“我惹她生气了。”

    “我知道你惹她生气了,”米春舟不能耐烦,“我问的是你TM怎么惹她生气了?”

    “我把她的,”严承光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丫头鼻尖儿通红的样子,“头发,烧断了……”

    那边好一阵沉默。

    “拜托了,兄弟。”严承光已经走投无路,恨不能趴地上给米春舟磕一个,“我觉的一个人应付不来了。”

    “闭嘴吧!”米春舟疯了,“谁TM是你兄弟?又TM烧头发,烧上瘾了是吧你?”

    严承光四岁那年,她的妈妈严青枝意外身亡。

    一开始,肖正宇很是愧疚,发誓要把他好好抚养长大。

    可是,他实在是太忙了。

    他要忙他的事业,忙他妻子明清辉未了的心愿。

    那时候,正是清辉区竣工收尾的最后阶段。

    肖正宇几乎天天都不回家,只好把三个孩子都丢给家里的保姆照顾。

    那时的肖明筠16岁,肖明琛14岁,严承光刚刚四岁。

    早年间,肖正宇和明清辉一心扑在事业上,忽视了对孩子的管教,导致他们两个孩子的性格都不太好。

    肖明筠高傲孤僻,目无下尘,觉的除她之外都是草芥。

    肖明琛则张扬跋扈,不务正业。

    明清辉死后,肖明琛更是变本加厉,在学校架斗殴谈女朋友,学都上不下去。

    当肖正宇发现这孩子要完,想纠正的时候已经纠正不过来了。

    那段时间,只有四岁的严承光就跟着这样的两个未成年生活在一起。

    肖正宇单独给严承光请的保姆显然也不尽责。

    经常趁着主人不在家,约了老乡去麻将,把严承光一个人留在家里,一锁就是一天。

    一开始严承光还害怕,后来就发现,那个坏脾气的保姆阿姨不在家反而更好。

    他顶多没有饭吃,抱着妈妈的衣服悄悄话的时候,却没有人再笑话他是个傻子。

    他只是害怕,那个哥哥千万不要在家。

    那时候肖明琛经常逃学。

    他逃学出去玩还好,严承光最怕的就是他逃学回家游戏。

    肖明琛脾气不好,爱发火,游戏输了就必须弄坏点东西才能舒服。

    她妈妈养的猫和狗都被他折磨死了,家里不敢再养宠物。

    没有动物可虐待,他就盯上了严承光。

    一个只有四岁,长得瘦瘦,还没有妈妈保护的男孩,可是比猫儿狗儿好玩多了。

    所以,只要肖明琛在家,严承光被饿饭,手板,关黑屋是家常便饭。

    肖明琛输惨了的时候还会把只穿着睡衣的严承光丢到露台上,关上房门不让他进来。

    露台是严承光最害怕的地方,他的妈妈就是从那里掉下去摔死的。

    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了,不开门,也砸不碎门上的玻璃。

    只能等着肖明琛的火气消了,才会放他进来。

    这些事情发生的多了,肖明筠也会偶尔发发善心,管一管。

    肖明琛却根本不肯听她的。

    严承光也不会感激她。

    因为,她自己也是一堆烦心事。

    她烦了,照样会拿严承光出气。

    那一次,就是因为她在花园里跟男朋友电话吵架的时候,严承光在那里堆的雪人绊了她的脚,她就气急败坏地跑进房间,把还发着高烧的严承光丢进了杂物间。

    那天,肖正宇照样不在家,保姆照样出去麻将,肖明琛出去玩了,肖明筠发完火以后就又被男朋友哄着出去玩了。

    到那天晚上保姆回到家,发现少爷不见了。

    她把肖宅的里里外外都找遍,实在是找不着了,才哆哆嗦嗦地给肖正宇了电话。

    肖正宇回来以后差点报了警,还是跟男朋友玩到快凌的肖明筠回来,他们才知道严承光还被锁在杂物间里。

    男孩被抱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在医院里抢救了三天。

    严承光到现在都记得,穿白衣服的医生在他的身边围着,妈妈却在梦里抱着他。

    妈妈的怀抱又香又温暖,他不想醒过来,就想这样抱着妈妈。

    后来,妈妈把他推开,流着眼泪告诉他,“去找舅舅……”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

    他从病床上坐起来,看见窗户外面大雪的光芒把病房照亮。

    他想喝水,赤着脚从病床上下来,走到病房门口,听见肖正宇正在训斥肖明琛。

    “混账,他如果死了,我不得被外面的人骂死?”

