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末日荒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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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朝的声音太过撕心裂肺, 以至于戚柏根本没有时间再和尼鲁拐弯抹角,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得不被那头牵引去。

    而尼鲁显然是意识到,这时不跑就来不及了, 便不顾自己脚还伤着, 硬着头皮就要逃。

    只是,他下一刻就被戚柏抓起了衣服,整个人几乎被半拎起来着,逃无可逃。

    紧接着, 尼鲁的耳后传来戚柏阴冷威胁的声音:“你以为跑得掉?”

    尼鲁心一横,梗着脖子:“你……你再不去救你的同伴,他们就会死!”

    “行啊, 那你陪着我们一块儿死。”

    戚柏凶巴巴地啐了他一口, 眼见着就要把尼鲁带走,但随即又转头对陆谴笑眯眯扔下句,

    “六六,你不要跟过来哦,在这儿等我。”

    就好像很寻常的一句交代,并不带有诀别的意思。

    甚至还有种安慰的意味在里面:我很快回来。

    完,戚柏拎着尼鲁就要走。

    尼鲁又急又气,但偏偏在戚柏手上毫无挣脱的力量。

    “你放开我!放开——”

    “老实点儿, 信不信我衣服给你扒了, 让你待会儿回你们部落裸/奔去。”

    “你、你……”

    “我什么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一五一十地把你那些计俩阴谋都交代了。不然——”

    “你想怎样!”

    “我揍你屁股, 你要试试吗?死孩儿。”

    “……”

    戚柏动用血脉力量之后的手劲,并不是尼鲁这种普通人能反抗得了的。

    很快尼鲁就被动地, 和戚柏一起朝最危险的地方靠近。

    而留在交叉口的陆谴好像听进了戚柏的话, 真的没有跟上去。

    他看着戚柏把尼鲁带着, 以最快的速度奔去所谓的珞金石矿山,与此同时,还有荀朝的尖叫做背景音。

    那阵声嘶力竭的哀嚎,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规律,一阵一阵,忽高忽低,乍一听去惊心动魄,仔细听又觉得……荀朝肺活量挺大的,叫那么久竟然还有气儿。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下,陆谴才收回视线。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

    戚柏知道前面有隐藏的危险,不让陆谴跟上去,是因为知道陆谴这个意外吸收了强大力量但还不会使用的“普通人”,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搭去一条命。

    而陆谴对于扮演一个拖后腿的角色,显然也并不那么热衷。

    而且现在更为重要的是……

    他稍稍抬头,在烈日当空的曝晒下,总有不时出现的阴影。

    有人在利用某些东西,追踪他们。

    而且已经好一会儿了。

    只是对方的精神力大概高于佣兵队所有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

    陆谴这么理所应当地留下来,也是想用最快的方式,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在原地站立,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动作。实际上确实在释放自己的血脉之力,以感知一直围绕在他们附近的那股能量波动——

    严格来,陆谴的探测能力应该像他的感官一样,不需要特地使用,就能感知到其他的能量波动。

    但究其根源还是在于精神力的强弱。

    他现在用点什么力量,都得先跟自己所剩无几的能量源声招呼。

    所幸,帕波托给他送来了一枚破碑匙,让他恢复了部分能量,这种程度的消耗应该不至于为难。

    但紧接着,陆谴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探测波还未触及到任何东西,就突然感到心跳猛然加速,有种浑身血液逆流的错觉。

    能量的释放戛然而止,陆谴的脸色一沉。

    一瞬间,他的精神力,他的天赋血脉,甚至他的五脏六腑,都感到一种诡异的混乱躁动,好似要爆炸一般,心脏烧灼爆裂地疼痛着。

    这种感觉,过去也曾出现——

    当他过度使用他身体的血脉之力,导致力量失控陷入完全无意识中,对于周遭的一切甚至对于自我产生一种毁灭的冲动时。

    或者,当他准备和诅咒之石同归于尽的时候。

    疼痛来自于诅咒之力的反噬,通常情况下是在劝陆谴克制,不要伤人也别想自毁——可陆谴现在分明没有做什么。

    陆谴早已经对于自我毁灭这件事没有太多执念,而他和诅咒之石也已经在多年前,就达成了相安无事和平共处的共识。

    这种旧疾复发的情况,让他有些怔愣。他的力量被暂时封闭,必须等到诅咒之石冷静下来。

    究竟怎么回事?

