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回程 船行大海碧波无垠
一直谈到中午, 文靖安本想随萧弘治一起去布政司衙门,请范先生吃个饭,然后道个别, 也把手上的礼物给布政司其他官员送出去, 萧弘治果断拒绝了他, 是他帮忙把礼物拎回去即可, 他也会转告范先生文靖安的一番好意。
文靖安稍作思索相通了里边的缘由,便不再坚持, 将萧弘治送出了行馆的大门口。
等萧弘治三人离去,严素光问文靖安:“你和他之间有事?”
文靖安:“没有啊,正常结交, 刚才你不都听到了?”
严素光冷冷道:“就是听到了才奇怪。”
文靖安:“……”
还好严素光不多深究,道:“我要去见黑城知府和旧党那些官员,他们让我问你一句, 你来吗?”
文靖安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这是你们‘自己人’的聚会, 我一个外人去了不方便。”
严素光:“随便你。”
门口已经有马车在等她,她上了马车,四个穿着黑城府衙差服的衙役跟车夫吩咐了两句,随后护送严素光往南城方向去了,这是黑城知府和旧党在剑州的官员为严素光设宴践行,他们本来也预了文靖安一份,但文靖安刚才跟严素光明确表示了拒绝。
严素光走后, 文妙安即刻问文靖安:“你萧弘治什么意思啊?”
文靖安反问:“你听出他话里有话了?”
文妙安:“听不出才怪!‘孤本孤本’, 明明就是账本,他的意思是等他到了京城你把账本给他?”
文靖安:“对,所以我问他什么时候去京城。”
文妙安:“这我知道, 但他为什么非得当着严素光的面和你整这一出?严素光可是个人精,万一被她听出端倪来怎么办?她刚才都奇怪了。”
文靖安耐心解释道:“萧弘治故意的,他是在保护我们,为我们撇清干系。”
文妙安:“为什么呀?”
文靖安:“你想,要是他私底下来找我们,万一被殷平海的眼线发现,殷平海就算不知道是我们拿了账本也一定会起疑,因为萧弘治私底下找我们本来就不正常,要是萧弘治光明正大找来,还有严素光在场,行馆大厅又那么多人,那殷平海就算知道了也没事,他只会认为萧弘治来找我们是例行公事,寻常闲谈。萧弘治刚才不让我们去布政司衙门跟范先生道别也是这个意思。”
文妙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明明不是很聪明,偏要‘孤本孤本’,学人讲暗语哑谜。”
文靖安笑道:“你千万不要这么看他,他才二十来岁就当了剑州布政使,连那个范先生都肯心甘情愿辅佐他,这些年军务政务一样没落下,在旧党官员泛滥的剑州稳坐布政司,要是没有能力,你觉得他能做到么?这次你只是稍微露了一下苏大哥教你的功夫,他就顺藤摸瓜锁定了你,你想想他多厉害。”
文妙安:“我也就那么一,我知道他厉害,要不然他也不敢殷平海作对。”
文靖安:“这个殷平海作恶多端,现在又来败坏剑州水师,他是真把萧弘治惹急了。”
文妙安:“所以到时候你真把账本给萧弘治。”
文靖安:“回京之后找宁宴商量过再吧。”
文妙安:“好,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文靖安:“没事了,等周洵那边准备好,明天我们就走,还剩半天,你找卢玉邻和杨玄素他们玩去吧,就当放半天假……”
想了想,凑到文妙安耳边声问道:“要不要跟苏大哥道个别?”
文妙安一个激灵,赶紧道:“那可不行!他在军营出不来,道别会有暴露的风险,他周围全是殷平海的眼线!”
文靖安了然,“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文妙安:“对了!”
文靖安:“那你去吧,帮我买些剑州特有的东西,回京之后给宁宴、崇章和农事处的同僚们都送一些,人情还是要做的。”
文妙安一把将他拉出门口,道:“要去就一起去!”
