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二合一 杜氏无仇怨,便该送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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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内, 谢颂安一人在寝房,此刻正开了暗格。原本奉着香烛的观音像悄然落下,现出一尊牌位。

    先妹谢氏颂宁之灵位。

    纵然他的妹妹葬在后陵, 冠了天家魏姓, 死后哀荣长盛不绝。可是在他心中, 谢颂宁永远只姓谢。

    魏姓冠名,是对她的污辱。

    他上前点了柱香, 将牌位上的一点灰尘擦拭干净, 仿若擦的不是一个冰冷的牌位,而是多年前眉眼柔软的胞妹。

    “阿宁, 泷儿马上就要荣登君位,你泉下有知,开心吗?”

    “可惜, 泷儿性子绵软, 妇人之仁,少不了阿兄还要给他多做些。”

    “我想,姑母应当不会开心的。”随着一个声音落下,素衣银簪的女子缓缓踏入, “殿下更不需要叔父如此费心谋划。”

    此间牌位, 谢颂安瞒着府中诸人,便是妻女都不曾知晓。

    却独独没有隐瞒谢蕴。

    “阿蕴来了。”谢颂安倒也不恼,只示意她上前, 给谢颂宁上香。

    谢蕴持着清香叩首, 恭敬柔顺的面上闪过一丝悲悯与不值。

    待上完香, 方才退开两步,“叔父,殿下所要, 不过兄友弟恭,江山巩固。您又何必执念于此。”

    “非我执念,是魏氏还债而已。”谢颂安拍了拍谢蕴肩膀,“阿蕴可是害怕?”

    “莫怕,你只需等着稳稳坐牢皇后宝座便罢,叔父保你一世荣华。”

    谢蕴看着搭在她肩头的手,掌心温暖,竟有些幼年时父亲的温度,然她却觉得可笑。

    一世荣华若是这般好,早年间如何不送你嫡亲的女儿前往!

    皇后位置这般尊贵,真到了端王君临天下的时候,哪里还有她的份。

    她原不过一颗投石问路的棋子。

    到底,她也没再什么,谢颂安的执念已非一日一言可撼动,她亦不想做无畏之争。她今日来此,原不过向他回禀消息而已。

    本来,她是可以让婢女来回的,可是她想看看谢颂安得此讯息的失落神色,好让自己快意一把,便寻了借口亲自来了。

    “昨日,凌家女郎,慧剑斩情丝,已经断了对信王殿下的念想。叔父想借二人间莫须有的私情,牵制信王,如今怕是不可能了。”

    “这么快?”果然,谢颂安面上瞬间浮起一层惊愕之意。“暗子观她多时,便是泷儿亦不止一次过,那女郎对信王有情,怎么会……你可看清了?”

    “叔父栽培多年,识人察色,阿蕴自问没有失过手。”谢蕴想起昨日凌澜被羽林军救起送回昭宁殿时的神色,已与往大有不同。

    凌澜自与殿下结亲,偶尔奉父命进宫向德妃问安。撞见了她,亦没有像其他侍妾般,或讨好、或畏惧。只是浅浅行礼,当是觉得两人不会共事一夫,便也无须费心做作。

    而昨日,却已不同。

    凌澜在偏殿由侍女扶着擦干水渍,见她入内,原本已经无有生气的双眸燃起一点哀怨之色,只认命般躬身行礼,软软道,“来日还望姐姐多多照拂。”

    话是场面话,却也是真心话。谢蕴望着眼前的女子,连同自己,还有那个清冷如霜雪看似受尽家族荣宠的杜氏女郎,原不过皆是权力争夺下的牺牲品。

    谁能得一良人?

    便是得了,良人可能护一生?

    她曾经倒是遇见过一人,便是杜家三郎。

    那年是她沦为孤儿的第一年,在南境汤山之巅的庙宇中为父母往生诵经祈福。八月暑气还未退尽,却遇大雪封山。

    庙中妙慧大师所言,暑日大雪,业报缠绵,当有魂魄不宁,受冤屈不愿入得轮回。

    故以白雪昭彰。

    她跪在佛祖面前,神色平静,只道,“女不过来此为先父母诵经,此刻冻死于此,可算委屈?”