    那一刻,严承光告诉自己,他必须走,必须离开这里。

    所以,在他快出院的时候,他就跟肖正宇,他想去跟舅舅一起生活。

    严宝收虽然是严青枝的亲哥哥,严承光却并没有见过他几面。

    肖正宇对严宝收的了解也仅有:读过中专,不肯好好上班,一直在外面浪荡,没有成家立业。

    尽管肖正宇知道严宝收并不是可靠的托付人,却还是把他叫来了。

    那时候的严宝收是一个长得高瘦的中年男人。

    当他看见那个眉眼跟自己的妹妹长的很像,却瘦弱苍白的男孩时,着实也爆发了血肉至亲的一点血性。

    他当即表示,就是肖家不给一分钱,他也会把光好好养大。

    就这样,严承光跟着舅舅去了妈妈的老家,林云。

    因为有妈妈的积蓄和肖正宇给的一点抚养费,舅舅在镇上买了一块地,盖了几间房,开起了电脑维修店,游荡了半生的生活算是安顿下来。

    那两年,是严承光记忆中最幸福快乐的两年。

    舅舅送他去镇上的幼儿园上学。

    每天放学,舅舅都会骑着他的摩托车来接他。

    摩托车的车把上还总会挂着他喜欢的蛋糕,糖葫芦或者是熏鸡架。

    在家里,舅舅会烧简单的稀饭,炒简单的青菜。

    会给他洗澡,剪指甲。

    天冷了也会买了棉花,托隔壁的奶奶给他做厚棉被。

    那是妈妈去世以后,严承光再一次感受到亲人给予的温暖。

    后来,他上了学。

    舅舅也在别人的撮合下跟镇子上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重组了家庭。

    舅妈是个一话就爱笑的女人,对严承光也还好。

    再后来,表弟出生了。

    因为出生的时候难产,表弟一生下来脑子就有问题。

    没两年,舅舅却又查出了血液病。

    表弟的康复费和舅舅的治疗费很快把妈妈的那些积蓄都耗光了。

    转眼间,严承光的学读完,该上初中了。

    那时候,初中阶段还是要收学费的。

    舅妈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让他不要念初中了,省下钱给姐姐读。

    姐姐读完高中再考上大学,毕了业就能给家里挣钱了。

    一开始舅舅不同意,舅妈一瞪眼,他也就不敢再话了。

    所以,在严承光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怎样不花钱还能读书”,是他每天都在思考的问题。

    在初中就要开学的那几天,他一个人走了三十多公里的路到了县城,找到了县里最出名的私立学校,实验中学。

    他在学校门口等了两天,终于动了那位好心的门卫大爷。

    大爷帮他送了信儿,他被一位老师领到了校长办公室。

    那天,他跟校长面对面谈了一个上午,校长还请他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参观了学校。

