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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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深寒, 营地内的寂静直到后半夜才被破。魏太子酒酣兴浓,回帐后又与蚩龙闲聊半响, 谈及秦雁锋帐内情形,蚩龙道:“殿下放心, 我给他们用的不是一般的药, 越想忍, 药力就越强。燕帝喝的多, 此刻更是耐不住,秦将军岂有看着心爱之人饱受折磨之理?”

    魏太子与他相视一笑,这才和衣入睡。他心情亢奋,睡得也浅, 朦胧中听见亲卫匆忙来报:“殿下,楚驭不见了!”这才霍然惊醒。

    带着人匆匆赶去之时, 只见罩在囚车上的毡毯已被掀开,蛛网般的铁链之中,歪躺着一名守卫的尸体, 另一人也从帐后被抬了出来,胸口黑血冻结, 已死去多时。

    魏太子森然道:“怎么回事!”

    当夜负责值勤的队队长闻讯赶来,据实禀道:“今夜并无可疑人等进出。”探马营也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士兵过来,一查便知, 楚驭是被人放走的。

    魏太子脸色铁青,咬碎了牙根砸出几个字:“去把秦雁锋带过来!”

    许是酒劲作祟,秦雁锋今晚睡得极沉, 亲卫连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只得破门而入,这才将他唤醒。其时他头脑昏沉,手足也虚软无力,下意识抬起手,示意元景扶自己起来,然而抬眸之际,才发现元景不见了,不由怔了一下。

    亲卫不解其意,只是一味催促他快走,秦雁锋无奈,只得带着几名亲信,随他去了。各营士兵已被召醒,正山上山下的奔走巡逻,秦雁锋一见这场面,便知不对,到了关押之处一看,果然见囚车中空空如也。魏太子负手站在雪地里,脚下横尸两具,正是当夜看守之人。他一见秦雁锋到来,脸色愈发阴沉,他还未开口,就听他的心腹将领喝道:“姓秦的,看看你的人干的好事!”

    秦雁锋查看尸体伤口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去,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这是何意?。”

    那名将领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手臂才一抬,便被秦雁锋身后的亲信挡住了。他们先前受魏太子暗害,心中本就存了一口恶气,此刻见太子的人马竟敢对老大动手,立刻冲上前去。两方人马僵持不下,眼雨西看便要激起一场恶斗,秦雁锋冷眼旁观,全无劝阻之意。

    千钧一发之际,魏太子怒喝道:“都退下!”命几名侍卫上前将自己的人带了回来,这才勉强稳住局势。火光之下,只见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冷声道:“秦将军,你身边的那个异族护卫现在何处?”

    秦雁锋扫了他一眼,冷淡道:“殿下问他做什么?”

    先前那名将领朝地上唾了一口,索性将话挑破:“就是他把姓楚的放跑的!你还想隐瞒不成?”

    秦雁锋身边亲信立刻回骂道:“放屁!”转头看了看自家将军,却见他眉峰蹙起,似在回想什么,忽然没了反驳的底气,声提醒了一句:“将军?”

    秦雁锋脑海中尽是元景先前提及楚驭时,欲言又止的样子,迷雾般布满胸口的不安之感,忽然破开一个口子,昨晚元景的反常表现,还有刚才空空如也的寝帐,此刻全都浮现出来。

    那名将领见他久久不语,气焰愈发盛了几分,恶狠狠道:“你问他,就是他引狼入室,要我,不定他跟燕国人也是一伙的!”

    魏太子身边一名老将抬手止住这些无意义的争执,朝秦雁锋道:“秦将军,你耽搁一刻,敌将便多逃一刻,兹事体大,还望你早下决断。”

    秦雁锋收敛心神,朝侍卫道:“去把九找过来。”

    那老将道:“只怕如今人已经走了。”见秦雁锋一脸不信,唤来巡逻的守卫,果然有人在戊时见过元景,问时,是将军头疼,命他去请军医。守卫不疑有他,由着他离去了。

    秦雁锋从前在他们那里吃的苦头多,听他们言之凿凿,也未立刻相信,脑海中飞快思量起真伪来。

    那老将见他面带疑虑,朝魏太子看了一眼,得到首肯后,方才开口:“殿下原不想拿这件事惹得将军烦忧,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了。将军可知那少年是谁?”