    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陆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张脸——

    那个跟了他最久,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的孩儿。

    陆谴从不为自己的过去感到遗憾,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些失误,何况他活了那么久,很难不碰上些意外。

    但要他完全不为林偕恩感到遗憾,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曾将林偕恩视为最亲近的人,这是他养大的孩儿,他给了他一切,教会他所有。再亲见他的背叛。

    不过陆谴也并没有非常难过。或许从很早以前他就察觉到了林偕恩的逆反,他没有约束,因此也是他自己的过失。

    只是……

    诅咒之石,林偕恩不该碰。

    陆谴的目光忽然恍惚地失了焦,来自身体深处、比血脉更为深处的,撕扯般的阵痛,几乎要把他这副残缺不全的灵魂撕碎。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混乱的心跳。

    五指用力攒紧胸口的衣服,有种想刺破皮肤把自己心脏剜出来的冲动。反噬的力量越来越大,陆谴如今的身体和精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清醒到最后。

    意识恍惚的片刻,他突然想,林偕恩要做什么呢?

    想摧毁它,或是……想拥有它?

    ——老师,你它是你的心脏,是你力量的来源。那没有它,你会如何?

    ——你不杀我,我却总有一天会杀了你。因为我恨你,你知道吧。

    陆谴在心脏剧烈的跳痛中,有些啼笑皆非,仿佛自言自语般道:

    “是该杀了你。”

    -

    摩博亨附近的一颗星岛,层层防护界中,圈禁着一座看上去并无特别的实验室。

    林偕恩在这儿呆了整整五天了,整个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六年,他把所有心血和精力都耗费在诅咒之石上,他无数次地怀抱期望去触碰它,准备继承他那位强大的恩师的力量,可没有一次成功。

    过去这块破石头就像死的,无论给它灌注多少能量它都无动于衷。

    自从上一次爆炸以后,林偕恩就发现它变了。

    它好像活了起来,犹如一颗真正的心脏一样,轻轻跳动着。它充满活力,稍一靠近便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灼热流动的力量。

    林偕恩不无激动地想,心诚所致,他终于要成功了。他马上就能拥有这块破石头的力量了。

    这段时间以来,林偕恩推掉了新星联军部机甲校场的所有公务,称病告假,日复一日不眠不休地待在实验室里。

    他用尽了所有方法,试图从诅咒之石上获取力量。

    可是都失败了。

    林偕恩今天准备换个思路,他或许不应该想着从中吸取能量……

    诅咒之石不也就是块石头吗?它或许也和陆谴的其他契物一样,只是通过结契才将力量赐予了陆谴呢?

    林偕恩自认为这就是答案,于是,他在今天尝试和诅咒之石结契了。

    当他混合着血脉之力的鲜血涌出,和石头进行联结的那一刹那,诡异的事发生了——

    林偕恩根本无法停止下来,他的血脉之力在被这块石头吸收,他的力量在疾速地流失!

    “啊啊啊啊!”

    为了脱离这种即将被反噬的困境,林偕恩不得不用强硬的手段攻击诅咒之石。

    两股力量的碰触,导致整个实验室发生剧烈的爆炸,轰然间,这座新开发不到半个月的星岛就被夷为平地。

    被爆破冲击飞在地的林偕恩浑身是血。

    他得不偿失,非但没有得到诅咒之石的力量,反而因为反噬,耗尽了全部精神力,身体的每根骨头都仿佛碎裂一般,此刻像一滩死水,毫无生气狼狈地蜷缩在废墟中。

    他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像心脏一般的石头……

    “它就像你一样,顽固不化。”

    林偕恩吐出一口淤血,他自己或许也没有意识到,每一个字,声音都颤得厉害。

    “可惜啊老师,再硬的心脏,也有不能跳动的那一天。”

    -

    荒星上,前往珞金石矿山的途中。

    “所以你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外来者闯入你们星球,逼迫你带他们去找珞金石,然后无休止地采矿,导致你们族人受到严重辐射……等等,那群老人竟然和你一样大?!”

