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乱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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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驭看他咋咋呼呼的, 不悦道:“什么就养成了?”

    赤珠将手中之物捧到他眼前,喜不自胜道:“就是这个, 上次苏醒后,都沉睡大半年了, 一直没动静, 我还以为死了呢。”

    楚驭低头望去, 只见圆润光滑的红珠之上, 赫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两片晶莹如雪的蝶翼悄悄探出些许。他不自觉按着拇指上的创口,颔首道:“这是什么?”

    赤珠道:“回主人,这是情人蛊。”

    楚驭一听这个名字, 就觉得不妙,他不动声色道:“做什么用的?”

    赤珠咧嘴, 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语气暧昧地答道:“催情。”

    楚驭一时没明白,念及刚才种种, 下意识道:“春-药?”

    赤珠捧着他的宝贝蛊,把头直摇:“不是不是, 春-药是无人不可,中了我这蛊的,三千弱水, 只可饮一瓢,非得是心中所爱之人,才会动情念, 生欲火。从前我们苗寨中的姑娘,遇到喜欢的男子,不好意思开口,便会养这种蛊去试探人家的心意,要是两情相悦,那一切好办,要是不成,再下一个锁心蛊便是了。不过也是奇怪,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醒了。我算算,忘川水、少女泪、红花毒、美人骨、还有一滴……”

    他还在自言自语的算着养成这蛊需用的东西,忽闻楚驭厉声断:“解药是什么?”

    赤珠随口道:“哪用的着什么解药,只需要跟心中所爱之人情意相通,巫山云雨一场,把求不得变作求得,自然就解了嘛。”

    方青在一旁瞧的真切,楚驭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近前道:“公子,怎么了?”

    赤珠虽有些痴处,人倒也不傻,经他一提醒,也感觉楚驭有点不对头:“主人……”一语出,忽然灵识灌顶,忆起那位贵人碰过这蛊。依他之间,今日楚驭每次发火都是为了那个少年。这下就明白了,殷切道:“是那位贵人不舒服吧,他年纪轻轻的,思慕什么美貌少女倒也难免,您只管将解法告诉他便是,要是不成,我再帮他下一记锁心蛊也可以嘛。”

    楚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威慑之意,胜过寻常百倍,赤珠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冷汗都冒出来了,心中暗忖:我又错话了?

    楚驭冷声道:“解药。”

    赤珠再不敢多言,立刻将那只蛊虫送到他手中:“壳衣磨碎成粉,温水服下即可。”

    蝶翼微伸,雪翅大半都探了出来,害羞般碰了碰他的皮肤。楚驭攥紧拳头,转身便走。方青有点不放心,追了出去:“公子,真是殿下中蛊了?”楚驭漠然不语。方青见他神色甚为骇人,以为他是不喜太子心有别属,思索道:“前阵子,皇上往太子府里送了十二个美貌的侍女,太子年轻,贪口新鲜也正常,您要是担心他为此跟您生疏了,咱们也送几个自己人过去?到底枕边人好话,您不在时也能看着他。”

    楚驭漠然道:“那十二人他都收了?”

    方青道:“自然,皇上赏赐,哪能不收?除了皇上,怀康郡王、车骑将军也往他府上送过,他们送去的人,太子一概没要,大概是怕开了这个头,以后收不住吧。不过您要送人给他,他肯定不会拒绝。”

    楚驭神色不改,淡然道:“再。”

    他今日态度让人捉摸不透,方青看了他的背影好半天,才想起了回去。进门之后,赤珠还在追问:“主人什么了么?是不是改变主意,要把蛊虫还我了?”

    方青没好气地瞪着他,语气生硬地:“没有,他让我别再乱捡东西回家。”

    赤珠不解道:“你捡什么了?”

    方青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一眼,潇洒离去。赤珠这才反应过来,追在后面喊:“你回来,你把话给我清楚,我怎么就成东西了!”

    楚驭回到元景憩的房前,站在门前,难得有些迟疑,那枚蛊虫被他攥着,正焦躁不安地在掌心里转,只消轻轻一捏,便能叫那惹人心烦的酥痒感烟消云散。可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没这么做。动作极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门窗紧闭了许久,房中淡雅清气更甚,楚驭一闻到这股味道,汗水就下来了。待看到银烟罗帘后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时,血气立刻涌到了头顶,行走时两腿间更是灼热如火,硌的人难耐。

    元景还保持着先前的睡姿,衣衫松褪,表情似十分满足。楚驭喉头一滚,坐到他身边。轻轻地握住他微凉的肩头,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手指缓慢地划过他的脸颊,长满硬茧的指腹在白皙的皮肤上,磨出一道道红痕。人也忍不住压到他身前,与他呼吸相触,嘴唇就停留在他唇边,半晌,闭着眼睛硬生生地坐了起来。

    虽然止住了这个越界的举动,但目光却是挪不动。他神思恍惚地想:如果元景这时候醒来,一定会被他的眼神吓到。便是如此,也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俯下身,贴着元景柔嫩的耳垂叫他:“殿下?”亲昵的抚过他的脸颊,声音暗哑如喃:“景儿?”

