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富贵居拍卖
赵则年抹了一把脸,道:“你喷了我一脸的口水。”
阿香脸一红,尴尬地低下头。
赵则年本就是故意戏弄,于是笑道:“还不快去给我洗脸水?”
“是是是。”阿香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走到门外,赵则年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没有睡饱,他头有点晕。
洗了脸,他又让阿香端来午饭,慢悠悠的吃着,阿香原本还能耐心的等下去,见他不慌不忙,便憋着怨气出去了。
天黑了下来,阿香又来禀报了一次,英姨娘去送晚饭,仍然被看管的人拦在了门外。
感觉时候差不多了,赵则年大大方方的走出了许府大门,到街上买了些吃的,又翻墙入内直奔祠堂,藏到门外树木的阴影处。
祠堂门外站着两个下人,一脸疲色。
赵则年猜他们已经看了一天,难免疲惫,便低头在地上捡了两颗石子,照准扔了过去,石头在二人的肩膀上,那两人虽然还如先前般站着,目光已经呆滞。
即使如此,他也没从正门进去,而是翻了后面的一扇窗户。一进去,他就把窗户关上了:“许源,是我。”
祠堂里没有掌灯,许源跪在硬实的地板上,面前是大大的牌位,惊异道:“则年,你怎么来了,心被我爹他们发现!”
“外面的人被我点住了穴道。”赵则年皱眉:“有蒲团,你干嘛不用?”
闻见食物的香气,许源放松地跪坐到自个腿上:“爹不让。你还是回去吧,被逮到就不好了。”
赵则年把吃的一一摆放在他面前:“废话不少,赶紧吃吧。”
许源的眼泪是来就来:“则年……”
赵则年闭了一下眼睛,有些忍无可忍,硬是压下了怒气,尽量温和的道:“你能不能坚强一点,能不能硬气一些?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姿态也放开一些,行不行?”
室内恢复了先前的静谧,许源被堵得不出话来。
赵则年见他低着头,一副受伤的神情,连忙轻咳了一声,问:“你后悔吗?”
“什么?”许源抬起头。
“你爹这么对你,大夫人这么对你,你的兄弟也不亲近你,你后悔回来吗?”
许源发出一声轻笑,道:“这算什么?这跟我以前的生活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赵则年顿觉无语,没出息啊,真是没出息!
他想开口再些什么,窗外却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掉过头去,眼光锐利地盯着其中一扇窗户,今晚有淡淡月光,窗纸上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黑暗中,许源咽口水的声音特别清楚。
窗户一开,屋里的俩人都松口气,那翻进来的人原来是冯越意,手里提着一个巧的饭盒。
看清屋里,冯越意也是一愣:“看来我慢了一步。”
赵则年背对放满牌位的桌案,曲腿坐在一个蒲团上:“不晚,这种阴森森的地方,人多才热闹。”
许源吃着两人带来的食物,泪光忽闪。
纵是脾气好如冯越意,也忍受不了,赶紧转移话题:“许源,我想听故事,你编一个给我听吧。”
许源点头,一边吃一边:“那我就我和我娘在一起的生活吧,想想以前,我娘自己种菜拿到街上去卖,她辛辛苦苦撒下的汗水,却被别人贬的一文不值。我在旁边看着,真的……”
黑暗中,赵则年无所顾忌地撇撇嘴,翻白眼的时候,看到冯越意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手帕,并往前举了举,不过许源没注意到,他又把手帕收了回去。
赵则年感觉好笑,忍不住笑了一下。
许源用力地抹了一把流出来的泪水,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屋梁:“后来我娘靠给别人家洗衣服来赚钱,有一年冬天她生病了,那家人嫌弃她动作太慢,就交给了别人来做。那个除夕夜,我们连饭都没吃饱……”
许源吃饱的时候,也得差不多了,问冯越意:“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冯越意摇摇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那么容易。”
几天后,富贵居举办拍卖会的消息传遍了丹溪镇的大街巷,作为丹溪镇有头有脸的人物,许家自然是要去的,元慧突然心善起来,让许源跟着许少良和许风岩一起去,是长长见识。
赵则年等许家父子出了门,紧跟着也出了门,先一步到达富贵居,花尚雪早在二楼订了桌子,柳子昆从后门把他引了进去。
二楼栏杆内分隔着许多房间,供今天来的客人使用,花尚雪出重金,定的是与拍卖台相对的那一间。
赵则年上来时,桌上已放着几碟各色各样的点心和一壶茶,花尚雪一身鲜艳红衣坐在桌旁,衣摆上各色花瓣被风吹到一起,随着她一双腿有节奏的摆动,仿佛鲜活了起来。
“老四,过来。”花尚雪冲他招手。
赵则年定定神,走过去坐下,不怪他愣住,实在是花尚雪足够的风情万种,目光流转间,便照亮了整片室内。
今天的富贵居看起来和往常不同,为顺利举行拍卖会,提前清过场,踏进门来感觉不到一丝烟火之气,特意建造起来的拍卖台下的四个角落里,放了四盏价值不菲的宫灯,照亮一至三楼的整个通顶大堂。
没多久,人陆陆续续的来了。
赵则年双臂趴在栏杆上俯视楼下。
拍卖台被用红锦团簇圈了起来,圈外三面摆着桌椅,财大气粗的周庆天坐在拍卖台前最正中的位置,而土包子许源进了门,就只会呆呆地站着瞎看。
周庆天看见许源,眼睛一亮,喊道:“许源,许大少爷!”