    戚柏此时还抓着尼鲁的脖领子,防止这家伙逃跑,但他的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凶狠,听到尼鲁的话以后显得十分震惊。

    “……哼!”尼鲁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出了所有实情,但心有不甘,所以这会儿正用气急败坏的目光死死瞪着戚柏。

    “你不用像盯着杀父仇人一样盯着我,我根本不知道拟态机甲的制作源金属是珞金石,也不是来你们这儿搞破坏的。用你那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好好想想,你的命就在我手上,我哪儿用得着跟你废话。”

    事实上,拟态机甲需要用到的金属原材料很多,珞金石是其中最为珍稀宝贵的一种,因为它的不可再生性,用一点便少一点,所以就算是拟态机甲也不会全部都采用珞金石制作。

    市面上绝大多数出手的拟态机甲里,根本不包含这种金属。只有权贵们花高价特别定制的专属机器,才会特地将源金属换成珞金石。

    也正因如此,珞金石显得非常珍贵。

    而非常不妙的是,五大星系大多数星球的珞金石矿几乎告竭,早已因为稀缺性成了禁止开采的保护资源。

    所以当有人发现,尼鲁他们所在的这颗荒星里,竟然有着大量珞金石矿的时候,自然是被欲望钱途蒙蔽了双眼,疯狂地闯入,开采无度。

    “我算是知道了……”

    戚柏想到什么,手突然松了松,眉梢低垂,语气里不无遗憾,

    “怪不得你们星球周围明明有邻近的驿星,可这么多年过去,却没有一个人把你们的情况上报。大概就是因为,有人想将珞金石这种资源据为己有,以此谋图私利……”

    要知道,如果这颗星球被新星联收入管理星域,一定会立即采取保护措施,不可能让人擅自入侵采矿。

    但新星联的主要行政星,离这里有几十光年远,没有人帮忙上报的话,这儿恐怕得百年以后才能被新星联发现了。

    可到时候,暮生族还在吗?

    尼鲁听到戚柏的话,眼眶红红的: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珞金石可以给他们带来钱财,也会给我们带来灾厄。”

    他着,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意识到自己用词错误,又,“不,你别想套我的话了,你肯定和那些人一样!”

    “……我套你什么话?你不是都已经得差不多了么。”戚柏笑道,

    “还有你刚才,那个矿洞里住着一头巨大的怪物,那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们这儿,也没有血兽可以繁衍进化的条件啊。”

    尼鲁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但他此刻其实也动摇了。

    正如戚柏所,他的命都在戚柏手上,戚柏是不需要跟他做戏的。

    但尼鲁这些年被骗了太多次,他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就相信戚柏。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尼鲁反问他,“你的同伴有危险,你怎么还不去救他?”

    戚柏耸耸肩,:“你没发现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叫了吗。”

    “难道他、他死了?!”尼鲁瞪大眼。

    他想,是的,那头怪物那么可怕,肯定已经把荀朝他们吃掉了,所以从刚才开始,荀朝的尖叫声听了。

    想到这里,尼鲁简直无法置信。

    明明刚才听到荀朝尖叫的时候,戚柏表现得那么紧张那么凶狠,抓着他把所有的事情都问了出来。

    尼鲁还以为,戚柏知道真相以后要么去救人要么就吓跑了。

    可眼前的戚柏,得到了所有答案以后,竟然变得悠哉起来。

    “你的同伴死了!你还,你还在这里讲那些没用的,你这人怎么这样?”

    戚柏看他每走一步都在被脚踝的伤刺痛,料他也跑不掉了,就松开了手,玩味地抱着手臂看着尼鲁,:“我怎样?”

    “你冷血!果然……果然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的,你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矿石和钱,别人的命根本不重要。”

    尼鲁想到过去很多次,他带着那些伪善的入侵者们,给他们引路,告诉他们前面就是矿石。

    然后,在怪物的利爪之下,所有人都只顾着逃窜。为了活命,他们甚至会把同伴推入那张血盆大口,以求得一线生机。

    尼鲁其实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在他看来,同伴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他会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得全族人的生路。

    可是,现在他们没有生路了。随着一片又一片的矿石开采,暴露的辐射源越来越多。

    暮生族很快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过来吗。”

    对于尼鲁的诘问,戚柏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突然起了个没头没尾的话题。

    尼鲁的怨怼噎在喉头,他愣了愣:“什么?”