    秦雁锋心头剧烈一跳,不动声色道:“是谁?”

    那老将轻叹一声,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望着秦雁锋,明明白白道:“他就是燕国皇帝。”

    周遭一片寂静,就连秦雁锋那几名忠心耿耿的护卫也哑了声,众人交头接耳,齐齐望向秦雁锋。他神色不变,语气亦不起波澜,只有仔细聆听,才能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只听他沉声道:“敢问殿下,这消息从何得来,您又是何时知晓的?”

    众人闻言,也是一肚子疑惑,此事干系重大,远胜擒获敌国将领,若是太子一早得知,实在不该放任这少年随便走动。

    魏太子目光未动,缓声道:“当日你带他回来,我身边便有人看他眼熟,他像燕国皇帝,诚如将军所,此事干系重大,尚未查明之前,实在不宜走漏风声。我私下里已派人回朝,叫了曾去燕都朝贺的臣子过来辩认。他大概是听到风声,这才带着楚驭跑了。”他顿了一顿,语气冷了几分:“若是早知将军时时看管,还能让他金蝉脱壳,我真该将他先囚起来,细算起来,也是我大意了。”

    话虽的谦虚,但字字句句都在责怪秦雁锋看管不利。秦雁锋的亲信们眼见这个大过错就要扣过来,他本人却不发一语,似有默认之意。想魏太子一派,本就对他们敌意深深,如今他们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回朝之后,更不知要被怎么找麻烦了。一念至此,均焦急不已。

    其中一人挖空肚肠,分辩道:“这子一肚子坏水,处处哄骗我们将军,将军是一时着了他的道,也……也是没想到营地守卫如此松懈,竟能叫两个大活人凭空飞了。”

    魏太子身旁那位脾气火爆的将军立时便发了难:“你算什么东西,殿下面前,也有你话的份,还不退下!”

    那人扯了一下秦雁锋的衣角,急道:“将军!您倒是话啊。”

    魏太子冷眼旁观,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开口道:“看来你还是不信。楚驭与燕国天子自幼相伴,情谊非常,早已不是秘闻。将军以为,他为何欣然答应前来赴宴?又为何在席间对着一个的侍卫青眼有加?正是因为,写信的是燕天子,站在你身后的也是燕天子,后来他去而复返,更是既为国事,也为私情。试问普天之下,除了燕国天子,他的老情人,谁能让楚驭甘冒风险,屡屡置生死于不顾?”

    秦雁锋手背上青筋爆起,呼吸都在发颤,他指骨骨节攥的发白,好容易才平复下来:“如今人已经逃了,是真是假,也无从查证。”他身边的人一听,顿时心中暗喜。魏太子皱了皱眉,才要开口,他下一句话跟着抛了出来:“不过殿下放心,我既能将人带来,就绝不叫他从我手上逃走。”

    元景已经记不清昨夜是怎么结束的了,药力消失后,快感如烈火一般,烧的他理智全无。他被欺负狠了,之前的矜持骄傲全抛到脑后,什么话都喊出来了。记忆的最后,停留在楚驭把他紧紧抱在怀中,不住亲吻的画面上。

    似乎只了一个盹,便被人吵醒了。他疲惫地睁开眼睛,见楚驭肩落寒雪,才从外面回来。元景脸颊一热,下意识闭目装睡,那边却已察觉,俯身亲了他一下,哑声道:“天要亮了,我们回去再睡。”