    到最后,他凭借一张几乎满分的奥数试卷,被林云县最高级的私立中学实验中学免费录取了。

    舅妈不再阻止他念书,给的生活费去极其有限。

    为了吃饱饭,他想过各种办法挣钱。

    那时候,他个子很矮,人也瘦,没人会收他工。

    他就拼命地学习,无论大考考都保证第一名。

    渐渐地,他挣回来的奖状贴满了学校的走廊,奖杯也摆满了学校的展览室。

    他在整个林云县都出了名。

    然后,他就开始倒卖自己的笔记本和自己编录的习题集。

    他给他的商品起的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就叫《学霸秘籍》

    他还秘密地招了几个同学跟他一起干。

    同学帮他抄写笔记,拉客户,卖学霸秘籍,他给他们发工资。

    为了保证销路,他还得必须保证自己的成绩不滑坡。

    所以,在别人家孩子好好学习只是为了获得家长更多奖励的时候,他好好学习,却是为了可以更好地生存。

    他的《学霸秘籍》卖得很好,挣的钱除了留下自己的生活费,都给了家里。

    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舅舅一个亲人。

    他不想看着舅舅因为没钱治病而像妈妈那样永远地离他而去。

    就这样,舅妈就渐渐地把他一个还在念初中的孩子当成了家里的经济希望。

    不过,很快,因为他卖的《学霸秘籍》没能让一位学生成为学霸,他被那个学生的家长举报了。

    当警察叔叔发现他只是个孩子,家里的情况还那么困难时,不但没罚他的钱,反而还给他捐了一些钱。

    他很感谢那些警察叔叔,也知道《学霸秘籍》是不能再卖了。

    好在,他已经长大了,长高了。

    因为注意锻炼,也有了力气。

    他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到处找零工干。

    可是,高中的学习时间实在太紧张,每天下课都得到晚上九点半。

    他如果还想工挣钱,就必须找一个上班时间晚于下课时间的工作。

    后来,他就去了开业不久的夜醉美酒吧。

    也就是在那里,他被一个女孩捡回了家。

    那个女孩叫米糯。

    她有着一双圆圆的狗一样的眼睛。

    那天晚上,在光线昏暗的酒吧里,她睁着那双亮晶晶的圆眼睛,很认真地问他,“哥哥,你能不能吃苦?”

    他就觉得好笑,从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

    因为,他就是个苦瓤子。

    那是时候邻居奶奶一边抹着眼泪帮他缝棉被,一边给他起的名字。

    苦瓤子就是葫芦的芯儿,从头到尾都是苦的。

    这世上,只有他吃苦,没有苦敢吃他。

    他告诉米糯,“哥哥就是吃苦长大的。”

    然后,她就给他留了名片。

    他又在酒吧做了几天以后,学校才放暑假。

    他的时间充裕起来,就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去了那家洗绒厂。

    他知道那家工厂,是林云县的知名企业,只是不招学生工。

    他那天也只是抱着不辜负姑娘一片好心的心态去的,没想到,竟然被录用了。

    他很感激,做得也很认真。

    当米老板请他给他家孙女米糯补课时,他更是一口就答应下来。

    米糯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又是全家宠爱的公主,学习并不是她谋生的手段,她只凭爱好和兴趣去学习。

    自己喜欢的科目,成绩就好。

    自己不喜欢的数学,就差得不能看。

    虽然她凭借其他科目的高分数勉勉强强进了实验中学,分班考以后也绝对是在普通班。

    对于一个这样的孩子,严承光一开始就知道补习的难度。

    他当时想着,不行到最后不收米老板的补课费。

    没想到,丫头却特别认真。

    更是把他当成了她考进实验中学重点班的救命真君。

    他是真的没想到一个那样的孩会那样努力。

    为了跟他多学点东西,她甚至可以在大夏天里,坐着他的自行车,跟着他去臭烘烘的洗绒厂,只为了可以在他中午吃饭的时候,多问他几道题。

    他一开始以为她是跟不了他几天的。

    她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那种苦?

    只食堂的大锅饭她就咽不下去。

    没想到,她这条尾巴,一当就是一个暑假。

    她的叔叔米春舟因此受到“牵连”,也被米老板踢到厂子里去锻炼。

    其实,最开始米老板骂米春舟的口头禅是,“人家严可以,你怎么就不行?”

    自从米糯去了厂子当跟班以后,米春舟天天听的就成了,“糯糯都行,你怎么就不行?”

    因为被逼着离开了心爱的空调房,告别了可爱的游戏机,每天只能在洗绒池子里流臭汗,米春舟对严承光和米糯抱有很深的成见。

    那一天,因为工厂晚上会到一批货,工人们被通知晚下班。

    为此,食堂还特意炖了鸡。

    食堂的好伙食依然留不住米少爷的似箭归心。

    当他假装没听见通知,拎起米糯,踩上他的电驴就要回家时,丫头威胁他,“了都要加班,你敢走,我就告诉爷爷。”

    米春舟就立刻反威胁,“你告吧,你敢告状,我就不带你回家。”

    丫头也是倔,“不回就不回,谁爱坐你的破电驴?我跟承光叔叔一起回。”

    叔侄两个杠上了,米春舟真就丢下米糯一个人走了。

    米糯来找严承光时,他正跟工人们在热烘烘的大食堂里吃炖鸡。

    食堂阿姨心疼严承光,每次都是把锅里最好的肉悄悄挑给他。

    丫头一进来,严承光吓了一跳,以为是米春舟把她忘了。

    米家距离厂子这边远,天都黑了,丫头一会儿困了可怎么办?

