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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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翡雪因伤心惊惧过度, 浑浑噩噩地被瑾殊抱回坤宁宫时,浑身滚烫。

    鲜血染透了她的衣襟,脖颈间被金钗划破的伤口不浅, 刚刚结上粉色的疤痕,身上处处都是淤青, 还有不止一处皮肉伤, 连指尖的甲片都有几块劈裂的!

    太医院的人简单处理过伤口, 瑾殊自是心疼不已,好一番安抚,又亲自替她沐浴更衣, 再将她重新放回卧榻上。望着榻上眉尖紧蹙,昏迷不醒的翡雪,他铁青的脸上满是戾气。

    外间跪着满地太医,可齐福轻着步子,领着顾念之进来时,并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个时候,一般人可是不敢来招惹陛下,可是陛下水米未进,也不是办法。好在顾姑娘昨夜凫水顺利逃脱, 也并未受伤。

    齐福无法,才找了她过来劝劝。

    “哥哥......”念之将新做的清粥菜放到桌上, 又颇有些担心的过来,伸出手背在翡雪滚烫的额头上探了一下。

    姑娘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又极力忍住没哭, 叹气道,“您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垫垫肚子吧。您若拖垮身子倒下了, 谁来护住姐姐呢?”

    榻边的人目光柔和,语气却是肃杀:“是啊,朕若是倒下了,谁来护住你们呢?有些人,不必再留了。”

    柳芳端了一盆温水进来,躬身示意后,将帕子拧干递给瑾殊。见他轻手轻脚地将帕子搭在翡雪额上,才禀报道,“陛下.......宣平侯,此刻跪在门外!”

    念之本是不慌不忙地将膳食摆在桌上,听到瑾殊下达杀令,她手中的碗差些没有端稳,碗底重重磕在桌上。

    见齐福拼命对她使眼色,念之这才结结巴巴地劝道,“陛下,长宁长公主也是不知实情,被人利用了!如今薛隐城还未捉拿归案,其中或有隐情,也未可知......”

    “皇后苏醒之前,朕不想见他。陆岩若是想为长宁求情,那就让他先跪着吧!”他的手在翡雪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心疼地抬起她的芊芊细手,看着指尖的伤痕,有些不耐的道:“许琮呢?怎么还没回来?”

    柳芳蹙眉,跪地禀报:“奴婢进来时,已经将许大人和......和冷大夫领在寝殿外候着了。只是冷大夫他......他不愿进来替皇后娘娘诊治。”

    瑾殊眉尖一挑,冷哂道,“他哪里是不愿替皇后诊治,只怕是知道北戎使团过几日入京,见图雅也在其中......”

    萧牧云得了应允,早将北戎出使的名单给冷金泽看过。他佯装还在跟皇帝置气,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独自躲在杏林谷中,避世不见人。

    “这些文人就是假清高,可姐姐的身子却耽误不得。陛下还是亲自出去,给个台阶劝劝吧!”念之一边着,一边推着瑾殊起身,“陛下放心,我会和柳姑姑在这里,一起好好看顾姐姐的!”

    这位叫图雅的姑娘取了一个北戎的名字,却并非北戎人,她的生身父母是大仪边境的赤脚医。

    只是两国北境并未划定明确的界限,大仪的百姓和北戎边民都会在交界的高山上去拾柴狩猎。阴差阳错,图雅的父母救下了在那里猎,被野兽重伤的北戎二皇子巴托。

    这个巴托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便与图雅的父亲成为了好友。及至年幼的图雅父母病逝,巴托便收养了图雅。

    图雅是大仪的子民,却是喝着北戎人的羊奶长大的。

    后来,两国交战,北戎和大仪都有数不清的伤兵。图雅听冷金泽的大名,为了救治伤重的北戎兵士,便隐瞒了自己是巴托养女的真相,以汉人的身份前来求医,后来又成为冷金泽身边的医女。两人相处一段时日,彼此都有好感。

    本是两情相悦,直到冷金泽发现,图雅一直将他为大仪将士所拟的方子、所制的药偷偷拿给北戎的伤员使用。

    冷金泽不在乎她对北戎的伤员施以援手,但是他在意的是,她对自己的欺骗。于是,在激烈的争吵之后,冷金泽将图雅赶走,自己也从此变了一个人。

    许琮倒也是真的,将冷金泽绑入宫来的。

    冷金泽的双手用布条反绑在身后,双膝以下被捆成麻花,连那张一路骂骂咧咧的嘴最后都被许琮封上了......是真的,绑着来的。

    瑾殊行至外殿,许琮刚刚将医药箱放下,又将冷金泽嘴里的布条解开,抱歉地道:“神医,得罪了!”

    冷金泽性情孤高,气性也大,这会儿稍稍舒服些,没好气的对瑾殊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我过,再不给女病人诊治。即便是将我绑来,我也......”

