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密谋
元景对逃走全无头绪, 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扶起来, 惊讶道:“外头守卫重重,怎么出得去?”
曹如意道:“劳烦陛下与臣互换衣服, 待会儿您跟在薛大人后头, 柳公公会替您掩护, 外头已经准备好了, 等薛大人的马车出了宫,就会有人接应您到藏身之处。”
他二人身量相当,在这漆黑夜色之中,确是有瞒天过海的可能, 柳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元景一听却急了:“这怎么行,我走了, 你们怎么办?”
曹如意道:“陛下,楚驭以您圣躬抱恙为由,专权独裁, 行大逆不道之事,百姓虽然被他蒙蔽, 但这阵子他多番遇刺,明已经有忠臣义士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只要您离京后召集兵马, 振臂一呼,他的谎言便能不攻自破,稍明忠义的人也不会奉他伪诏了。至于臣的生死, 请您不要在意,天子落难,怎么能没有人为了您流血,能做第一个,臣与有荣焉。”
薛乙在一旁笑道:“得好,陛下,臣别无长处,只知看病救人,只要还留在宫里,您的病便养不好,臣先前已被您难为过一次了,这一回再治不好您,也愧对先帝识拔臣于微末,又赐臣尚药奉御之职的恩情了。”
柳已不声不响地收拾出一袋金叶子,此刻捧到元景面前:“陛下,这些您带着,路上用得着。”
元景听他们众口一辞的,愈发急了,连退了好几步:“不行不行,我走了,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况且就算出去了,我又能躲到哪里?这个时辰,城门都关了。”
曹如意安慰道:“您先躲到臣之前住的民巷里,再过一阵子便是除夕,到时候京中各色人往来不断,又无宵禁,咱们的人趁夜送您走,先去渠犁,那里如今是乌善王子主事,治下之臣也是先帝挑选过的,都是仁义厚道之人,必定会护您周全。”
元景忽然明白过来,当日父皇送自己去监军,又力排众议,立十六岁的乌善为渠犁王的用意,桩桩件件,都是在为自己铺路。鼻腔里一时酸酸的,静默片刻,才道:“朕知道你们忠心,只是这样是不行的,你们能在京中安然无恙这么久,是因为他后来答应我,不再去寻你们,我要是消失了,只怕他能将京城翻个底朝天,我就算躲到地底下,也会被他挖出来,到时牵连之众,难以计量,就连昭容夫人也保不住了。”
曹如意沉默了一瞬,忍不住道:“陛下,其实您原也不必保她。”
元景摇摇头:“朕答应过要护她周全,君无戏言,这种话以后不要再了。”
曹如意急道:“可是您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受苦啊,那个乱臣贼子是绝不会放您走的!”
话音才落,门口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名宫人细声细语道:“柳公公,王爷听陛下身子不爽,要来探望,软轿已过安丰门了,您仔细准备着。”
房中诸人脸色顿变,柳应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虽还勉强维持着平静,可额头冷汗已经滴了下来,他六神无主地看着元景,颤声道:“陛下,怎、怎么办,王爷要来了。”
元景当机立断道:“你先送他们出去,待会他过来,只我肩膀不太舒服,叫薛太医来给我看看罢了。”曹如意此番入宫,也是千难万难,岂肯就这么离开。元景坚声道:“他马上就来了,现在就算我出宫也是无用,况且在京中逗留太久,总归不安全,你回去后,先想法子把昭容夫人送走。除夕那晚,备上两匹马,在长宁殿密道出口等我和柳。”转而看向薛太医:“您家眷众多,只怕难以带走,今晚之事,您权当不知情,只和从前一样,料就算我日后逃走,他也不会迁怒到您身上。”
仓促之间,曹如意也难与他细细分辨,只是听他一席话有条不紊,不像是敷衍自己的虚话,况且贼人近在眼前,今日也确实逃脱不得,只要顺其意而行。临别之际,元景将他拉到一旁道:“先前他我下毒害他,此事大有蹊跷,你身边若还有方便走动的人,替我去北疆一趟,查个明白。”
曹如意对此人深恶痛绝,他切齿道:“什么下毒,多半又是他为了师出有名,随便塞给您的罪状罢了,您莫要被他骗了。”
元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我,若真如他所,这宫里只怕藏有奸细,假以时日,必成大患,就算他的是假,此事也终归要查一查才安心。”
曹如意闻言一振,这才明白过来,当即拱手道:“陛下放心,我这就着人去查。”
不多时,诸人散去,寝殿中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寂静。元景捡起一朵被风吹进来的梅花,思及刚才种种,总有些如梦似幻之感。司衣局送来的冠服尤在桌上,他抚摸龙袍上的玉片,长长地舒了口气。
楚驭来时,元景已经躺下了,他一眼望去,便看到元景侧身而卧,被子只盖到胸前,露出单薄的肩膀。柳替楚驭解下被吹得冰凉的大氅,以气声道:“太医才走,陛下不舒服,就先睡了。”
