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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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封信是后送来的。

    一眼看过去,项宜怔了怔。

    项寓的青舟书院就在维平府,他得了消息,潮云河大堤开裂,谭廷回程路上去了维平府,在与当地知府、世族乡绅商议固堤一事。

    项寓对谭廷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来信问她过得好不好。

    “长姐不若回家些时日。长姐为他谭家辛劳三年,他难道还不许长姐回娘家吗?”

    项宜看了这话,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来。

    弟弟是怕谭廷回来,她会过得不好

    项宜心中有些酸又有些暖。

    她并未急着回信,又把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不由地便想到了谭廷回家时的态度。

    想必项家的污水,他亦觉得泼到了他身上,让他这清贵的世家宗子沾了尘埃

    项宜默了默。

    一旁替项宜绣帕的乔荇,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来了一句。

    “反正大爷发话了,让夫人去库房随便挑选皮子,夫人不若就去好了,挑上十个八个,从头裹到脚。平日里,夫人把库房打理的整整齐齐,样样都在账目上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动过一件东西,眼下也该夫人进去随便挑选了”

    她不解气地嘀嘀咕咕。

    项宜听了不免觉得好笑。

    维平府的事情,已经让她这位夫君十分嫌恶了,若是她再动了谭家库房的东西,他只会觉得项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贪婪无度。

    她自己无所谓,随便他怎么想。

    但是项家不该承受这般污名。

    项宜不要,也不许乔荇再提此事,然后翻出压在箱底的一本旧札,点着札上的内容,给项寓回了一封信。

    信的末尾,她提醒项寓。

    “若是吾弟见到谭家大爷,切勿过多言语,更不要与其争执,只将我等该做之事做到即可。”

    “切记切记。”

    *

    维平府。

    冻裂的河堤加固的方案一直落不下来,谭廷在此已留了两日。

    知府廖秋看着谭廷画出的河堤加固图,为难道。

    “谭大人,不是在下不肯用这办法,乃是因为还要着人前去丈量,天寒地冻如何丈量?所费时日甚多啊。”

    他心看着谭廷,“不若还是按照笨法子,外面多砌两层,稳妥简易。”

    邱氏的族长邱老爷在旁,捋着胡子跟着点头。

    谭廷见这状况,放下了笔,淡笑了一声。

    看来廖知府和邱老爷,既不想出钱也不想麻烦,只想让他替他们把钱出了,用笨办法了事。

    谭廷不话了,端起茶盅坐到了一旁。

    廖知府和邱老爷对视了一眼。

    邱老爷眼神示意廖知府,不要逼得太紧了,万一谭家不出钱了,不高兴了,就麻烦了。

    廖知府也心虚,赶忙示意衙役给谭廷续茶。

    “谭大人辛劳了许多时候,先歇会吧。”

    谭廷撩着碗中茶叶不出声。

    两人各寻借口出去了,厅中只剩下谭廷和幕僚秦焦。

    秦焦道,“这廖知府,只想图省事”

    他着,声音压了些,“到底,还是项氏连累了大爷”

    这个项氏,到底是项家还是项宜,他没挑明。

    可不论是谁,都把谭家扯到了这滩污水里面来。

    秦焦着不忘去瞧谭廷神色,可惜并未看出来什么,只见大爷起了身来,往知府衙门的六房而去。

    他赶紧跟了上来。

    “大爷要去工房?”

    知府衙门效仿朝廷六部设有六房,其中工房专司桥梁河道等相应事宜。

    谭廷大步在前。

    “河道是项氏在任时修建的,我想起彼时朝廷已颁布法令,建筑工事要详细造册记录,工房应该能查到修建时的数目。”

    如果能查到详细数目,就不用派人丈量了。

    只是谭廷刚到了工房门前,廖知府和邱老爷就赶了过来。

    “谭大人可是要查建造河道的册子?”

    不等谭廷点头,廖知府就立刻道,“工房曾起过火,当年建造的册子都没了。”

    邱老爷也是,“早就没得查了。”

    这么巧?谭廷皱眉看了两人一眼。

    廖知府赔笑劝他,“您看,若是用老笨办法,花费是多些,但是明日即可动工。”

    谭廷默然瞥了他一眼。

    看来这位廖知府还不知道,他这次拿出来的新办法,是工部今岁刚定下的通用之法所改,不仅节省花销,而且固堤效果更好。

    堤坝不是寻常工程,一旦垮塌,影响的是方圆数百里的粮田和百姓,做不得一丝一毫的减省。

    他不话了,负立在廊下。

    天上时不时还有雪花飘下,房檐下的雪水凝成了冰锥,剔透地悬着。

    没有旧册可查,而现今冰天雪地,差人去丈量确实无法完成,还有知府廖秋只图省事。

    谭廷眉头完全压了下来。

    就在此时,突然有衙役拿着封信跑了过来。

    “各位大人,有人送了这个过来,是固堤的用途。”

    这话一出,众人皆讶然。

    拆开信一看,当先第一页就画了固堤所用的绘图,而图中采用的固堤方法,正是谭廷提出的方案。

    而第二页,更是看得在场众人脸色各自变幻起来。

    第二页上,详细给出了那一带沿河大堤的丈量数目。

    最后用此数目应对图中方案,固堤之事立时可解。

    廖知府惊讶,邱老爷脸色古怪了一下。

    只有谭廷面色和缓了许多,问衙役,“是何人送来这信?”

