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后重生
热气扑面而来,梅林深咳嗽着睁开眼睛,不过一瞬,又赶紧闭上了——眼珠子被熏烤得疼!
即使只有一瞬,也足够他看见满屋子的缭绕浓烟,和映照在门窗上的乱舞火光。
呛鼻的烟雾直往鼻子里钻,引得他咳嗽不止、喉咙发痛,浑身发烫,仿佛身置蒸笼之中,几乎要熟了!
梅林深捂住鼻子想坐起来,却觉四肢无力,腰部更是使不上力。
是了,朱红色的圆柱和窗框,金黄亮光的丝绸床帐上绣着凤飞九天,淡绿色的流苏垂挂,墙上一幅江边望月图——望月楼的每一个房间内都挂着这样一幅画轴。
浓烟从门缝间涌进来,随着气流来回滚动,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梅林深咳得内脏都要蹦出来了,胸部一阵阵抽痛,带动脑子也清醒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记得昏过去之前,他就死在望月楼的一楼大厅内,被烧毁掉落的横梁砸了个正着!
燥热糟糕的环境让他没有时间多想,不顾身体的绵软,调动全身的力量胡乱穿上鞋子后,一把拉开门!
屋外是内室走廊,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人恐慌求救的大叫声夹杂在一起,让人的心瘆得慌!
根据死之前的记忆,梅林深扶着墙挪到往下的楼梯上,移到一半时,整个人冷不丁地抽搐了一下:望月楼的楼梯中间有一个岔口,一条通往一楼大厅,一条通往后院,他上一次就是去了大厅,才会被横梁砸死!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又在之前睡觉的房间里醒了过来,但既然重新活了过来,他就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梅林深当即走了另一条路,往后院而去,途中衣服被火焰撩到、皮肤也被烤得阵阵作痛。
因此来到后院看到一个蓄满水的水池,二话不犹豫,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呛人的茫茫浓雾中,被水冰过之后,身体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梅林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后院里只有他一个人泡在水里,衣服上的火早就被水浸灭了,他挥舞着无力的手臂,预备往岸上爬,却半天都在原地转,身子一沉一浮的。
半晕半醒间,梅林深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之前之所以看着横梁砸下来却不躲不避,是因为他好像中了毒,想躲也躲不了,而结合刚才起床和下楼梯的艰难,他确认自己确实中了毒。
在一米多深的水边费力扑腾了好一会儿,就是四肢不听使唤爬不上去,梅林深欲哭无泪,难道他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有一次重生的机会改变命运,却仍然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少爷?少爷!少爷,你在哪里啊!”
粗犷的男声传来,梅林深精神一振,他来望月楼没带厮,以自家到望月楼的距离,家里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但为了活命,只好选择厚颜无耻:“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你快把我拉上去!”
喉咙受到烟熏火烤,他的公鸭嗓叫得突兀又难听。
很快,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的青年汉子穿过浓雾来到池边,看到梅林深,脸上一喜:“少爷,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着,双手一个用力,就把梅林深给拖了上去。
梅林深趴在池边喘气,青年汉子蹲下身来,帮着把衣服上的水拧出大半,也不话,双手一个使力,就把失去行动能力的梅林深扛到了肩膀上。
拐来拐去,最后来到外面清冷的大街上。
此时正值深夜,除了闭户不出的人家,其他人都被望月楼的大火给吸引过去了,青年汉子扛着梅林深往僻静的地方走。
梅林深唯恐这人认出他不是自家少爷后,就把他扔在这里,便一直闭口不言,谁料胸口却越来越痛,呼吸也吃力起来。
他只好轻拍青年汉子的肩膀:“兄台,我、我中毒了!”
“啥?”青年汉子脚步一顿,把他放到地上,大吃一惊:“你你中毒了?!”
梅林深背靠墙,喘着气道:“多谢兄台、把我从里面带出来,如果、如果你能带我去看大夫的话,那就、就更好了!”
汉子脸上表情多半是焦急:“少爷的哪里话,我答应过夫人的,你一定得好好的活着,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完,又把梅林深背了起来,奔跑的速度比先前加快了两分。
梅林深趴在他背上气息奄奄,心想这男人要么眼瞎认不出人,要么脑子有问题,要知道他娘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昏昏沉沉地被背了一路,梅林深心里也越来越绝望,青年汉子带他跑了四条街,敲了七八家医馆的门,一家都没敲开,反把自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隐隐约约的,他听到青年汉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哭腔:“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都不开门,少爷可怎么办啊?!”