楚驭见桌边还放着一瓶药酒,随口道:“他没擦药?”柳一怔,这才意识到房中并无药酒味,心中暗悔没把戏做足,没等他想到辞,楚驭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拿过药瓶,朝里间走去。柳无声地在他身后拍了拍胸口,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楚驭调暗了灯烛,这才脱衣上床,将人抱了过来。元景才与人密谋出逃,多少有些心虚,虽不愿搭理他,也还轻轻的“嗯”了一声。这一声带了点鼻音,颇有些撒娇之感,楚驭腹下血气一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睡你的。”然而大手却探入被中,解开他上衣的系带,元景只当他又来了兴致,有些厌憎地往下缩了缩。过不多时,便听他放下一物,又有双手搓揉的声音,继而肩头一暖,他温暖粗糙的大手已探了进去,握住自己瘦削的肩膀,轻轻按摩起来,一股浓烈的药酒味旋即在床帐中散开。元景回身看了他一眼,楚驭见他目光奇异,看了看掌下:“我手重了?”话间,又放轻了不少。
元景这才明白过来,他转过身,有点不自在地看着楚驭:“你……”虽然开了口,却也不知道该什么。这样的楚驭有些陌生,他记忆中的大哥,几乎从不做这种事。
楚驭动作未停,道:“前几天跟太医学的,以后阴天下雨,我就来给你揉一揉,这里就不会这么痛了。”
元景还保持着那个不怎么舒服的回望姿势,他眨了眨眼,也不知该什么。楚驭捏了捏他的脸,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好了,乖乖睡觉。”
元景背过身去,眼睛闭了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肩头热意源源不断而来,确是久未有过的舒服,他迟疑了很久,低声道:“别按了。”
楚驭“嗯?”了一声,又换了个手法:“怎么,不舒服?”
元景看着自己的掌心,声音有些闷闷的:“很晚了,睡吧。”
楚驭听他语带倦意,只当他是累了,下床熄灯洗手之后,才将元景搂回怀里。他血气本就旺盛,以药酒通络许久,此刻掌心滚烫如火。元景生就畏寒,被他拍了一会儿背,不自觉的往他掌心里贴。楚驭笑道:“挤什么?”手臂一张,将他扳过来,整个纳入怀中:“冠服都给你送过来了,怎么不试试?”
元景没吭声,他埋到楚驭胸前,只觉得有一物硬硬的硌人,也不知是什么。他这阵子总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楚驭早已习惯,久等不来回应,只叹了口气,便没什么了。元景听着他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有些别扭道:“……怕穿了就要嫁给你。”
楚驭一楞之下,笑出了声,在他暖热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好,你答不答应,除夕那天都让你出去,行不行?”
元景听了这话,像是才放下心来,虽还是无什么热情可言,但楚驭低头亲他之时,乖乖地扬起了脸。楚驭给他冷置久了,得见这一点柔情,都有些舍不得放手,捧着他的脸颊,与他鼻尖相蹭,声音有些沙哑:“听到不用答应也能出去,就这么高兴?”
元景揣摩着他的语气,也不像是要动怒的样子,声音很地嗯了一声。楚驭听他言语坦率,反而有种愉悦之感,在他耳尖子上咬了一口,装作没奈何的样子:“好罢,谁叫你现在这么难哄,难得能让你高兴一下,大哥心急几天也不要紧。”
元景在他胸口碰了碰,只觉像是摸到一块玉佩似的东西,他瓮瓮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夜里雪大么?”
楚驭未料他会主动与自己闲聊,:“还好,怎么?”
元景迟疑道:“今天坐在窗边看雪的时候,想起你送我的白鹿了。”
楚驭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它们都还在鹿苑里,你想看的话,明日我叫人牵过来?”
元景在他掌心里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想念我父皇了,早知道在太一楼会惹得他那么生气,真该早些送给他。”
楚驭顺着他的话,忆起当年的事,心中也有些怅然之感,下颌在元景发顶亲昵蹭了蹭,有些歉疚道:“那明日我叫人把它们送到太庙去,先帝知道你有这份孝心,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元景一只手搭在楚驭胸前,扬起有些潮湿的脸颊,看着他道:“放它们走吧。”
楚驭哪里不知他心中所想,沉默了半响,扣着他的手道:“嗯,你放就放,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想怎么样都可以。”
元景把脸埋进他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去长宁殿住几天。”
楚驭有些惊讶:“去那里做什么?”
元景埋得更深了,温热的嘴唇贴在他胸口:“我想父皇了。”
楚驭见他温顺乖巧至此,心中满是柔情,只想他再问自己多要些东西才好,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大哥明天送你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元景眼中有些酸涩,几乎想要落泪,“嗯”声道:“……谢谢你。”
楚驭抚摸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真要谢我……”话还没完,元景已经推开他的手,游鱼般从他怀里退开,钻到被子里不出来了。楚驭哭笑不得,温言哄了许久,才把他给哄出来。待夜色深重之时,楚驭看着他枕在自己肩上,安静睡去的面容,无声一笑,只觉云翳渐开,天将破晓,极轻地在他红润的唇上一吻,这才搂着他,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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