    瑾殊心情不好,没工夫跟他讨价还价,冷声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若是依着你这规矩,图雅岂非你最后一个女病人?她既然执意要跟着北戎使团到京城来,你想躲,是躲不过去的。朕看,你是怕她?”

    冷金泽被噎得脸一红,梗着脖子分辨:“谁、谁的我是因为她?我难道还会害怕见一个女子不成?!”

    瑾殊挑眉,看出他仍未放下,揶揄道:“你想躲也无碍,你便躲在宫里好好替我照顾阿翡,这几日我便替你在北戎使团和图雅面前搪塞过去,如何?”

    “仗势欺人!”冷金泽完一拂衣袖一跺脚,径直到寝殿中去给翡雪医治去了。

    一面对病人,他倒是妙手仁术,格外认真细致。

    什么烦恼恩怨都抛到脑后,他一手搭着脉,对立在榻边的众人吩咐道,“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倒是没有伤筋动骨,只需每日好好上药,细细调养,不会影响根本。只是......只是看这脉象,惊惧过甚,大悲伤神,精神怕是要涣散,需得静养一段时日。”

    瑾殊阴沉着脸点点头,“滋补的药材尽管用,开好方子让他们去煎来。再请神医每日来替皇后诊脉。”

    “皇后近来一直操持北戎来访时的宴请诸事,朕会让中山郡王接手。内务府再有事,先由杜尚宫和柳姑姑处置着。近来议和事多,谁也不许来扰皇后,惹她烦心。”

    对连翘和念之她们交代完这些,瑾殊回首看一眼榻上的人,目光变得幽深冷峻:“梁王到了吗?”

    之前就是因为顾虑太多,才会让他们贼心不死,甚至给翡雪招致祸端!北戎使节过几日入京,不能再陷入内政的泥潭之中。晋王和长宁长公主谋逆一事,要在这几日果断了结......

    对于瑾殊的离去,冷金泽并未过多理会。

    只是方才的脉象之中探得的异样,让他心生狐疑。抿唇思索片刻,疏淡开口:“铺纸,笔墨。”

    连翘听了冷金泽这句吩咐,恭恭敬敬地将狼毫笔递到他手上,才挽起袖子去磨砚台上的松香墨。

    常年与药材为伍,冷金泽的嗅觉格外敏感。当笔尖沾上饱满的墨汁,他却闻到某些熟悉的气味——极淡的,掩盖在墨香之外的一种药香。

    待他停顿片刻,细细辨别出那药香究竟为何,冷金泽的神色反倒变得淡然:“这是上用的松香墨?”

    连翘一怔,不明白冷金泽为何明知故问。

    “是,新年时陛下赐给娘娘的。”

    萧昭和沈怀远等一众朝臣等在养心殿中,待看见皇帝大步流星而来,萧昭提起的一颗心才重新落到肚子里。

    听闻皇后遇险,他本揪着一颗心,此时还有工夫召见朝臣,该是她并无什么大碍。

    “沈相,以今日天牢提审萧瑾桓的情形,草诏一封,赐萧瑾桓一杯毒酒,其他家眷,发配岭南。”萧瑾殊出这话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都还没有坐到御座之上,“再将长公主府中一众幕僚收监审问,彻查绑架皇后之事!”

    “先帝曾下谕旨,天下皆以为英宗是为北戎所害,此时翻案,恐怕天下人未必尽信,请陛下三思。”

    英宗崩逝之谜,本就有太多风言风语,先帝谕旨也未能尽释天下人的疑惑。此时又抛出一个新的法,岂不是让各种谣言更加扑朔迷离?

    “这就当是朕送给北戎的一件大礼了。”

    从前掩盖真相是对先帝的妥协,而如今拨乱反正,则是为了铲除毒瘤。

    北戎从中受益,如此一来,议和之时才不会再将萧瑾桓的事拿出来做文章,扰乱大仪内政。

    至于天下人如何看他这个皇帝,倒是其次。

    “九叔当年不仁,如今更是不择手段。侄儿只想恳求陛下,赐一个替父报仇的机会。七叔,这杯毒酒,让侄儿亲自送到天牢去吧!”

    萧昭在人前表现得一向仁德,这样毫不犹豫的决绝,倒是让瑾殊都颇感意外。

    抬眼从他面上拂过,瑾殊语重心长地道:“议和之事,朕还有意让你历练历练呢。朕已决心御驾亲征,监国的重任便要放到你的肩上......皇后若是知道,在此事上朕让你脏了手,只怕要不高兴。你父亲若是在世,定然也不希望冤冤相报。”

    “是侄儿,莽撞了。”

    明明是低头认错的姿态,萧昭的面上却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喜气?

    瑾殊心里莫名烦躁,忽然觉得面前的侄儿,与他一直认为的有些出入。

    养心殿的会晤并未持续多久,却雷厉风行地定下几件大事。

    当瑾殊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坤宁宫时,已是夜深人静。他一眼看向跪在风雨之中、浑身湿透的陆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