    戚柏笑道:

    “尼鲁,恕我句实话,你并不是个擅长演戏的家伙。从一开始,你的每一句话我轻易就能分辨出真伪。我猜,过去被你骗过的人,是因为他们利欲熏心,像你的,他们眼里只有钱只有矿,所以他们失心疯了上了你的当。但我不一样,我一早就知道你在谎。”

    “……不、不可能,你骗人,”

    尼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背紧紧贴在了山壁石上,

    “你如果知道我在谎,为什么还要听我的,跟我来走这一趟?”

    “对啊,为什么我知道水源地是假的,却跟你来了,我知道那里有危险,我却让我的同伴去送死。”

    戚柏故意朝他走近一步,问他,“为什么呢?”

    尼鲁莫名地感到紧张,明明戚柏并没有像那些人一样,他骂他拿部落的族群威胁他,或者掏出机武要杀他,但尼鲁就是感到紧张。

    然后他听见戚柏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你对于我们的突然闯入,表现得太过紧张害怕。虽然你努力地克制了,但我仍然看得出来,你内心非常恐惧,所以你不肯相信我们的任何话。”

    “那你、你为什么不直接……”

    尼鲁想,就算硬碰硬,戚柏等人的胜算也更大,如果他们不是为了矿石,大可以在营地就跟他们起来,又何必走这一趟。

    戚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我有过很多想法。一开始我想,你会不会隐藏实力了,硬碰硬会不会不划算。后来我又想,你们部落那些没有出现的年轻人在哪里,他们会不会搞偷袭?我也考虑到,我的同伴虚无及还在你们手上,如果你们要拿他来威胁,也很麻烦。”

    戚柏颇有耐心地跟他讲起了自己的心路历程,然后缓缓扬起一个浅笑,声音放低,好似安慰一般,告诉尼鲁,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跟你来的目的。”

    尼鲁咽了咽口水:“……那是什么?”

    “我是在好奇,你害怕什么?你们暮生族整个族群,在害怕什么?我想,只是我们几个人路过的人倒不至于让你怕成那样。”

    “我……”

    戚柏没让他话,直接道:“我起初还以为你怕的是水源地的东西,所以你要带我们去,我就趁机一探究竟。但现在,听你完我就懂了。”

    “那些闯入者带给你们很多灾难,留下的烂摊子几乎可以毁掉这颗星球。你们的恐惧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你们这简直是被蛇咬了上百年。”

    作为星球的原住民,尼鲁和他的族群有理由憎恶和恐惧每一个入侵者。

    “你到底想什么?你……”

    尼鲁听完他的话,仍然不敢卸下戒备,他甚至觉得戚柏莫名其妙,跟他了一堆废话,既不杀他又不求他,连要挟的话也没有,

    “你这些好听的话又要做什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尼鲁不相信闯入者们的善心,他认为对方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目的的。他必须要听到戚柏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目的?那的确是有。”戚柏轻笑了一声,他,

    “其实你知道吗,你和你的族人……你们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好像在一句话。”

    戚柏垂眸,脑海里是那一双双苍老悲伤的眼睛。

    他最初看不懂那些矛盾的眼神里述的悲壮来自于何处。

    直到现在,他懂了。

    因为那里面住着的,原本就不是年迈的老人,而是一场场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已经衰竭的年轻的生命。

    尼鲁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问题又绕回了他和族人身上:“什……什么话?”

    “不是‘快点滚出我们的星球’,也不是‘我要杀了你们’,”

    戚柏看着面前还没来得及真正长大,但是已经肩负起整个文明生死存亡的少年尼鲁,一字一顿道,

    “而是,‘救救我们’。”

    我们的文明奄奄一息,我们的星球岌岌可危,我们的同类正在经历痛苦,我们生存的意义也即将消失。

    请救救我们。

    ……

    尼鲁的眼睛豁然瞪大,眼睑无意识的震颤着,好像对戚柏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可却迟迟无法开口回应。

    他的嘴张了又张,既不能反驳,又不敢认同。

    尼鲁何尝不知道,暮生一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陷入了绝境,他们每一次睁眼看见的太阳,都可能是最后一场光明。

    没人知道新的末日在哪一天就要到来。

    当这里的人们衰亡,这场枯竭的文明也就自然会虽时间覆灭。

    会有人来拯救他们吗?

