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阴云
暮春三月, 京中绿影千里,腾絮如雪, 元惜便是在蒙蒙晓雾之中归来。他面圣那日,元景也被一道圣旨召入宫里。他们兄弟俩久未见面, 在元景的记忆中, 皇兄还是离开那年的样子, 以至于他看到集英殿外候着的人时, 一时间没认出来。
一别多年,元惜变化不算大,只是黑了些,也瘦了些, 本来微圆的脸现在有了棱角,幸而眼睛还是又圆又亮的, 笑起来时很有几分亲切之感。他看到元景时,脸上的惊讶一晃而过,朗声道:“景弟!”赶在元景过来前, 疾步迎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元景一脸要哭的表情:“皇兄。”
元惜也是十分激动, 检查他身子骨一般,将他从头到手腕捏了个遍,感慨道:“你长大了, 我都……认不出你了。”
元景声音发颤:“皇兄瘦了不少,这些年你肯定过的不好,你身体如何了?”
元惜听他起此事, 倒是一笑:“没有的事,现在肯定是不能跟少年时相比的,你怎么样?我怎么一进宫就听你惹父皇不高兴,被禁足了好几个月?”
他起话来语带调侃,颇似儿时抓包元景干坏事的样子,元景却没有从前那般狡黠害羞,只叹了口气。元惜笑道:“看来你这祸闯的不,走,我带你去找父皇认个错,天大的事,皇兄与你共担着。”
征战渠犁的大军近来屡屡告捷,燕帝与人商讨完后续诸事,才将他们传召进来。元惜神色肃然,见了他,扑通一跪,未开口先叩了三个头。跟他一比,元景那恭恭敬敬地一跪,实在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了。抬起头时元惜涕泪齐下:“父皇……”
燕帝见了他这个样子,也有些动容,吩咐刘林去把他扶起来,元惜摇摇头,执意跪着:“因我先前的无心之失,酿下大错,害的景弟这些年来吃尽苦头,我没想到父皇此生还肯再见我,我、我实在……”一时间脸色通红,泣不成声,隐有晕厥之势。元景扶着他的背,学着楚驭以前的样子,一下一下给他顺气。
燕帝叹了口气:“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你一人在外,也没少受罪,且起来吧。”下巴一点,指派刘林赐座。元惜拭了拭眼睛,坐下之后才发现元景还站着,忙不迭要起来让座。燕帝淡淡道:“在府中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差这会儿,让他站着好了。”
元景还是头一回受到这种冷遇,他本以为禁足这几个月,父皇总该消气了,现在看来,恐怕这只是个开始。。自他进来起,燕帝便对他视若无睹,正眼都没给过他一个,余光里看到他这个呆愣愣的样子,脸色一沉,斥道:“你府里连个手脚伶俐的都没有了?收拾成这样就让你出来!”
元景一脸莫名,直到刘林悄悄在旁边指了指他耳边几缕被元惜揉乱的碎发,方才明白燕帝在骂什么。元惜赶忙道:“父皇,这是我……”
才起了一个音,就被燕帝断了:“你不必替他话,这些年你不在宫里,不知道你这弟弟的德行,他一向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正经事一件没做过,朕真是、真是一到他就生气……”的急了,咳嗽了几声。这话从前元景也听过类似的,那都是直言进谏的臣子跟燕帝的,燕帝每每听完,皆是不悦,直接就将人发走了。如今由他起,不免叫人心惊。元景心头一凉,本就垂着脑袋,现在更是低的恨不得埋进胸口。
元惜是见着元景自被他百般溺爱的,闻言也是有些惊讶,斟酌道:“父皇消消气,景弟还,难免会顽皮点。”
燕帝冷笑道:“朕倒希望他还,你看看他,站起来都跟你一样高了。”叹了一口气:“不他了,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样,朕听你请了当地大儒日日授课,学业想是精进不少,你且与朕细。”
元惜恭谦道:“劳父皇挂心,儿臣生性驽拙,也只能用这笨法子了。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跟燕帝聊起学业上的事。
他们足了一上午,元景罚站似的立在一旁,燕帝不发话,他也不敢乱动,肩腰双腿无不酸痛难耐,后背满是汗珠。至于身旁之人聊了什么,又在笑什么,完全都没听进去。只是在心中茫然地想:等大哥来了,我要让他给我揉背,揉一整天!