    衙役却道并不认识,只是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少年人,发髻上簪了支竹簪,十五六岁上下,将信送过来便走了。

    谭廷不知是何人,但有了这封信上的数,此事一下清晰起来。

    廖知府还犹豫道,“这数能当真吗?”

    谭廷直接找了人去核实,“只需核实几样,也就知道是不是真了。”

    这般核实极快,一个时辰的工夫就有了回话。

    信上的数当真对得上,不仅如此,按照图示办法改进,花费更少。

    这样一来,所需花费府衙自己就能出。

    廖知府尴尬,邱老爷见状找借口打道回府了。

    谭廷并没再过多言语,与廖知府定下工期,直接奉上白银。

    “河堤之事乃是关系百姓之大事,谭某力尽于此,余下便请廖知府多多费心了。”

    廖知府尴尬地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怕出事,又不想花许多钱,便想把事情都推到谭家身上来,不想谭家这位宗子是个有见识的,拿出了更好的方案,不需什么花费就把事情落定了。

    反观这点事,他这个知府都办不定,端地是无能。

    廖知府脸上发烫。

    还想什么找补一下,抬头一看,那位谭家宗子已经离了衙门,走了。

    谭廷一行自维平府衙离开,过青舟县返回宁南府清崡谭家。

    但这两日接连下雪,来时的路阻了。

    他们在附近镇子歇脚问路,见茶棚里有些学子打扮的人正饮茶谈天。

    他们刚下马,就有一位少年人转头看了过来。

    谭廷蓦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可他更留意到了此人打扮。

    少年人穿着一件水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袍,发上戴了根竹簪,清瘦利落,正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他不由走上前去。

    “这位哥,此前可曾去过维平府衙送了封信?”

    那少年人端着一杯茶,听谭廷问了话,不知怎么哼笑了一声,然后才随意点了点头。

    这态度落在旁人眼中,多少有些傲慢。

    但谭廷念着他一封信解了固堤之事,并不生气,只是问他。

    “不知哥姓甚名谁,又为何知道河堤之事?”

    他这般问了,不想那少年人笑出了声,接着仰头饮尽了杯中茶水,这才转头正经看了谭廷一眼,开了口。

    “好叫谭大人知道,在下姓项,单名一个寓字。河堤之数来自家父札。”

    项寓。

    谭廷讶然定在了原地。

    眼前的少年,竟是他的妻弟。

    他这才仔细看向项寓。

    他依稀记得三年前,项寓前来谭家送嫁的时候,还是个身量没长足的孩子模样,眼下个头竟长到他视线平齐处。

    少年人俊秀的脸确实长着项家人的样子,只是比起他家中的妻,项寓的眸色更加冰冷而凌厉。

    这般亲近的关系,他竟然没认出来

    谭廷不自在地顿了顿。

    “寓哥儿怎在此?”

    项家老家并不在此处,谭廷猜想,约莫项宜为了方便照看弟妹,让弟妹都搬到了谭家住。

    只是他刚回来,并不知此事。

    于是他叫了项寓,“今日时辰不早了,你先随我回家吧。”

    话音落地,项寓简直要笑起来。

    他们项家的事情,这位谭大人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恐怕,他也不想知道吧。

    “回谭大人的话,项某并不住在你谭家,不劳谭大人费心了。”

    项寓完,根本不想再多看这位“姐夫”一眼,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违背姐姐在信中的叮嘱,跟眼前这人争论起来。

    “告辞。”

    他忍着脾气,拱潦草行礼,转身出了茶棚,翻身上马径直离去。

    转眼的工夫,项寓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谭廷视线里,好像再多停留一息,都怕被误会贴上了谭家一般。

    谭廷顿在茶棚前。

    秦焦不可思议道,“这位项家爷怎地如此无礼?见了您怎么会这般态度?到底懂不懂礼数?”

    他这么了,一旁喝茶的学子们冷笑了起来。

    “这也不能怪人家吧?做姐夫的,不也不认识自己妻弟吗?”

    秦焦听了要跟这些学子辩,被谭廷抬止了。

    “此事原是我不对,莫要再了。”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谭廷让正吉问了回程的路。

    这群学子没有一个肯告诉他的,无奈只能去问了掌柜,才得了指路。

    路上风紧雪大,到家的时候天色黑透了。

    谭廷回了正院,进了门便看到了院中立着的自己的妻。

    灯笼在廊下摇晃着映出不甚明亮的光。

    她背对着他站着,正让厮们将被风吹折的枝条,从树上取下来,免得不心落下伤人。

    她没留意他的到来,直到谭廷走到了她身后。

    有丫鬟突然发现了他。

    她这才惊讶转过身来。

    只是在看到他的一瞬,下意识般地向后连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谭廷微怔,听见她略显疏离的声音。

    “大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