    那些来自遥远星球的人们,尼鲁曾把他们当做水中浮木,他们把外来者视为救世主。

    可那些“救世主”们,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希望,反而一次又一次,让他们反复经历形同末日的灾难。

    尼鲁的眼前忽然模糊一片,屈辱或脆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湿热中他惊觉,是的,他们一直都有在向外来者求救。他们渴望着,能有人带他们脱离这样的痛苦。

    只是……

    从过去到现在,来了一拨又一拨人,他们在失望和希望中最终变得恐慌,不敢信任任何人。

    但如今,戚柏他看见了。

    他听到了他们的求救。

    “好了,我把话到这儿。”戚柏,“我是来帮你们的,你明白了吗?”

    良久的沉默,尼鲁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土崩瓦解。

    眼泪再也受不住,他像个真正的无助的孩儿,猛地一把抱住戚柏。

    他抛下了暮生族族长的那副伪装的庄严,嚎啕大哭:

    “你、你真的……不是骗我吗……你们真的……不是来找矿山的,不是来破坏,这里的……”

    戚柏轻轻叹气,他摸了摸尼鲁的头,:“嗯,我来救你们。”

    新星联不会对这种,胡乱开采珞金石,破坏其他星球环境的事置之不理,只要戚柏他们上报了这里的情况,暮生一族就可以得到庇护。

    这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太多人有欲望,太多人视而不见。

    “呜呜呜呜,”

    尼鲁哭到一半,了个哭嗝,把最后一句质疑问了出来,“可是,可是你的同伴,他们死了,我们,不去救他们吗……”

    “不救。”戚柏想也不想,就,“让他们死了算了。”

    尼鲁的哭声卡住了,他惊恐地抬头。

    “不……不救?!”

    下一刻,尼鲁突然听到自头顶处传来的荀朝的叫骂声:“老子陪你演戏不累啊,救都不救?!”

    尼鲁傻了,抬头一看。

    在石壁两侧,荀朝,风思留,张厌吾,正坐在风干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你们、你们——”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们没有去?!”

    “废话,谁不知道那儿有问题?你当我们蠢啊!”荀朝翻了个白眼,然后从崖壁上跳下,走到尼鲁跟前,把尼鲁从戚柏怀里扯出来,

    紧接着……

    一把抱住了尼鲁,仗义地:“可怜的屁孩儿,这么多年,受苦了吧。”

    尼鲁被他揉了一把,表情呆呆地。他这才知道,这群人根本就没有信过他。这一路上,不过就是做戏给他看。

    或许是他们知道,以尼鲁的戒备心,强行解释没有用,所以才用这种方法,绕了个弯让他明白他们不是坏人。

    尼鲁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奇怪的心情,好半天都没有出话。

    “六千呢?”风思留跳下来后问戚柏,“你没让他来?”

    “我不确定这儿有什么,怕出现意外不好收场,就先让他在岔路口等着。”戚柏往来时的路看去,,“还好也没走多远,我们回去找他吧。”

    那边的荀朝就像找到个新鲜乐子似的,一直在揉尼鲁的脑袋。尼鲁哭得一抽一抽的,挣不开他。

    这时,戚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尼鲁,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儿究竟有什么?”

    尼鲁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涕,乖乖地回答了戚柏的问题:

    “六年前,有一颗陨石砸下来,因为位置刚好砸在矿山入口,族群里的大家对辐射没什么免疫力,就不敢靠近。我在周围观察了几天,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没当回事。没过多久,来了一批要采矿的入侵者。当时稍微远一点的矿山已经被采空了,只能就近了,所以我就带他们去了那儿……”

    那时候,尼鲁还不知道矿山出现了一头怪物,他带着外来者去到那里,告诉他们前面就是矿山的时候,心里还十分痛苦。

    采矿的人兴高采烈地去到矿山口,尼鲁不愿意看他们破坏这里的一切,失魂落魄地要离开。

    然而就是那时,突然地动山摇,乱石崩塌,在原本安静的矿洞里突然走出来一头高大得遮天蔽日的黑豹。

    利爪锋利地削掉了外来者的脑袋,牙齿嚼碎了他们的骨头血肉。那些人甚至来不及掏出他们的机甲,匆忙逃窜。他们手中的机武对于变异的豹子来不痛不痒,最终尸横矿洞。

    尼鲁眼睁睁看着它咬死了那群闯入者。

    或许是因为它食饱餍足,又或许只是没有看到尼鲁,最后便踩着遍地尸体回了矿洞。

    那天以后,尼鲁又惊惧又兴奋——

    他觉得他知道怎么就报复那些入侵者,怎么保护他的族人了。

    “哇哦,七八米高的大豹子,那是挺吓人的!我们赶紧走吧,我可不想给豹子当食物。”荀朝了个冷颤,不敢往矿山看去。

    但戚柏却顿足在原地,他望向了另一条路,问了句:“……六年前?”