梅林深心里一热,死之前能有个陌生人为他担心着急,好像也没那么凄惨了。
唯一的遗憾是,他在这段时间里想通了中毒以及望月楼起火的整个事件,想明白了是谁要杀害他,可惜却没有命能去报仇了!
他有气无力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何边舟,少爷,我叫何边舟!”
梅林深轻轻的「嗯」了一声,若来世还能记起,他一定会报答这个在死之前最后对他好的人。
何边舟兴许体力到了极限,忽然虚脱地松开了手。
梅林深就这么从他背上一滑而下,摔到了地上,胸膛被青石板路凸出的石子硌得生疼,睁开眼睛,视线清晰了许多。
“啊,摔着少爷了!”何边舟大叫一声,把梅林深从地上扶起来。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轱辘滚动的声音。
何边舟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
梅林深倚着他的胸膛,双眼微眯望过去,那是一辆用华贵精美的云锦所包裹的马车,青蓝色的车帘随着马车行走一摆一动,其上银色暗纹在黑夜中不时发出亮光来。
驾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伙子,五官端正,身着蓝色半臂短褐,蓝色抹额中间缀着一块碧绿圆玉,足见主人家有多富贵。
马车经过二人面前时,车内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停车!”
“是,少主。”驾车人止住马车,跳下来,转身把车帘给掀了起来。
一个锦衣玉带、和梅林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手握着一把扇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站着,目光在何边舟身上一扫,开始上下量梅林深。
梅林深半死不活地回视。
少年用扇子指着他,问何边舟:“他怎么了?”
何边舟回答道:“我家少爷中毒了!”
少年微微弯下腰来,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神色淡淡语气平平,看不出喜怒哀乐:“火烧水浇又中毒,还留着一口气儿,呵。”
梅林深现在确实很狼狈,一身衣料不错的衣服被火烧得破破烂烂,浸了水之后贴在身上,刚才又在地上沾了污泥,原本束髻的头发更是散乱下来糊了一脸。
何边舟看不出少年是好是坏,本能的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梅林深心口一窒,立时吐出一口黑血来!
“少爷,少爷?!”何边舟惊慌喊叫,更加失措起来。
少年往车里的方向歪了下头:“我能救他,把人带上来吧!”
何边舟半信半疑,低头看梅林深,梅林深冲他点点头,心想事到如今,干脆赌一把!
车帘放下,马车继续向前行去,而望月楼那里的大火还未熄灭,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数年后,箫月城。
刚下过一场不大不的雨,雾气氤氲,弥漫着一股湿润清新的气息,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青石板街道上,一穿淡黄色长衫、头戴草编斗笠的少年,牵着马慢慢走过,正是如今化名为赵则年的梅林深。
观江楼是几年前刚办起来的一家酒楼,规模较大,三层楼高,生意红火,客源不断。
老板何边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长相一般,话憨实,偶尔和人侃起来,会被取笑是庄稼地里出来的。
赵则年止步在门前,抬头量红底黑字金边、刻着「观江楼」仨字的牌匾,不到一秒,二甩着白巾跑出来,张嘴就有哈气:“这位客官,是尖还是住店呀?”
赵则年把缰绳交给他,径自往里走:“你们老板呢?”
二愣了愣,飞快答道:“掌柜的在楼上歇息!”把马牵到一边,把缰绳绑到柱子上。
一楼大厅招待一般客人,二楼一半面积和一楼大厅摆设一样,另一半则是相连的包间,用来招待贵客。三楼,则是掌柜的私人地方。
赵则年在楼梯口停了停,往三楼而去。
登上楼来,好奇地量着这里的环境,浑厚的男中音从他背后传来:“你是谁?”
赵则年微微一笑,转过身去。
那人边往这边走,边用严厉的声音道:“难道二没告诉过你,三楼禁止任何人上来的吗?”
赵则年不自觉地笑容加深,一边取下斗笠,抬起眼来,嗓音略带沙哑:“何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