燕帝显然是被元惜哄住了,中午留他在宫中用膳,席间还亲手为他布菜:“这些都是你以前爱吃的,朕看你清瘦了些,在外面没吃好吧。”
元惜道:“跟宫里自然不能比,不过有父皇恩泽庇佑,外头的人伺候儿臣也是尽心尽力的。”
燕帝慈爱道:“既回来了,就好好调养调养,缺什么只管对朕开口。朕叫人给你准备的宅子,现下还未置办齐全,委屈你先在驿馆中住上几日。”
元惜忙道:“不委屈,儿臣能回来与父皇、景弟相聚,已经心满意足,此生再无别的念想。”
燕帝一笑:“到底是你懂事些。”
直到用完膳,他都没有看元景一眼。元惜几次将话题引到弟弟身上,不是被他轻描淡写带过,就是换来一通斥责。出宫之时,元景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脸上全无神采。元惜歉疚道:“我也没想到父皇此番会这么生气,过几天我进宫时,再替你讲讲情。”
元景摆摆手道:“还是算了,这次跟以前不同,我确实是闯了大祸,皇兄别再提了,免得父皇迁怒你。”
元惜道:“你到底是闯了什么祸?我从未见父皇气成这样,我看你就算杀人放火,他也不至于此。”
那晚的事只有燕帝那几个亲近的影卫知道,满朝上下只听闻太子言语忤逆,为子不孝,为臣不忠,这才触怒皇上。元景对此也是绝口不提,道:“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错了话。”叹了口气:“不这个了,皇兄,馆驿简陋,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府上住几日罢,咱们叙叙旧。”
元惜握着他一只手,面露喜色:“皇兄差点忘了,你现在已开府理事,是个大人了。你不嫌我烦,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元景恳切道:“我怎么会嫌你,你不在的这些年,我天天都盼着你回来,你告诉我放灯许愿的法子我也试了,现在你果然回来了,皇兄没有骗我,当真是灵验的。”
元惜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似有惊讶:“你怎么去的?”
微风拂过,元景露出了他今日来的第一个笑容,语气为之轻快了些:“回去我慢慢告诉你。”
“他们聊到子夜,笑语不断,后来顺安侯称酒醉不支,就先睡了。”云从自进来起,楚驭就没抬过头,对着一叠纸出神,也不知在没在听,云从看了他片刻,语带恶意道:“他们俩是同塌而眠,因为顺安侯,怀念他们时候的光景。”
如愿以偿地看到桌后之人眼睫微动,少顷,楚驭道:“辛苦了,你回去吧,你年纪,元惜不会防备,想法子盯紧些。”云从一动不动,直到他抬起头看自己:“还有事?”
云从道:“我不明白,你既然知道顺安侯不怀好意,为什么上次还要跟太子进言,让他带人家回来?”
楚驭翻了一页,随口道:“鱼没有饵怎么会上钩?”
云从被他语气中的冷漠弄的了个寒颤,先前他对元景温情脉脉、包容呵护的样子还在眼前,难以置信道:“你拿太子当饵?你就不怕他出事?”
楚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他已没有早夭之忧了么?”
云从默了一默:“万一我断错了呢?”
楚驭淡淡道:“那我就杀了你。”
云从浑身一怔,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上次太子为什么会来找你么?是因为我告诉他,你时运不济,恐有性命之忧,他当时还不信,他你是很厉害的,谁也比不上你。但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深深地担心着你,果然到了第二天,他就偷偷过来了。跟你这个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在庆幸,自己选择了你。”对他深深一拜,将一身黑衣斗篷系好,转身走出大帐。掀开帐门之时,见夜幕璀璨,星河流转,他看了片刻,转身又道:“对了,顺安侯完那句话后,太子对他,长大也有长大的好处,他更喜欢现在的日子。”
微风一涌,帐内只剩楚驭一人。许久,他放下手中军报,朝门口喊了一声,他的侍卫进得帐内,楚驭道:“明日替我告个假。”
第二天入了太子府,元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老远就跑来接他,柳引他前去,口中道:“太子在闲梦亭。”楚驭问:“顺安侯也在?”柳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太子早上从宫里问安回来,心情就不太好,自己呆在里头,也不许人去搅。听是又挨了皇上一通责骂,唉,太子最近总是挨骂。”楚驭眉头微蹙,让他指了方向,自己找过去了。
闲梦亭建在树荫环抱之处,周遭郁郁葱葱,清凉幽静,四面又以玉色软罗相覆,但见鸟鸣嘤嘤,风吹花落,端的是躲懒的好去处。元景面前是一张铺开了的长绢,只下了寥寥几笔,便不知该怎么继续了,脑子里满是今日父皇怒斥他的模样。
叹了口气,又画了几笔,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道:“不是了不要来烦我了么?”训人也训得有气无力。却听得一声轻笑,旋即被人从后面抱住:“太子殿下好兴致,这画的是什么?”
元景被这个熟悉的气息一笼,骄纵感随之而起,整个人靠到他身上,闷闷道:“给父皇画寿礼,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父皇二字一出,整个人忽然惊醒了,慌忙将他的手掰开,四下一望,像是怕人发现。
楚驭看他三分惊七分惧的,好笑道:“怕成这样做什么,这里没人,过来,让大哥再抱抱,我怎么看你好像瘦了。”
元景拍开他的手,慌乱道:“我还要画画。”提笔胡乱画了几下,下笔无章法,全不能看。楚驭笑道:“皇上的寿辰还早,你着什么急?”揽着他的腰身,碰了碰他的耳尖:“大哥想你,这么久没见面,景儿有没有想我?”
