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烽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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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景倒是记得他过要赏自己一件美差, 却不想是去这么远的地方。听闻此时边关已是极冷,他又到了最不能受冻的时候, 军中苦寒,多有不便。更何况神武将军了这么多年的仗, 朝廷还是头一回派个监军过去。那边是出了名不服管的, 真要有什么需协理督查之事, 也不会听他一个孩子的。

    难得能离开京城, 元景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蔫蔫地趴在楚驭胸口,愁的眉头都蹙到一起了。楚驭哄道:“这可是件好差事,渠犁如今是强弩之末, 撑不了几天的,皇上派你过去, 也不是真要你过问什么,到时你只管做些场面活即。待战事平定,皇上论功行赏, 你自有一番功劳。”

    元景愁眉苦脸道:“我知道父皇的心思,这不就是叫我跟他们争功么?人家拼死拼活了这么久, 我去走一趟便把功劳抢来了,他们岂能咽下这口气?”

    楚驭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把功劳分给谁, 都是应当的,更何况你是太子,日后也是他们要效忠的君王, 如今只当是提前与他们君臣同乐。”

    元景揉着自己的脸,闷闷道:“是这么,可神武将军怕是要不高兴了……”

    楚驭捏了捏他的屁股,故意道:“不高兴又如何?他还能对太子殿下不敬不成?”

    元景被他捏的“呜”了一声,很不乐意地瞪着他,只可惜他被人抱着揉弄爱抚了许久,一双眼睛满含水色,瞪也瞪不出几分狠意,反引得罪魁祸首大笑了一场,索性把他抱过来好一通亲热。

    元景把他推开时,嘴唇已被亲得红红的:“我跟你真的!父皇忌惮他许久,战事若定,万一他……”话到一半,看了看楚驭,又止住了。

    楚驭微微一笑:“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的,况且他若不是功高盖主,我又怎么会入京?”

    元景想起当初赤霄的话,声音很地问:“大哥,我听人,你父亲和父皇关系不一般,是这样么?”

    楚驭道:“这我便不清楚了。”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元景还从未听他过家里的事,量着他的脸色,试探道:“你们……是不是感情不太好?”

    楚驭拨弄着他脖子上的玉锁:“还好。”元景听他语气淡漠懒散,一点也不像好的样子,当下也没敢多问,埋在他胸前,重重地叹了口气。楚驭见他愁得厉害,也无法置之不理。捧起他的脸,安慰道:“皇上既然敢把你送过去,必然是笃定了他不会对你如何,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叫方青陪着你,你就当是去玩的。”

    元景犹豫再三,声问:“你…他有反心么……”

    楚驭记得他以前对此并不在意,不想他会问出这种话,料是孩子长大了,也知道该攥紧什么了。顿了一下,淡淡道:“我离家日久,如今也不知他的心思,只是谁不知人间富贵尽在帝王家,就算他垂涎此道,亦非奇事。”

    元景神色愈发忧郁,声音更了:“你也想么?”

    楚驭看着他,神色温柔道:“你呢?”

    元景想起太一楼那晚的事,心里一慌,才要话,又看见他眼底的笑意,明白过来,立刻就不高兴了,故作凶狠之态地瞪着他:“你敢!”

    楚驭笑了起来,握住他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我的是实话,太子殿下若要让我不想,倒也简单。”头一低,附耳道:“你想法子把我这颗心填满,它自然就无暇思量其他的事了。”

    温热的气息钻入耳孔中,元景只觉浑身一酥,软糯道:“怎么填满……”

    楚驭抵着他的额头:“你不知道?”元景垂着长长的睫毛,不话了。过了一会儿,感觉他粗硬的手指顺着腰窝往腿间滑去,身体一僵,咬着嘴唇乖乖地没动。只是心中难掩紧张,被异物入侵之际的不适感愈发强烈,腿根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周围一片昏暗,他的忐忑在这寂静中似微不可察。楚驭一笑,止住了动作:“算了,等你回来再。”从枕边拿过一个盒子:“此去不比在京城,大哥送你件东西。”

    元景知道他在体贴自己,嘴上不,心中却是十分感动,娇气道:“是什么?”话间,自己就把盒子开了。那里躺着一把黑玉短刀,元景比划了几下,寒芒微闪,却是触手生温,亦十分轻巧,便是他这种半点武功也不会的人带着,也不觉得负累。

    楚驭道:“这刀锋利的很,你心点。”顿了顿,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只愿你没有机会用到。”