    他刚想去办公室给米春舟个电话,丫头却摆摆手,气呼呼地告诉他,是她自己不想走的,她不屑于跟米春舟那样的逃兵为伍。

    然后,她就瞅着他碗里的鸡翅膀看。

    他连忙就找食堂阿姨要了一只干净的碗,把碗里的鸡翅膀和鸡腿都捡给她。

    对于老板家仙女似的孙女跟大家一起来吃大锅饭,工人们都可稀罕。

    那位长得白白净净的刘出纳叔叔就学着严承光的样子要把自己碗里的鸡翅膀夹出来给她。

    丫头却连忙抱着碗躲开,“刘叔叔,我吃得少,您再给我就吃不了了。”

    她嘴里着吃不了,后来严承光又把碗里的鸡块给她,她竟然也都吃完了,骨头上的肉都啃得干干净净。

    晚饭后,天已经黑透了。

    工人们就坐在工厂大院里,一边等着卸货,一边乘着凉聊天。

    严承光不好一直呆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

    他给米糯讲解了几道题,又布置了作业以后就拎了一条马扎出来。

    他刚坐下,米糯就跟出来了。

    她的一个人,从办公室里搬出来一把高大的红木椅子,椅子上还摆着她的作业和钢笔。

    看着她吭哧吭哧使劲儿的样子,严承光连忙帮她拎过来,“米糯,你不好好写作业,出来干嘛呢?”

    丫头没理他,转身又搬来一把马扎。

    她把椅子和马扎挨着他的马扎摆好,坐下来,才:“我要在这里写作业。”

    严承光不同意,“这里有蚊子。”

    “那你帮我扇着点。”

    姑娘大眼弯弯,眼睛里都是星星。

    严承光除了笑,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那时候的夜空是真的好看,银河就像被水淘洗过,亮晶晶的一片。

    就在那片星空下,严承光坐在米糯的身边,一边给她扇着扇子赶蚊子,一边看她满头是汗地写作业。

    后来,货车进厂,大货到了。

    严承光顾不上丫头,嘱咐她回办公室写作业以后,就去卸货了。

    货刚卸了一半,刘出纳急急忙忙来找严承光,糯哭着在找他。

    严承光连忙就丢开手里的活往外跑。

    还是在办公室的门口,米糯趴在椅子上睡得迷迷糊糊,胡乱地挠着头发头疼。

    严承光一开始以为她是被蚊子叮到了,经刘出纳提醒才想到,有可能是羊耙子。

    羊耙子是牛羊身上生长的一种吸血蜱虫的俗称。

    洗绒厂买进的那些货都是从牧民家直接拉过来的,属于最初级的原材料。

    里面经常会混着草根,灰尘,动物粪便,以及牛羊身上的各种寄生虫。

    洗绒厂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杂质都洗净,晾干。

    把那些原材料做成干净的羊毛再送到梳绒厂去进行毛和绒的分离。

    刚才进厂的那几车大货就是刚从草原那边拉过来的,很可能含有羊耙子。

    严承光刚进厂的时候,因为经验不足就被叮过。

    那次是叮在他的腿上,疼得他不行,是带他的老师傅用烟头帮他烫出来的。

    听刘出纳一,严承光一下警觉。

    他拉过米糯,拨开她的头发找了找,就在她的头顶那里发现了一处黑点。

    再仔细一看,丫头白生生的头皮上真就叮着一只羊耙子。

    虫子的头部已经咬进了肉里,只留肚子还在外面。

    因为吸足了血,本来只有米粒大的害虫,此时变得又肥又大。

    那一刻,严承光的头皮麻得像是在过电,胸口也疼得像是羊耙子钻进了自己的心里。

    刘出纳是坐办公室的,经验少,当时就吓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想去仓库那边再叫个老工人过来,严承光却抱起米糯就往办公室里跑。

