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意
天灯台边乱作一团, 灯会办了总也有几十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明抢的, 可恨歹人身若游龙,一击得手后就没了影子。一时间, 人人都在问是谁干的。可就连离得最近的应天府衙役都没看清。至于那名书生, 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更是愣在了原地。要不是有司还有一盏备用的, 简直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灯使请出魁灯,他也没了之前赏花弄月的心境,草草写了几笔,像是怕那人再来一次, 把他也给掳走一般,逃也似的跃下灯台。旁人对他的去向是不在意的, 待明如皓月的魁灯缓缓升上天空,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欢呼雀跃起来,但见明光四起, 无数盏天灯随风飘扬。霎时间千灯熠熠,天宇一片辉煌, 连星月也为之一暗,人人仰望着天空中倾泻而下的光芒,虽是夜晚, 也有如白日。
书生无心看热闹,他躲开人群,逃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中, 环顾了一番,这才摊开手。
在他掌心里平躺着一枚似墨玉所刻虎纹令牌,左右一晃,便能看到流水般的光泽。这是刚才夺灯之人塞进他手里的。
他用衣袖擦拭了片刻,端详自语道:“这是何物?”
“那是神武将军的家传令牌。”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
书生一惊,险些掉了令牌。慌乱地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矮石上坐着的少年。少年估摸着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穿着一身雪色锦衣,衬得那张花朵一般的脸更加清秀,眉眼含笑,望之可亲,他晃着两条长腿,笑眯眯地见了个礼。书生定了定心神:“你怎么知道?”
少年道:“我还知道,这令牌一共只有两块,拿到这块令牌的人,可以要求楚家做任何事。”
书生看了看令牌,又看看他,这少年已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书生像是怕他抢一样,飞快将令牌藏入袖内,结结巴巴道:“胡八道,难道我想要金山银山他们也给我搬来不成?”
少年笑吟吟道:“金山银山算什么?你就是想要这万里山河,只怕他们也能给你抢来,拿来换你一盏灯,你可是赚大了。”
书生顿时脸色煞白,一挥衣袖,颤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
少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你慌什么,又没第三个人听到。”他踱步到书生面前,笑道:“不过万事自有命数,天大福分不是人人都消受的了的。我刚才为兄台占了一卦,得上下二阳之离火卦,主大凶。我断五日之内,兄台必有血光之灾。”他看向书生,含着水光的桃花眼中忽然多出一点蛊惑感:“我这里有个破解的法子,只要你将这令牌卖给我,我便告诉你。”
书生这才发现他手中攥着个龟甲,轻轻一晃,还能听见里面的铜钱当啷作响声。书生哈哈一笑:“你当我傻吗?拿这种话糊弄我,卖?你能出多少钱?”
少年解下腰间一个缎袋丢了过去,书生双手一捧,被赘的肩膀都沉了,他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袋金锭。少年道:“够么?”
书生看看缎袋,又看看他,思索片刻,将束口一扎,丢了回去:“这东西既然这么值钱,我就更不能卖了。”他脸上写满了得意,拱手道:“这钱你自己留着吧,在下告辞了。”
少年也不阻拦,在他背后叹道:“命里无时莫强求呀。”书生轻哼了一声,却听少年又道:“出京郊三十里有一座老庙,你要后悔了,可以派人来找我。”书生听他越越真,心中大为不快,才要出言讥讽几句,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河岸之外二十余里的山阁之上,楚驭倚栏而站,身边放着那盏天灯。元景被他一路卷着到了这,还有点晕乎乎的,憨憨地看着楚驭:“咱们这样不太好吧?”
楚驭只知道喜欢的就要弄到手,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好,挑眉道:“那我再还回去?”
元景立即改口:“不要!”伸手欲抢,楚驭一把将灯托起,举得高高的,元景只到他胸口,跳起来也够不到,急道:“给我!”
楚驭很爱看他这个着急的样子,笑道:“我辛苦抢来,殿下这就想拿去了?点好听的?”