文靖安:“……”
当晚,轮到黑城知府牵头给他们举办践行宴会,萧弘治和布政司那边的官员果然不来了,来的都是些旧党的人以及剑州当地的乡绅和其他州郡的富豪,和萧弘治昨天那场庆功宴明显是两种性质两拨人,由于文靖安和严素光、周洵坐一桌,从头到尾被人敬酒,上来巴结奉承的人一茬又一茬,的话无非是恭维他年少有成、诗政双绝,此番又为国建功之类,充满了官腔应酬的味道,文靖安实在不适应,让“第一高徒”卢玉邻顶替,他自己找了个借口提前从后门走了。
出得门来赶紧换了一口气,八月上旬,剑州的气候相当舒适怡人,既没有夏日的燥热烦闷,也还没到入秋的萧瑟清冷,海风一阵又一阵,吹在脸上暖暖的,文靖安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月悬中天,就快似玉盘圆满,这才忽然记起,没几天就到八月十五的中秋节了。
“又一年了啊……”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日,桑海港边送行的官员站满了道路两边,黑城知府和一系列旧党官员自然围绕着严素光做文章,其他一些官员跟周洵是旧相识,在周洵身旁也围了一大圈,倒是文靖安这边相对冷清,只有那些真正认可他与西海人合资的官员过来相送,文靖安答应他们等到了京城,会尽量将他们调到农事处做事,萧弘治也派了翎玉和剑七过来送行,文靖安谢过,文妙安和翎玉道别,顺便吓唬剑七两句,是剑七要是敢来京城,她让剑七竖着进京横着离京。
中午十二时,呜咽沉重的汽笛声响起,轮船正式离港,先南下然后再东进,照原路回程。
这次回程就轻松多了,主要是心理上没有了压力,谈判基本上算成功完成,出使的五十多个人都能得到一份奖赏,就像是完成了一个大项目,不仅解放了连续大半个月的高压,还得到了圆满的结果,简直是双重轻松惬意。
文靖安也乐得轻松几日,很快便到中秋夜,船行大海,碧波无垠,月色与远处波光交相辉映,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意境完美呈现出来,周洵早有准备,就在海上过中秋,办了一场中秋酒会,算是他们这个谈判团内部的庆功宴。
行程诸多欢乐,等轮船进入东南州郡近海航线,估摸着再过一两天就能到江浙沪三州入海口,文靖安早就收起了一路上的轻松,开始整理思考后面的计划,恰好这些天他在船上闲来无事经常给卢玉邻和杨玄素等人上课,这天趁着课堂时间,跟卢玉邻等人道:“该把心收起来了,在剑州那边你们也看到西海人的船队了吧?我们脚下这种轮船,大盛现在不出三艘,西海人却有成千上百艘,这只是商用船,如果换成军舰,你们想想差距有多大。”
卢玉邻等人皆不言语,严素光在最后排抱着手默默静听,一些前来旁听的官员也都缄口,良久之后才由卢玉邻道:“这恰好证明了老师当初高瞻远瞩,要不是您,大盛现在连一艘轮船都没有,西海人日新月异,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文靖安:“不这些。现在既然更清醒认识到了差距,我们就更要放低姿态学习他们、追赶他们,之前我们做的那些事情都是闹,朝廷对我们很宽松,毕竟成败与否对庙堂那些大人来都无关紧要,就是损失一些银子,但这次回去之后就不同了,无论西海人还是庙堂那些大人都会死死盯着我们,两边都会给我们压力。
“西海人一旦进来,他们一定不会仅仅满足于江州江宁府那一块地方,在他们扩张之前,我们要想方设法拉近和他们的距离,这次回京之后……”
他缓了一口气,将这些天考虑的一件事郑重其事了出来。
“这次回去我算向太子殿下请求把农事处搬到江州来,我会第一个跟过来,我知道很多同僚花了十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就为了从地方调任京城当京官,我这次从京城出来不会强求大伙,要是不愿过来的,我会奏请殿下让诸位官复原职,不会让诸位为难,毕竟到了江州之后,一着不慎,西海人和庙堂两边都会得罪,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底下众人再次陷入无言,就是严素光都没料到文靖安会忽然讲这个话题,半晌后,还是卢玉邻和杨玄素等一批学生率先表示支持,其他鲜有人表态,因为这里边很多人都是从六部或者其他中央官署抽调过来的,特别是户部、市舶司这种衙门的税官,他们担任的都是肥差,从京城到剑州谈判可以,从京城调任江州不行,利益权衡,确实没有必要到江州以身犯险。
文靖安也不强求,就连卢玉邻他也是这么的:“你好不容易进了詹事府,你家人把你送到国子监就是为了这一天,如果你再回江州,我这个做老师的就是毁你前程了。”
卢玉玲当即道:“老师!如果是以前我会这么想,可拜在你门下帮你做事这一年多,特别是这一趟和你去了剑州,我是再也不肯挂个官职潦草一生,与其浑浑噩噩混日子,不如跟着你为大盛做些事。”
杨玄素等人一批年轻的学生纷纷附和,文靖安抬手住了他们:“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不过你们再想想吧,和家里人一声,不要那么冲动。”
罢他率先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严素光悄然跟了出去,文靖安在第三层的甲板上看海,严素光走近,问他:“为什么忽然这个?怎么也不跟我和周洵商量一下?”
文靖安:“因为我把你们算在里边了。”
严素光:“……”
文靖安:“你和周洵也留在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