    跟刘出纳坐对桌的王会计抽烟。

    王会计担心会被老婆骂,烟盒和火机都不带回家,就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

    严承光一面安慰着米糯,一面拿了王会计的烟就去点。

    那时候他还不会吸烟,那是他第一次碰烟这种东西。

    他点了两次才点着,然后学着王会计的样子吸一口,嘴巴里鼻子里立刻就是那种火辣辣的苦和麻。

    他顾不上呛进气管里的烟,把米糯揽过来,按着她的头发,就用烟头去熏蜱虫的尾巴。

    米糯又疼又害怕,扭着身子不肯配合。

    严承光就吓唬她,“再动,虫子就去你脑袋里生宝宝了。”

    丫头被吓到,抱着他的胳膊不敢再动。

    那个虫子受烫,着急往外爬,丫头感觉到了,再次吓到尖叫,他听得心都要碎了,“糯糯,忍一下就好了。”

    该死的蜱虫终于爬了出来,米糯的头发也被她烧断了好多根。

    他把那个虫子捏起来丢在桌子上,直接用烟头烫死。

    米糯还紧抱着他的腿,哭得喘不上来气,“承光叔叔,我会死吧?羊耙子会在我脑袋里生耙子吧?”

    严承光才发现,自己着急时候的一句话,丫头竟然当了真。

    羊耙子虽然取出来了,有经验的老工人却让他带丫头再去医院看一看,万一还有口器留在里面,是要中毒的。

    严承光没敢耽误,开上厂子里的车子就去了医院。

    医生给米糯检查过以后不会再有问题。

    严承光却还是不放心,想留在医院观察。

    赶巧的是,那一天开发区的一家工厂食物中毒,医院病床爆满,走廊里都是人。

    那时候米春舟也已经赶到了医院。

    他们没有病床住,就找了一个距离急救室比较近的位置待着。

    严承光把外套脱了铺在地上让米糯坐着,他和米春舟就轮流给她当靠枕,让她靠着他们睡觉。

    后来,被紧急送来的病人越来越多,医院走廊里也人满为患,就有医生过来撵他们几个孩回家。

    他们只好又央着医生给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事了,才在快要凌的时候,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时候,米糯什么都不敢再坐他的车了。

    因为严承光开来的那辆货排上午的时候还去拉过货。

    她总觉着那车子的角角落落都会有羊耙子爬出来咬她。

    严承光就背她回家。

    米糯在医院的时候睡了几个时,已经不困了。

    她趴在严承光的背上,看见他的头发的时候,才想起了自己的头发。

    奶奶她时候头发很不好,又黄又细还少。

    据都三四岁了,满脑袋的头发攒不够一个揪揪。

    对门彭家女人嘴欠,一看见就叫她光头,家伙因此有了不好的记忆。

    后来长大了,头发也变得浓密乌黑,再不是那个光头,却依然有心理阴影。

    梳辫子掉一根头发都心疼半天。

    刚才他为了熏蜱虫,一下子就烧断了那么多,她都心疼死了。

    那一次,严承光只用两句话就把丫头哄住了。

    可是,这一次……

    电话挂断,严承光又在看台上坐了很久,一直到暮色降临,四周光线昏暗下来。

    期间,他几次开涂诺的对话框,几次输入“糯糯”却又几次删掉。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到一个时以前,他一定要把那个勾着她的头发浑话的混蛋掐死。

