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吊唁 王侯将相皆成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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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慈祐和一众东宫辅臣先行商讨出来的结果是由赵仲明代表詹事府去相府吊唁, 因为萧慈祐要代表元景帝,也就是萧氏皇族。

    这种场合本来轮不到文靖安话,但他得知萧慈祐做出这一决定, 便当即进言, 道:“殿下, 我们农事处受过严相照顾, 况且素光兄之前也在农事处任职,诸位同僚和她关系都不差, 于公于私,我们农事处也派一位代表去相府吊唁如何?”

    全场寂静,萧慈祐稍加思索, 回道:“可以,这件事由你们自己定。”

    文靖安谢过,萧慈祐开始和一众东宫辅臣开始体现“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 前脚还着死者为大, 讨论吊唁事, 后脚就开始为争权夺势做准备了。

    “严相走得仓促,他的辞呈还在父皇手中,也就是他还是大盛左丞相,但中书左丞相之职一日不可缺,而以父皇的宽仁,他不会在严相初殁之际夺去相位,大概率会暂时任命一位‘代相’, 这位代相的人选诸位怎么看?”

    萧慈祐问完, 众官皆不言语,萧慈祐道:“既然是连夜召集诸位议事,但无妨, 出了詹事府大门,没人知道你们过什么。”

    这才有人稀稀疏疏议论起来,最后统一意见,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右丞相温仪良,这与之前詹事府预测的新相人选一致。

    但显然萧慈祐不是明知故问,他也知道一定是温仪良,他的本意是背后的深意——温仪良当了代相,迟早就会当左丞相,那么他原本的中书右丞相谁来担任?往后了,如果中书平章政事当了右丞相,那么中书平章政事又由谁来担任?以此类推,严同去世绝非空缺一个左丞相职位那么简单,这是真正的牵一发动全身!会造成大量的职位变动和权力真空,这时候就是这些庙堂高官显身手、出手段的关头了!

    萧慈祐不方便的话由礼部尚书赵仲明来,“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客套话了,后头我詹事府的诸位同僚若有升迁或者调任,切莫忘了太子殿下的提携之恩。”

    意思就是接下来调整的职缺,萧慈祐和赵仲明会帮詹事府的官员尽力争取,在场的官员,有资格被连夜征召过来议事的都不是政治白,赵仲明到这个份上他们再不明白就不该进詹事府大门了,于是众官员不约而同一起拱手行礼,齐声高唱道:“谢殿下提携之恩。”

    萧慈祐面带喜色显得颇为满意,道:“这件事由赵尚书具体办,需要我出面的直接递折子递话就行,只要你们有相当的能力和才干,朝廷便不会埋没诸位,我东宫乐意当诸位大人的伯乐。”

    随后又是一阵颂言,文靖安在后面没心思附和,他现在想的是怎么能帮得上严素光,故此,散会时他拉上周洵和林宁宴再去找萧慈祐,请萧慈祐出面跟元景帝进言,让严素光主办严同的丧事。

    萧慈祐自然乐得做这个好人,道:“这件事我帮你们传话,到底严素光也是我们詹事府的人,我没理由不帮他。”

    三人谢过,萧慈祐又问:“你们农事处派谁去相府吊唁?”

    周洵和林宁宴都看向文靖安,文靖安便答道:“我向来和素光兄关系最好,我去合适。”

    萧慈祐微颔首,叮嘱道:“毕竟是大盛丞相,你可以提前去帮严素光,把丧事办得好看点。”

    文靖安:“我知道。”

    萧慈祐:“你们有什么心仪的职位直接写个折子给我就行,我尽量安排。”

    林宁宴道:“我们目前只管把农事处经营好,其他事情暂且不想了,况且我们出仕时间不长,后面有的是升迁机会,殿下还是把这种机会让给詹事府其他同僚吧。”

    萧慈祐笑道:“好!你们有这种胸怀和眼光我断然不会亏待你们。实话,严相尸骨未寒,我们就开始讨论瓜分因他逝世空出来的职缺,于情于理都不过去,但没办法,这不是私情,这是朝政,我在这个位置就要做这些事,要是我不谋划,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成闲散王爷了。”

    林宁宴:“我们理解,殿下有殿下的难处。”

    萧慈祐:“好了,接下来很多事要忙,我还得连夜进宫面圣,就不跟你们多了。”

    文靖安三人行礼作别,到了詹事府门外,陈崇章和崔琰在等着他们,五人便就近找了家食肆,边吃边商讨接下来的对策,首先是条约的事,严同辞世,中书省便由“代相”执掌,那么文靖安带人核对了所有条约,最后就要拿给代相盖章,这就意味着他们后面要跟温仪良交道。

    周洵道:“我先跑一趟温仪良府上,表示我们农事处支持他,先把人情做了?”