    元景心中万般不愿同他亲近,但也知现在耽误不得,只得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下床时腰身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楚驭扶着他,顺势将那件厚厚的大氅裹到他身上。外面寒风刺骨,元景身上热症退去,倒也不怎么抗拒,只是两人相触之时,他只觉手背一热。本想问上一句,又抿唇忍住了:横竖他死不了。

    一夜过去,山中积雪盈尺,两只野兔正窸窸窣窣地在洞口避寒,被他们的脚步声惊走。元景一眼望去,神思有些恍惚,一瞬间想起四年前,楚驭带着自己去山中寻鹿的事。也是这样的寒天雪夜,陪着自己的也是这个人,那时候什么担忧顾虑,危险困难,全没有放在心上。外间风声如吼,他仍能在这个人身边安然入眠。

    一念至此,眼窝有些发红。楚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似乎也意有所感,微一低头,不确定道:“回京后带你出去玩?”

    元景一声不吭,低着头往前走,没走两步,便被楚驭揽住了,他似乎气力难支,身体的重量倾了不少过来。元景沉默地挽住他的手臂,与他并肩而走。楚驭一路不发一语,始终眉头深蹙,看着前方。元景心有不安,耳边听到他将咳嗽声压抑在嗓子里,犹犹豫豫地碰了碰他的手,果然滚烫如火,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元景解开大氅,欲给他披上,楚驭惊讶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推却道:“你自己穿着,我不冷。”元景鼓着脸,就是不肯听,楚驭无奈,只得一展大氅,将两个人都裹住了。身前无所遮挡,寒风直往脖颈下钻,不一刻元景便冷的手心冰凉。他刚了个寒颤,楚驭便察觉到了,本想把衣服给他,孰料才一动作,那边便搂住自己的腰,摆出一副死也不分开的姿态。

    这场面就是在最甜美的梦境里也没出现过,楚驭疑心自己是烧糊涂了,低头看了看环着自己的手,心头阵阵发暖:“担心我了?”元景把头垂得低低的,只能看到睫毛微微颤动,楚驭笑了一声:“大哥没事的,你既肯跟我走,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送回去。”

    话虽如此,可一夜缠绵过去,他身上的伤口已重新裂开,元景缩身在他怀里,时不时就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不由焦虑道:“你出来前就没交代手下接应?”楚驭摇摇头,抑制不住地轻咳了一声。元景不死心,追问道:“你的影卫呢,他也不知道你的去向?”

    楚驭回忆了一下,道:“对你动手的那个?赶走了。”

    元景未料他居然全无准备的跑来送死,又急又恼,脱口道:“你对我动手的次数更多,也没见你自己识相走人!”

    楚驭把他仰起的脸往怀里一按,“嗯”了一声:“陛下还没出够气,心情不顺,微臣不敢走。”

    元景身体一震,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故意的?苦肉计?”楚驭神色难言,揽着他的手抱得更紧了些。元景语气陡然冷淡下来:“早知你的这个主意,我就不该救你。”他甩开楚驭的手,快步朝前方走去,楚驭从后面将人抱住:“听话,大哥没力气了。”

    元景肩头一阵颤抖,猛然转过身,重重地推了楚驭一把,楚驭胸口伤处正着,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沫子来。元景眼睛里都是水雾,冲他吼道:“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指望我感激你么?我都了,我受够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话!”

    楚驭与他云雨欢爱了一整夜,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他倚在自己肩旁的温度。只觉两人虽一时回不到从前,但重归于好,总是近在眼前之事。此刻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阵痛楚,只觉昨夜种种,好似大梦一场,半响才开口:“……嗯,知道。”

    一句应出,元景怒气更甚,解开冻得发硬的大氅,往地上一掼,便要离去。忽然之间,楚驭神色一变,仰头朝天上看了一眼,将他一把拉了过来。元景忿然抵抗:“你又做什么?”