    那边睡得人事不知,楚驭拉过他的手,将那枚蛊虫放到他红点尚存的手腕上。红珠已完全碎开,一只身如白玉的蛊虫伏着身,口器在那红点处一碰,便避开了。楚驭用了点力气,挤出一滴血,沾到蛊虫身上。元景睡梦里吃了一疼,眉头微皱,要醒不醒的翻了个身,楚驭低头在他额上一碰,顺势躺下,将他紧紧抱到自己怀里。

    元景梦见自己躺在一弯清凉的湖水上,头顶骄阳如火,却有一双手温柔地笼在他身前,将灼热的光芒挡住了。他正觉得安稳舒服,想在这双手的庇佑下睡上一万年。可那双手越靠越近,掌心温度越来越高,比之太阳也不遑多让。攥住自己时,手掌倏紧,像是要生生将他困死在里面。

    元景疼的叫出了声,便是在这种无处可逃的灼热禁锢之中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对上楚驭的脸庞。元景长舒了一口气,枕着他的臂弯,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喃喃道:“做了个怪梦,吓死我了。”

    楚驭上半身赤-裸,静静地看着他:“梦见什么了?”

    元景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忘了。”他睡了许久,早已口干舌燥,才要起床喝水,就发觉楚驭牢牢地挡在他身前,两人肌肤相贴之处热的吓人,伸手替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体贴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我下去喝水,给你也拿点儿?”

    楚驭眸底如渊,缓声道:“你不热?”

    元景摇头:“不热啊,这屋里挺凉快的。”房中摆了八座梨木冰鉴,凉气自孔中不断冒出来,盛夏之中,暑气俱无。元景束手束脚地伸了个懒腰,被他困得很是不自在,在他胸口推了一下:“我要起来了。”

    他刚睡醒时声音带着点沙哑,楚驭的目光落在他秀气的喉结上,暗想:好像从未听过他放声哭泣的声音,要是现在……

    元景见他半天不动,又推了一下。须臾,楚驭起身给他让路,目视着元景咕咚喝水的背影,手中一动,将薄薄的壳衣捏成齑粉,缓缓咽了下去,喉头一阵苦涩,几乎吞之不下。直到元景带着一杯茶水归来,看他不接,直接送到他嘴边。冰凉的茶水入了肚腹,那股无处消磨的热意才见消退。元景像是还未睡够,复枕到他臂弯上,躺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头,睁开眼睛,果然对上楚驭的目光。元景没由来的觉得他眼神有点奇怪,懵懂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楚驭偏过头,把手抽了出来:“没什么,你今天好好的怎么就头晕了?”

    元景揉了揉肚子,有点不好意思道:“早上没吃东西。”

    楚驭这才想起他还没吃东西,不悦道:“太子府里的人怎么办事的?”就此起身要去吩咐人准备。

    元景用脚勾着他的腰,撒娇道:“我想早点见到你嘛。”目光掠过他后背,声音陡然一抬,人也飞快坐了起来:“你等等,你背后这是?”

    楚驭扫过旁边的衣镜,方才明白他言语所指,拿过搭在旁边的衣服,漫不经心道:“以前的旧伤。”

    元景却是不许他穿,扑到他身上,手指微颤的抚摸着他背后那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最深的一道是在后心,似被铁箭射穿,且受伤之初应该没能及时处理,以至于多年之后,看起来也狰狞可怕:“怎么弄的?”

    楚驭被柔软的指腹抚摸着,有些烦躁,简短道:“以前随我父亲上战场,中了埋伏。”

    元景心疼不已,揉着伤处给他吹了吹,有点抱怨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呀,将军就要你去仗。”绕过去看着他问:“还疼么?”

    楚驭见他眼神中充满关切,自失一笑:“真把大哥当孩儿了?”起身站到他面前,比划了一下:“我十二岁就跟你现在一样高了。”

    元景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哼了一声:“我还能长!”

    楚驭的目光渐渐温柔下来,伸手替他将绸袍敛好:“嗯,还能长。”

    待两人出了房门,一切都似恢复到以前,就连楚驭回想起来,都觉得恍若一梦。元景吃了些东西后,自顾跑到月牙泉边玩,虽然还是不被允许下去,但坐在岸边撩一撩水也颇为有趣。

    楚驭站在旁边,注视他玩乐时的笑容,心中如云开雨霁,无比畅然。摇头一笑:自己刚才怎么会想要他哭呢?就要他这样,永永远远都开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