元景脚还踮着,闻言立刻抱住他,脸埋在他脖颈间撒娇:“大哥你最好啦!”边边用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楚驭低着头,嘴唇被他额角一撞,语带嫌弃道:“行了,也不嫌热。”将先前抢过来的笔按到他手里,灯也托低了点,垂下来的金笺正好在元景够得到的地方:“给你,写吧。”
元景喜笑颜开,仰起头,高兴地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我最喜欢你啦!”趁着墨汁未干,赶忙匆匆写起来。
他嘴唇碰过的地方还带了一点湿漉漉的水汽,楚驭看着他被月光照得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庞,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异样感,这种感觉来的太陌生,以至于他少有的迷茫了片刻,直到元景仰起头,对自己一笑:“我写好了。”
楚驭缓缓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到天灯上。元景已经拿出火石,伸手进去,点燃了四角的灯炬。灼灼火光映照下,金笺上的字无比清晰。楚驭看清了上面的字,身上那点微弱的发麻感顿时消失殆尽。天灯还在手中,反手便甩。元景“啊”了一声,只当他没拿稳。幸而这里地势高,天灯一离手,已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了几下,终是朝天空中飞去。
元景这才放心了,他凝望着越飞越高的天灯,轻声念出了他的愿望:“我想要元惜哥哥回来。”
回去的路上,元景明显感觉到楚驭心情不好,一路上长鞭猛挥,抽的座下骏马浑身发颤,拔足狂奔。因怕被人发现,选的都是崎岖不平的路,元景跟他同骑一匹,被他抱着坐在身前,只觉得呼啸的凌风刮得脸颊生疼,浑身骨头都快要颠散架了,几次张口,先干呕了一声,勉强回头道:“你慢点,颠的我不舒服。”
话音刚落,又听得一声鞭响,是楚驭狠狠抽在马腹上的声音。元景“喂”了好几声,他也充耳不闻,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缓缓成形: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元景待自己似乎过分亲近了些,那种态度,简直像是对待什么故人一样。今日听了燕帝的话,又看到元景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心愿,他才明白过来,恐怕元景是拿自己当做元惜对待了。
一念既起,心里的怒意几乎要冲出来,他大为光火地又挥了一鞭,抽的骏马几乎足不点地。元景重重地哎呦了一声,往他胸口一靠,发脾气道:“我难受!”
楚驭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忽而一扣,将他紧紧勒在怀里。元景已经很不舒服了,被他这么用力一抱,差点喘不上气,有点着急地挣了几下:“我要被你勒死啦!”
楚驭冷道:“老实点。”手劲稍松,头却低了下来。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种种危险的想法,只放任自己的下颌抵在元景头顶上,那种不悦感越来越浓重,他心道:是我照顾了你这么久,你就该是老子一个人的。
元景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直觉告诉自己,现在还是乖一点比较好,于是咬着牙不吭声了,直到临近宫门,他们下马步行,才敢稍稍舒一口气。楚驭看也不看他,疾步往前走,换做以前,元景早就追上去了,今天却是一点都不敢,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走在后头,心里还在纳闷,琢磨起自己今晚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
低头走了一会儿,结果撞到他背上了,元景鼻子被撞的生疼,脾气立刻就上来了,结果一对上楚驭的眼睛,便捂着鼻子不敢吭声了。
楚驭冷道:“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元景被他劈头一喝,委屈极了:“你走的太快了!”
楚驭咬牙看了他片刻,一把拉过他的手,连拖带拽地拉着他前行。元景一路跑才能追得上他的步伐。到了两人翻出的宫墙之时,他本以为楚驭会像来时那般抱着自己,手都张开了,结果被他拎着后背衣服带了进去。半身坠在空中的感觉着实有些吓人,落地时元景足下一软,差点没跌倒。楚驭一点缓和的时间都不给他,抓着他的手腕又往前走,元景立足不稳,踉跄了一下,重重地跌在地上。下巴磕的生疼,他差点没哭出来。这下可再忍不住了,发狠地一甩手:“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楚驭对他的脾气视而不见,强硬地将他抱了起来。抱也抱的比以往都凶,揽肩束腿,紧贴胸口,勒的人动弹不得,还发号施令道:“搂着我!”
此时天将破晓,元景惦记着得在穿帮前回去,忍气吞声地搂住他,预备等回宫之后再大闹一场。到了水榭边,楚驭足尖一挑,踢出了自榭底柱下系起,扣至岸边的铁索,发力一踩,将因为拉直而多出来的那一截深深踩入地下,抱着元景几个纵跃,朝榭而去。待落了地,他一手抱着元景腰臀,另一只手抽剑回身一劈,剑光过后,铁索悄无声息断开,沉入水底。
元景赌气不看他,鼓着脸道:“放我下来,我要去更衣。”
楚驭像是没听见一样,抱着他就走,快到空房门前时,忽然愣了一下,元景趁机从他身上跳下,拔腿就往房中跑。大门一开,一件物事便飞了过来,元景看是看见了,但根本躲不了,就感觉眼前一黑,却是楚驭挡在他面前,那个原本该落在自己脚下的袖炉,重重地砸在他胸口,几块红彤彤的炭火散的到处都是。
元景大惊失色,忙绕过去看他有没有受伤,结果与屋中座上之人目光一对,整个人都傻了。
燕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们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 元景:我想要元惜哥哥回来!
楚驭:啥玩意?你给老子再一遍!
感谢林水、反派爱笑gn的霸王票,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