    楚驭压低了声音:“他们追过来了。”

    只听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唳,元景抬头一看,正是秦雁锋驯养的那只探鹰,顿时惊的全身发凉,细听之下,似乎连风声之中都带了金戈之音。楚驭耳力过人,略一留神,便判断出守军的人数和大致位置,他安抚道:“没事,离我们还远。”捡起大氅,将元景兜头裹住,带着他往密林深处走去。

    魏太子铁了心要拿下这个大功劳,只留了三百守军,将其他人都派了出来。这拨人本就是脚力非凡的急行军,此刻虽还有些距离,但探鹰既已看到他们的位置,追上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元景心急如焚,见楚驭一味东寻西找,所行之路距燕关越来越远,不由急道:“他们的探鹰还在,藏不住的,你别管我了,我们分开走。”

    楚驭恍若未闻,步伐却越来越快,顺着地上四足野兽的足印,在山坡背阴处寻到一狭窄隐密的雪洞。此处林深树茂,冻硬的寒雪沉沉地压满枝头,天色虽已大亮,却少有光芒落进来。猎鹰一时寻不到目标,在空中盘旋不止。

    楚驭牵着元景的手,让他钻进去躲着,元景不解其意,但也乖乖照做了。他一进去才发现不对:“这里太了,藏不住我们两个人……”作势又要出来,楚驭按着他的肩膀,坚声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乖乖在这里等着,要是晚上我还不回来,你就自己逃,顺着刚才那条路走,翻过两座山,就有一座燕国哨岗,记住没有?”

    元景愣了一下,颤声道:“你自己去?”

    楚驭抬手替他将头发捋到耳后,温声道:“嗯,大哥累了,带着你走不快,你就在这里睡一觉,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因为高热的缘故,他声音哑的厉害,衣襟上暗色氤氲,似乎有血从里面透出来。元景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里一阵慌乱,强作镇定道:“不行,你带着伤,还是我去……”

    楚驭道:“听话。”他的语气十分温柔,然而动作却不容抗拒,元景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口不择言地阻道:“你…你别白费心机了,就算你把我带回去,我也只跟阿善在一起。”

    楚驭“嗯”了一声,替他将大氅的毛领按下,转身便要离去。元景心中的恐惧一瞬间没顶而来,他一把攥住楚驭的手:“你别去,我不想让你去!”

    到最后,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楚驭无奈,半跪下来,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语气更加温柔了:“大哥也不想去,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这次过来,本只是想看看你,可多看你一眼,我就多一分不舍。来赴宴前我就在想,要是这次不能保护好你,我以后的日子也没什么乐趣了。我实在没想到你会来救我,好不容易又握住你的手了,就是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舍不得放开的。可现在不去不行,再拖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你乖乖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了。”

    他手无寸铁,又浑身是伤,这一去危险之大不必多想。元景抱住他的手,就是不肯放开:“你骗我的,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楚驭苦笑道:“不会的,知道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

    元景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才不信你,你上次也这么的!还不是…你这个骗子,混蛋!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了么?”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发出哭声。

    楚驭俯身抱住他,搂着他的手竟有些发抖:“不哭了,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心里还有我。”

    元景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哭得话都不利落了:“谁惦记你了!我才不在意你的死活,是你把我从京城赶出来的,你就该把我送回去!别想就这么走了!”

    探鹰长啼了一声,似乎已在间隙中窥见了猎物的踪影,楚驭神色一凌,不由分地将元景的手按了下去:“好了,进去躲着!”

    元景手心一空,心绪也跟着乱了,他哭着吼道:“你敢走!你要是走了,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了!”一边,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楚驭本就万般不舍,一看到他如时候那般,着急追赶自己的模样,更是心如刀绞,简直不敢再看他,狠下心来,疾步走到他身前,将人一把抱住,狠狠亲了一下。

    元景只听他在唇齿间道:“我不好,别原谅我。”后颈一阵剧痛,就此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  之前不太舒服,鸽了大家好几天,实在很抱歉,谢谢一直等着我的天使,这一更留评的都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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