    林宁宴道:“没用,现在温仪良府中恐怕已经聚满了人,我们这时候凑上去吃力不讨好,还给人阿谀奉承的口实。”

    周洵:“万一他不给我们办事怎么办?我们跟西海人的事之前没少借严同的光。”

    林宁宴:“不会,温仪良新相上位怎么都得做做样子,总不能严同刚死他就清算旧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但下面的人寒心,圣上也会认为他因私废公,他这个左丞相就做不长久,退一步,我们还有殿下,温仪良非要给我们使绊子,殿下出面也能解决。”

    众人皆以为然,那么条约这件事最多就是被拖延一些时间,不至于在温仪良手中又进入漫长的审核流程,完这件事就该轮到严素光了。

    毫无疑问,农事处派代表去相府吊唁,文靖安是第一人选,这件事也是他刚才向萧慈祐提出的,当然就由他代表农事处过去,只不过文靖安心里了另外的主意,他是借吊唁之名去见严素光。

    几人都能猜到文靖安的心思,便都随他的意,只是周洵问道:“我们几个要不要也露个面?毕竟我们和严素光也共事一场,他祖父走了,我们也该意思意思。”

    林宁宴道:“我的身份不方便。”

    文靖安道:“我去就行了,现在人人都对相府避之不及,都抢着倒向温仪良,我们农事处全部都去的话别人会认为我们铁了心跟温仪良作对。”

    崔琰原本受严素光的提携才加入农事处,照理他起码应该去表示一下慰问,但文靖安这么了,他也就有话直,让文靖安帮忙递一句“节哀”,他自己就不去登门了。

    如此,他们这边就定,当晚文靖安回到自家那个院,洗澡睡觉,第二天起来换了身黑色衣裳,刚出门看见文妙安骑着红马从国子监那边跑回来,她从马背跳下来,急切问道:“我听严同死了?”

    陈崇章指了指文靖安:“正要去相府吊唁。”

    文妙安看文靖安穿了一身黑衣,陈崇章还是穿的官服,便问:“你不去吗?”

    陈崇章:“他自己去。”

    文妙安不假思索道:“那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文靖安:“你去干嘛?”

    文妙安:“我去看看严素光啊,怎么我和她都是朋友了。”

    陈崇章:“你跟她怎么成朋友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么?”

    文妙安:“那是以前,我女扮男装混进国子监之后越发觉得她不容易,早跟跟她和好了,我还想到她祖父去世之后,她那些叔伯兄长一定联起手来欺负她,我得去帮帮她。”

    文靖安知她一番好意,便不阻拦,道:“你去换身衣服,不要大红大紫花花绿绿,黑色最好,庄重些。”

    文妙安:“行,你等我一会。”

    罢转身跑进门去了,陈崇章道:“也好,你们两个去有个找照应,我先走了,我那边还一堆事。”

    文靖安道了声“好”,等文妙安换了一身黑衣出来,他们各自骑上红马,先去卖了挽联和纸花圈,在相府附近找了马厩存放好马匹,然后两人抬着花圈往相府走,一般来,像严家这种大户人家的丧事,只有接到讣告才有资格前去吊唁,否则即便去了人家也不会让进门,文靖安这次也属于不请自来,但他有农事处出具的文书,且在相府门口负责接待的管家认识他,故此并没有人为难,管家命人收下了挽联和花圈,领着他们到灵堂去行奠礼。

    一路上文靖安看见相府中人皆着素缟,那些玉砌朱栏都挂了白色丧幡,偌大的府邸昏沉沉,哪还有半点文靖安之前见到的气势?王侯将相,富贵荣华,一朝一夜,皆成梦幻。

    两人随相府下人到了灵堂,正中央是严同的遗体,周围跪满了披麻戴孝的严氏族人,再外围就是挂着的魂幡和冥旌,上边写着严同的生平、年龄、官职等等信息。

    文靖安和文妙安照指引对亡者行礼下拜,整个过程都是些预定好的流程,奇怪的是站起来接受他们慰问的并非严素光,而是一个面生的中老年男子,文靖安猜想这应该是严同的长子,等出了灵堂大门,他问文妙安:“我没有看见严素光,你呢?”

    文妙安道:“我也没看见,她根本不在灵堂里边。”

    文靖安当即问了接引他们的下人,这人言辞闪烁不敢回答,文靖安心知事有蹊跷便不再问,到了门口时让他把管家叫过来,文靖安之前见这管家对严同毕恭毕敬,他和严同谈话的时候,严同就让这管家守在门外,可见对管家颇为信任,正是出于这一点,他假言有事相告,让管家借一步话,将管家领到一处偏僻的回廊下。

    文靖安直接问道:“上次是先生接我入府和严相话,我可以信任先生吗?”

    管家回道:“文探花自可信任老奴。”

    文靖安:“那好,我且问你,素光兄为何不在灵堂里边?”

    管家道:“大少爷、二少爷、四少爷还有府中其他公子不准。”

    他的大少爷、二少爷、四少爷应该是严素光的叔伯,其他公子指的是严素光的堂兄弟,看来林宁宴得没错,严同才刚去世,外人还没发难,这些严家人就联合起来对付严素光了,看来这些人在外面全是酒囊饭袋,窝里横倒是有一手,否则严同当了近三十年丞相,严家也不至于只有严素光一人有本事进中书省任职,可恨的是严素光还答应严同要照料这些人。

    文靖安理清楚里边的关节,向管家道:“带我去见素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