    风思留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七百,探测仪带了吗?”

    戚柏摇头:“按正常的探测距离,我们在飞行器上就可以知道这下面有没有东西。但探测仪没有显示,按理应该不是……”

    可戚柏总觉得奇怪,六年前的陨石,有那么巧吗?

    “我好像没听陆谴有一头豹子的契兽吧?”荀朝听懂了他们的话,挠了挠头,“不对,游寻指南似乎根本没提过他契兽的信息……”

    “不管怎么样,如果是活物,太危险了。而且尼鲁的那么邪乎,那群来采矿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我们去了还不是送死?”

    佣兵队稍微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去从长计议。

    现在和尼鲁的误会解开,他们算先回到营地先休息一下,等虚无及醒来,他作为团队军师,自然可以给出建议。

    “那个……”尼鲁声地,“我,我可以带你们去真正的水源,那里,还有温泉水……就在营地附近。”

    “靠,我就知道。谁会住得离水源那么远!”荀朝揽着尼鲁瘦的肩膀,,“行啊,你子,年纪轻轻,心眼儿挺多。”

    戚柏莫名其妙觉得心头跳了一下,他把这归结为靠矿山太近,对危险有预知性。于是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出发:

    “往回走吧,六千还在等我们。”

    一到四五点的时候,太阳落下去的速度就似乎变快了,也或许只是因为这个时间点,远处就起了一层厚厚的霾。

    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

    此刻大家都觉得解决了一件事儿,心情大好,准备回去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从山坡上突然出现一排身影。

    这是一支由十多个Alpha组成的采矿调研队,每个人牛高马大,还端着一看就力场超强威力极大的机武,在地平线的近前方,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众人一惊,尼鲁更是心惊肉跳地往戚柏身旁躲去。

    “怪不得前段时间来采矿的都有去无回,我还以为他们携款潜逃了呢!哈!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臭子在坏事儿。也对,这么多年,你要是不起点儿歪心思,我还看不起你了——”

    领头的一个人身量高大,迫近两米,他一边着话,一边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精神力爆出,以此来镇压那些弱于他的人。

    佣兵队和尼鲁,都不得不在这种绝对力量的压制下,感到四肢的僵硬和束手无策。

    这群人早就开始跟着他们了,走这一路就是想弄清楚,之前那些消失的调研队都是怎么回事。

    这次,他们来的人全都是精神力B级的ALPHA,随便谁的力量都足够毁了整个垂垂老矣的暮生族。

    这群大限将至的土著竟然还想在他们面前反抗?笑话!

    “什么他妈的怪物,我们还能怕这个?再强的血兽也是肉做的,它能扛得住我一弹?”

    话的人举起手里的机武,这把枪的力场自然要大过以前那些人带来的型机武,更何况,他们这次是有所准备,有恃无恐。

    尼鲁心头着急,但又知道不过对方,如今谎言被揭穿,身前身后都是危险。唯一和他站在一起的人,看上去,也并不能战胜对方。

    他狠狠做了个深呼吸,准备往前一步,做出保护大家的姿态。

    这是他一个族长应该做的,也是习惯了做的事。

    可是,他深呼吸还没做完,有人抢在了他前头——

    只见戚柏黑沉着那张原本白净漂亮的脸,眉眼间全是凶神恶煞之气,他一步跨到众人跟前,和那群来势汹汹的人对峙。

    “你们。”

    戚柏咬牙切齿地,“来的路上,做了什么?”

    他明明叫六千在那里等着,就是想让他离危险远一点。可这群人的突然出现,不就是最大的危险吗?

    六千呢?他和这些人碰上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对方听到他的问话,哈哈一笑,也不多回答,直接掏出了一件皱皱巴巴的衣服,往他们面前一扔。

    那件熟悉的,整肃的黑色西装上,此刻浸满了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

    -

    明天能不能更看情况,文案告知。

    如果不能就是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