    未几日,燕帝亲点御林卫三千人,随太子星夜离京,方青乔装扮,亦在其列。临行之日,京中微雨,元惜称自己偶感风寒,不能前去送行。楚驭于府中听闻这个消息,便是一声冷笑,思忖多半是他也看出燕帝将他召回京中的真实用意,如今自知承继无望,心有不甘,需防着他趁机暗害太子。

    当夜即将手下影人派出,到顺安侯府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想过不多时,影人却是铩羽而归,称侯府周围已伏有数名武功高强的暗卫,里面也是戒备重重,难以靠得太近。楚驭心中雪亮,知道这必定是燕帝派去的人。此番他送太子离京,除了建功,恐怕另有深意。元景不在,元惜失去庇佑,本是除了他的最好时机。只是他谨慎微多年,如今觉察到危机,更是连门都不出了,很难抓到什么把柄。

    楚驭想了几日,还没等他琢磨出法子,赤珠又跑过来讨嫌,他自请离开京城,也去保护太子。楚驭哪能不知他的心思——方青一离开,无人日日给他塞些私藏好酒,他无事可做,无酒可等,自然呆不住。赤珠得方青指点,很知道怎么服他,一张口,先将元景搬了出来。称渠犁近于西魏,九黎尚有一支遗民隐居在那里,他此去也可以暗访一番,没准能找到解太子身上所中之蛊的办法。

    楚驭听到西魏二字,拨云见日般想到一桩大事——太子中毒之时,元惜年纪尚轻,又一直养在宫里,根底党羽一概都没有,这种杀千百人而一味的蛊毒,绝不是他想找就能找的到的。燕帝当年怕也是因这点考量,才没对他赶尽杀绝。可若是他私下里勾结西魏,情况便大有不同了。

    许是因国内争嫡之事未定,大燕攻渠犁以来,西魏一直按兵不动。燕帝本还暗自庆幸,如今看来,或许另有一番缘由。

    楚驭深思片刻,摸出一枚令牌,抛到赤珠怀中,语气森严道:“你即刻离京,去替我办件事情。”

    元景自出京城起,便暴雨不止,道路泥泞,每日行不过二三十里。昨日一场冰雹来的急,砸伤了好些人。此刻他披着厚厚的裘衣坐在车中,听着外头寒风呼啸,车顶都被砸的咣咣作响,很有些惊惧,忍不住想看看外面的情况。车窗才开了一道缝,刺骨的寒风便涌了进来,疾风卷了枯叶,吹得人睁不开眼。

    方青得了吩咐,一路上格外心,生怕他磕了碰了的,回去无法交代。一听见声音就凑过来了:“殿下,这里风太大,您还是进去吧。”

    话一出口,便被寒风撕的支离破碎。元景只好关上车窗,隔着一层厚毡问:“还有多远?”

    方青看了看天色,估算道:“还得走个十几日。”

    他们上路之后,又有捷报传来:渠犁四方守军已破其三,国灭只在眼前。照这个速度,只怕他们人未到,仗就完了。当下一声苦笑,令他告知马统领,今日不赶路了,先去最近的驿馆休息。

    饶是如此交代,他们赶到驿馆之时,天地间也已无一丝亮色。驿馆门口挂着的灯笼随风飘摇,二十余名驿吏候在门前,诚惶诚恐的将太子迎了进去。元景枯坐一日,下车时腿都僵了,被曹如意扶着,跌跌撞撞往里去。随行的医官照例来给他请脉,御寒的汤药还没送上,他就支撑不住睡过去了。方青见他睡着了还不忘攥着自家公子送他的刀,叹了口气,轻轻地给他盖上被子,连同七八个御林卫守在门外。

    长夜幽静,连雨也停了下来。他们行了一日,都有些困乏,曹如意年纪最,一会儿功夫了个好几个哈欠。方青见他困的直晃悠,低声道:“不如你先去睡一会儿,过两个时辰换班时再来?”

    曹如意手里攥着他的宝贝玉佩,连连摇头:“没事,我不累,我刚才看见虫子了,太子向来讨厌这些,万一给它们跑进去就糟了,还是守着他吧。”

    方青笑道:“你困糊涂了?这种鬼天气,连狼都不肯出来,哪来的虫子?”推了他一下,催促他去休息。

    曹如意道:“真的有!”低头找了一番,以剑尖挑起一物:“你看。”

    雪白的剑尖上果然有一只指甲大的黑虫,触角微颤,像是还未死透。方青定睛望了许久,总觉得这虫子有点眼熟,未等他想明白,只听得身边几声闷响,数名御林卫皆昏迷倒地。

    作者有话要:  谢谢这个月浇灌营养液的欣宝,二水,盏楹,江城子,

    6月份遇到好几个天使,超级开心,龟速的我七月份也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