    大师言,一切自有天定。

    父母一夕而亡,本就散了她大半心神。如此风雪侵身,山中不曾备有衣物取暖。她很快便染了风寒,不多日便已高烧难退。

    幸遇远游的杜有恪,与杏林名医采药躲入寺庙。

    有医又有药,大约便是大师所言的一切自有天定。

    她濒临死亡前,得了救治。

    更得了风雪中盛大的温暖。

    那个有着山眉海目的少年,将自己的外袍脱了她,还细心给她喂药,甚至不忘给她备一颗蜜饯去苦味。

    那时,她便想若此生能得这样一人,亦算欣慰。

    后来,她甚至想能不能让叔父前往提亲。谢氏的门楣自然配得起杜氏。若嫌她父母早亡,便是妾室亦无妨。

    左右那般温柔细致的人,能伴在身侧,亦算福气。

    只是,到底她一介孤女,半点不由人,早早便被送入了王府。后来又闻杜有恪风流之名愈盛,弱冠之年仍旧流连花柳之地,成了邺都最有名的纨绔子弟。

    然而,她是不信的。

    真正的纨绔子弟,流连花丛间,亦不会拒绝家中妻室。纵然世家高门,不舍自家女儿嫁给如此名声之人,而导致杜有恪至今未娶亲。

    可是,按着杜氏门楣,当由无数攀附的侯门爵府,将庶出女儿送来,以搭上杜氏这座大山。

    然,杜有恪莫妾室,便是连个通房侍妾都不曾有。

    谢蕴便肯定,杜有恪当是为一人守着。

    她没有福气,却仍觉幸运。

    曾被这样的男子,怜惜照顾过一回。

    “叔父知道了。”谢颂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亦听清其声色中的失意和惋惜。

    谢颂安当然觉得痛心,若论兵甲,他如何敌得过戍守边关、南征北战多年的魏珣。此刻所倚,不过是士族威望。

    本想着,借凌家女郎的一点儿女情意,挑外甥与魏珣两兄弟生出嫌隙之心,亦让杜氏与信王府不似铁水浇塑般揉得那般紧密,从内里瓦解了也算省力些。

    竟不想一柄温柔刀还未脱鞘,便已经断了。

    他顿时觉得有些疲乏,眼中隐隐燃起两分怒意,连着握在谢蕴肩头的手都不由加深了几分力道。

    谢蕴眼锋扫过那微曲的五指,压下心头快意,本就清淡的面上更加无有神色,只轻启口,似安抚,又似陈述事实。

    “原就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罢了。是叔父想错了路子。”

    谢蕴后退两步,福了福,转身离去。

    寝房内剩了谢颂安一人,他静静望着谢颂宁的牌位,右手缓缓攥紧了拳头。

    返身出房时,他便传信给了一直未曾动用的两处棋子。

    定远侯府,和梁国探子营。

    纵是魏珣再有能耐,当也想不到他结了这两处人手。

    定远侯府,三代袭爵,到了这一代,独子崔印是个纨绔,好男|风,名声极差。府中不过靠着祖上的一点荣光避着,老侯爷崔禹堂为保子孙后代荣华,已经暗里多次呈帖子攀附。

    原本,他是不屑的。

    谢氏乃一等大族,岂能沾了这等不堪破败的门第。只是如今失了凌家女郎这步上佳的棋,转头用一用定远侯府,也未尝不可。

    主要崔氏是从西境绿林起家立世的。西境三省的江湖绿林人士,如今大半还是认可崔氏的。谢颂安兵甲难得,便起了这绿林的主意。

    左右定远侯府定是广发结缘贴,与其让那其他三族用了去,还不如自己先取了。

    至于梁国探子营,与魏珣交手多年,更是连做梦都想要了他的命。

    青|天朗朗,白|日昭昭,谢颂安却知晓,不日便要变天了。

    重华宫中的天子,大限将至,却是寿终。他不甘。况且断他胞妹性命的人,还有荣昌长公主。

    只要荣昌在一日,杜氏便不会倒台。

    与其等他那仁厚的侄子登临大宝,士族之中,谢氏还要与杜氏平分秋色,不如早些动手,让谢氏一枝独秀。

    仇要报,家族荣光自然一样重要。

    想到此处,谢颂安面上恨意便更深了些。陛下看似传了帝位给自家外甥,却恩准魏珣回临漳封地。

    表面是让他远离了权力中枢,实乃潜龙入海。而杜广临定是看清了这一切,方才这般泰然如山。

    魏泷登基前,魏珣定不能活着离开邺都。

    魏氏皇族的倚仗与骄傲,一个荣昌,一个魏珣,都不能留。

    *

    信王府内,杜若得了杜有恪的话,眉头蹙了蹙,也没什么,只细瞧了他两眼,将散在胸前的长发捋到身后,转身回了屋内。

    杜有恪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却也只得随着她身后,暗理骂魏珣没出息,自家媳妇的东西都要不到,还要他厚着脸皮来讨。