    严承光再次抬头向宴会厅那边看去。

    宴会厅里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

    阔大的落地玻璃后面,来来往往的服务员正紧张有序地摆放着餐具。

    晚宴就要开始了。

    丫头累了一天了,被他这样一闹,不知道还有没有心情去吃饭。

    严承光正胡思乱想着,褚耀的电话了过来。

    褚耀,跟金丽蓓拍照片的那个模特已经找到了。

    只看侧脸,还真的是跟严承光很像。

    后期为金丽蓓p图的人也已经带到。

    还有,肖明琛购买迷药的交易记录也全部都搞到了。

    严承光听完,又详细安排了几项任务,就挂断了跟褚耀的通话,给了金丽蓓。

    宴会厅里,晚宴已经开始。

    大家都累了一天,此时都饥肠辘辘,感觉自己可以吃得下一头牛。

    宋玉茹安排好席位,准备入座时,才突然想起没有在宴会厅里见到涂。

    那个丫头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出色,可是她们政勤团在宇辉拓展历史上夺得第一枚金牌的种子选手,属于重点关注对象。

    宋玉茹又在乌泱泱的大厅了逡巡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涂诺的影子。

    她不由就给潘云达了电话。

    潘云达也正在找涂诺呢,问了跟涂诺同一房间的柳,才知道,涂诺她不饿,不想吃饭,让大家不要等她了。

    “不吃饭怎么行?”宋玉茹立刻就急了,“明天还有比赛,今天的消耗又这么大。我去叫她!”

    宋主席快人快语,完立马行动。

    潘云达连忙在人群中冲她招了招手,又叫上跟涂诺同屋的柳,一起去了客房部。

    宋玉茹他们走进涂诺的房间时,姑娘正蒙着被子在那里哭,眼睛肿得桃子一般。

    宋玉茹吓了一跳,涂诺也很意外。

    宋玉茹连忙揽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一定是潘云达求胜心切,把我们涂给累狠了。”

    站在一边的潘云达也自责,不由就道歉。

    柳倒是听了一点今天下午涂诺跟严副总的事,犹豫着就要,涂诺连忙:“不关潘部长的事,是我想起过几天就要跟大家分别了,心里很难过,所以才……”

    姑娘一,眼泪哗哗又来。

    宋玉茹也是性情中人,一看姑娘这样,眼圈也红了。

    她拍着涂诺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好在你就在明师大读大学,以后随时可以来看我们,暑假的时候也可以再来实习,肖副总都了,随时欢迎你。”

    看见大家对自己这么上心,涂诺也不好太矫情,白给别人添麻烦。

    她擦擦眼泪,对宋玉茹:“宋姐,我没有事了,咱们去吃饭吧。”

    宋玉茹老将出马,成功劝好了涂诺,一行人一边畅想着明天的比赛,一边往灯火璀璨的宴会厅走。

    在宴会厅的门口,涂诺又看见了严承光。

    宴会厅四周种的都是竹子,严承光就站在一丛高大的罗汉竹的前面。

    他白衣黑裤,身姿挺拔,眉眼深得像此时灯光以外的天空。

    他的眉眼似刀,劈开面前所有的障碍物,向着她直直地看过来。

    涂诺却只是在他脸上轻轻一扫,就把视线移到了一边。

    宋玉茹先跟严承光招呼,“严副总,怎么还不里面坐?宴会就要开始了。”

    严承光冲人微微颔首,“你们先请。”

    他着,向旁边让了一步。

    潘云达也向他点头致意,然后就跟着宋玉茹一起向里面走。

    涂诺被柳挽着胳膊,她低着头,看都不看严承光一眼,就要跟他擦肩而过。

    “糯……”

    严承光看着那抹纤弱的背影,捏了捏插在衣袋里的手指,“……涂诺。”

    听见他的叫声,宋玉茹先停下脚步。

    她先回头看了涂诺一眼,见丫头低着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然后才看严承光。

    宋主席八面玲珑,“严副总找涂有事吗?”

    严承光没理宋玉茹,深沉的眸子看向涂诺,“我的手提电脑坏了,可以来帮我看一下吗?”

    涂诺把脸侧向一边,声音绵软却清淡,“我没有带工具包,看不了。”

    她完,拉着柳就要走。

    严承光连忙又:“不是大问题,就是网速有些慢,你帮我重新筛选一下网络。”

    闻言,涂诺停下脚步,却还是不看他,“那你自己就可以做,找我做什么?”

    姑娘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完,拉着柳又要走。

    柳有点怵严魔王,她看了涂诺一眼,没敢动。

    涂诺就索性放开她,径直走进了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