元景被他温柔的声音弄得耳朵发热,眼睛都红了起来,由着他抱了一会儿,迟疑道:“大哥,我有话要跟你。”
楚驭亲了亲他的后颈,舍不得放手:“嗯,你,我听着。”
元景抱着他的手,轻轻道:“我想过了,我们同为男子,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算了吧。”
抱着自己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楚驭沉默片刻,将他转过来:“你再一遍?”
元景没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也不敢看他,低着头道:“我们还像从前一样,这种事不要再、再提了,我还当你是我大哥,还会跟你一起玩。”
楚驭满心爱意前来,不想却听到这样一番决绝的言论。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暗阴鸷,他面无表情道:“为什么?因为你那个元惜哥哥回来了?”
元景有些烦乱,退了一步:“跟他没有关系,我就是不想了,现在这样太累了,我只想像以前一样……”话还没完,就被拉了过去,一时间腕骨被捏的几乎要脱臼,疼的他头皮都麻了,痛急怒道:“你…”迎上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表情阴森的吓人。
楚驭脸上如蒙阴云,一双眼睛冷冰冰的,他一点点用力,一步步走到元景面前:“我过的吧,你答应了跟我在一起,再后悔也不行了。”
元景疼怒交加,语气也不怎么好:“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楚驭一手逮住他后颈,逼他仰视着自己,居高临下道:“你没答应?那你上次亲我做什么?”
元景忍着恐惧去掰他的手,反被他捏的更紧:“是你让我亲的!”
楚驭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这里呢!撩完了老子现在又不愿意了?你想得美!”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似在压抑怒火:“刚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见,你要不要重新考虑?”
姿势亲昵,好似要吻他,可出口的话却没有半点温度,元景怒视着他,不发一语。楚驭神色愈发阴沉,看了他片刻,忽的冷笑一声。衣袖一挥,将桌上摆着的东西尽数扫开,只听的几声呯砰乱响,地上已是一片狼藉。他将元景按躺到桌上,双臂撑在他身侧,一手撕开他衣服前襟,人也跟着压了下来。
元景这阵子习惯了他温情脉脉的样子,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他重重的顶了一下,才想起来挣扎:“你干什么?”
楚驭漫不经心地亲着他:“待会你就知道了。”
元景一偏头,滚烫的吻就落在嘴角边。楚驭全不在意他的不配合,随意的亲吻着他的脸颊、脖子,左右他逃不开,连按着他的动作都省了,一双手肆意在他身上揉捏。膝头稍一用力,便将他的两条长腿分开了。
凉亭四周虽有帛纱,但透透的一层,实在起不到掩人耳目之用。元景想到被人看见之后的事情,愈发惊恐难当,乱踢乱地喊:“你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
楚驭冷笑道:“好啊,你最好把整个太子府的人都叫来,我只盼来的越多越好,你父皇来了我也不怕……”隔着衣服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最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元景的呼救声一下子停住了,双手无力地推着他,眼泪长流,浑身颤抖不止。楚驭碰到他被眼泪浸的冰凉的脸颊,人顿了一下,动作稍稍温柔了些。元景全然不察,他哭也不敢哭出声,哑着嗓子一个劲的哀求:“你别这样!给人看到了真的不得了!”
楚驭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脖颈,呼吸滚烫如火,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在他睫毛上亲了亲,倒是平静了许多:“我本来是想要慢慢来,可你太不乖了!”
就在此时,亭外传来元惜的声音:“景弟,你在里面么?”
亭中两人同时怔了一下,楚驭朝外看了一眼,力道一点都没松,还变本加厉地在元景脖子上咬了一口,元景捂住嘴,做了几个深呼吸,开口时勉强没带哭音:“我、我在,你在那等我会儿,我收拾收拾就下去了。”
元惜脚步随之响起:“我来帮你。”
元景心中大骇,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双目含泪地看着楚驭,以口型道:“大哥,你先放开,大哥……”
楚驭看了他一会儿,漠然地起了身。元景立刻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擦掉眼泪。元惜进来时,就看见地毯上一滩墨痕,元景蹲在一块砚台旁,脸上也不甚干净,自眼睛到鼻尖全沾了黑墨。不禁笑道:“这是怎么弄的?花猫一样。”
楚驭负手背身站在元景旁边,姿态傲然。元景讪讪地笑了一下:“我们闹着玩呢,不心弄掉了。”双手合捧,才将砚台拾起来:“这个是我跟你提到,我、我大哥。”
楚驭听了这话,连头都没回一下,堪称十分无礼。元惜瞧出这里气氛有些古怪,也没点破,从袖子里拿一块锦帕:“过来,皇兄给你擦擦。”
元景看了看身旁,表情甚是为难,像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元惜温和道:“过来呀。”元景迟疑半响,艰难的开了口:“皇兄,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跟他几句话再去找你。”
元惜的手还悬在半空中,闻言宽慰一笑,放到凌乱不堪的桌边:“好。”
转身欲走,却听楚驭出声道:“不必了。”掀开纱帘,漠然而去。
作者有话要: 元景:不是不会跟我哥哥吃醋么?
楚驭:哦,我没当他是你哥,我就当他是个觊觎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