    从来都是他给妹妹送东西,这般开口索要,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杜若不话,他便也不敢再开口。实乃暗子营确实是不能轻易动用的东西。如此杜有恪只勉强捡了张凳子坐下,灌了盏凉茶让自己灼热发红的脸冷却些。

    想到此处,他倒是有些好奇,暗子营是他杜氏之机密,非嫡系血脉而不知。按理,魏珣既然已经知晓暗子营的存在,当是杜若与其交了心,如此他若有求,杜若自会襄助。如何还要自己前来讨要,还不能让她知晓?

    再者,魏珣要借暗子营,所用确是正途,按着杜若的心思,哪会有不借之理?

    杜有恪半夜被魏珣叫醒,头脑发昏得答应了。如今倒也不是怀疑,只是理上一理,实在看不透这二人的相处之道。

    一时间,亦进退不得。

    横心一想,反正他这表弟,做事一贯有数,左右也不出大事,既应了便帮人帮到底吧。

    如此,杜有恪又给自己灌了盏凉茶。

    直到茶茶给杜若穿戴好,杜若从里间转出,杜有恪方才再度起身,欲要开口,却被杜若断。

    “暗子营是做什么的,三哥自是清楚。往大了抗外敌,清内乱,非战时而不用。便是私下用之,也需事关家族门楣之事。您此刻要人,需得给阿蘅个理由。”

    正值下人送来早膳,杜若亲自给杜有恪拣了爱吃的点心送上。

    杜有恪见杜若没有恼他,顿时松下一口气。就着她的手将点心吞了,理由是现成的,昨夜魏珣已经给他了。

    他便如实相告,谢氏有不轨之心,插入防得外一。

    “谢氏?”杜若闻言,本再度给杜有恪夹菜的手顿了顿,有些疑虑地望着面前的人。

    三哥从来远离朝堂,流连花巷,如何今朝便对朝中局势这般清晰了!

    谢氏不轨,连自己都不曾想过。

    魏泷即将上位,谢蕴不出意外便是皇后,如此恩德权贵,已然可以和杜氏平分秋色。

    不轨,意义何在?

    “四大士族,各占春色方是平衡之道。若是一家独大,其他家族便会受其害。且谢氏还是皇亲,未来天子性情你我是了解的,仁厚有余却坚毅不足……”

    杜有恪还欲再下去,见杜若抬手断了他,便只得讪讪禁了口,从茶茶手中接了碗粥喝着。

    “三哥这般关心朝局,可是转性了,要同兄长们一道‌扬门楣?”

    杜有恪被粥噎了一口,只垂首着哈哈。

    然杜若却没有多少欣慰,只满目悲悯却又略微遗憾地望着自己兄长,叹息道,“若能远离朝堂,逍遥江湖,亦是一种自在。本想着杜家儿女中,三哥能得一方快活,不想到底也要入仕了。”

    杜有恪又被呛了一回。

    他最见不得杜若这副模样,心里恨不得活剥了魏珣。谁要入仕,要不是帮他的忙,他哪里需要这般骗着妹妹。

    虽这般想着,却还是坚持道,“那、你到底借不借?”

    “事关兄长,又关家族,何谈借字,本就是暗子营职责所在。只是待立了功勋,兄长且要好好在仕途发展,万不能再宿在繁花柳巷之地了。”

    “自然,自然!”杜有恪如释重负。

    “即是插入内部,用来得消息的——”杜若想了想,“就让地支的人去,他们防身功夫更好些。你持我牌印,去传单阏和执徐。”

    “得了消息,便递给阿辛,由他更声为号。”

    想了想,杜若又道,“防着谢氏,三哥是算将人插入相府吗?”