许源迷迷瞪瞪的,左看右看。
周庆天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举高手臂:“在这儿呢!”
许源终于看见,微笑着点头示意,许少良目睹,不由脸色一冷,却是带着许风岩往周庆天那里走去。
许源连忙跟上,刚到那里就被周庆天一把按坐到了挨着的椅子上:“许大少爷,你今天会来,我真是没想到啊!”
许源急的要站起来:“周老爷,这座位也不知是谁的……”
周庆天用力按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这糊涂孩子,这就是你家的位置啊!”
许源愣了一下便坐着了,抬了头,才发现许少良和许风岩的脸色都不好看,都怒目瞪视着他。
赵则年一脸戏谑地看着,越看越想笑。
许源不明所以,紧张的直咽口水。
然后管家许海看不下去了,俯首到他耳旁了些什么,许源的脸色就变了,犹如被烧着了尾巴的猴子,一下子弹跳起来,迅速的站到了一旁。
许风岩冷哼一声,撩起衣摆坐到了他让出来的位置上,许少良也紧挨着许风岩坐下了。
许海拉着许源站到了两人的椅子后面,道:“大少爷,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按惯例,许家只留有两个位置。”
许源满脸尴尬之色,耳朵尖红红的。
“老四……”
赵则年缩回头,放下用以阻隔的垂帘,坐了回去:“花姐……”
花尚雪专心地剥着瓜子,一边道:“这任务不足挂齿,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赵则年听出她语气中的抱怨,笑了一下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寂寞嘛!”
花尚雪朝楼下呶呶嘴。
赵则年摇摇头,声音低沉:“我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推翻一个人原先的所有理念,让他对这个世道甚至是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做到极致,再一击而中!很有意思,你对不对?”
花姐将他邪恶的眼神儿、话的恶意,看得听得是一清二楚,不禁勾唇淡笑。
赵则年把她剥好的瓜子仁抓了一把扔进嘴里,又挪到栏杆那儿去了。
富贵居的管事正在跟许少良道歉:“许老爷,真是对不住!我们不知道大少爷也会来,才没有准备他的位置。”
许少良还没有表示什么,周庆天抢先站了起来,指着右边还空着的椅子道:“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个位置,正好我内人来不了,就让许大少爷坐这里吧!”
许源急促摆手,周庆天不由分,一把把他拉过来,按坐到了椅子上。
许风岩阴阳怪气地斜了一眼,道:“周老爷让座,你还不谢他一声?”
许源恍然大悟,扭头道:“周老爷,谢谢你。”
周庆天笑笑:“跟我,你就别客气了!”他凑到许源耳旁,嘀嘀咕咕地了几句,然后使了个眼神儿。
许源似懂非懂,悄悄看了许少良和许风岩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拍卖会开始了,赵则年索性搬张椅子过去坐着看。
周庆天对许源很热情,每摆上一个拍卖品,就跟许源咬耳朵,许源一开始只会点头摇头,渐渐的话也多了起来,周庆天听他话,偶尔脸上会露出赞赏的神情。
等到中场,已不像一开始那么安静,议论声越来越大,节奏也慢了下来。
一团堆积的黄布中,放着一个上窄下阔的瓷器,釉色鲜亮,在宫灯散发的灯光下透出一层暗影来,衬得花瓶上画的两个女人也显得立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