    “不,是定远侯府。”

    杜有恪如实回道。

    “定远侯府?”杜若只觉莫名,“那个地方插个暗子,还需用我营帐中人?”

    然更让她不屑的是,定远侯府的崔印,独好男风,想来便觉一阵恶心。

    杜有恪原是比她还莫名,但这是魏珣交代的,他也辨不清是何道理,只得强装出一副胸中有丘壑的模样。

    “那个不是扯着谢氏吗?估计谢氏亦会派了人去,所以侯府中自然警戒会更高些。”

    杜若听着有几分道理,便也未再多言,只交了牌印又嘱咐了一番,方送杜有恪离去。

    *

    前院正厅,杜若见了魏珣,因着杜有恪在身侧,便对他依礼福了福。

    她不行礼还好,一行礼,魏珣和杜有恪便都不出话。

    杜有恪自是觉得夫妻之间,纵是是自己在侧,亦不是外人,何须这般礼数。魏珣倒是明白,不过是她半点不愿接受自己。

    昨日一番装扮,连着今日这礼仪,原也都是出自她杜氏的礼数,并不是她身为信王妃的规矩。

    她这样,无声却再清楚不过地告诉他,她只是杜氏女,不是信王妃。

    他想,或许该放手的。

    待了了谢氏,天下大安,杜氏亦无仇怨,便该送她回家了。

    杜若瞧着杜有恪与魏珣有话要,虽一想起前世兄长被凌迟而死,便半点不想让他靠近魏珣。但一时亦不出什么,又知晓这一世他们私交甚好,便也未曾阻止,只兀自转身离去。

    “阿……”杜有恪本想叫住她,被魏珣拦了下来,便回身道,“不应该啊,阿蘅心气是高了些,却也不是这般骄纵不讲理的。按理那日你从母亲手里护下了她,便是她对你还未生出情意,也该有三分谢意的。你们,这是个什么情况?”

    “还有,你那蘅芜台,本就是为了阿蘅所建,她却住在别处!我看着溯源轩那地是整个府中离蘅芜台最远的,难不成你们至今还没……”

    “我的伤不是一直没好透吗?”魏珣笑了笑,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事办得如何了?”

    杜有恪挑了挑眉,从怀中掏出牌印,“成了!阿蘅给的可是地支的人。你千万得保他们无虞,不然她能吃了我。”

    “那是自然,我不过借他们探消息,动手做事有其他人。”魏珣顿了顿,又道,“你领到人后,且等一等,我做最后的确定。”

    千机阁传来的书信上,只言定远侯府与多次拜帖于相府,太尉府、尚书府等一等大族,并未明确谢颂安是否择了定远侯为依靠。

    原也是他凭借多念年宦海生涯的直觉猜的。

    另一处当是梁国探子营,亦是他凭经验嗅出的味道。

    大婚那夜,肃王原是在府外埋了人手,以求一搏。只是不想杜若于洞房内先动了手,坏了他的计划,让他匆忙撤走了人。

    只是信王府亲卫反扑,看似杀光了所有人,李昀却早已在白日便得了他的命令,留一活口以作后用。

    果然,那活口回了肃王府复命,虽后被陈平灭口,李昀却还是在尸身上查出了端倪。死后双唇唇瓣呈灰白青苍色,当是生前无有血色之兆。

    此为梁国人特征。

    梁人的手能伸到魏国皇子身侧,如此伸向魏国大臣亦没什么不可。谢颂安连毒杀荣昌都已经做了,便也没什么做不出的。

    魏珣想到自己多年戍守边关,然朝中竟这般因私仇私利而联系外敌,心中只觉怒气翻涌。

    思至此处,他又觉心寒。

    “你还未确定?”杜有恪闻言,吓了一跳。

    “凡是总有万一。”魏珣知晓暗子营的宝贵,亦不敢轻易置之。

    杜有恪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忍住,“阿蘅都将这等身家性命告知你了,怎么还对你这般冷言冷语。难不成是你们夫妻间开辟的新情趣?”

    “那什么,表弟……你不然教教我,近来阿紫已经多日不给为兄弹曲了,我……”

    “怪不得你昨日睡在家中,本还想着漏液前往,许会扑个空。”

    魏珣笑了笑,他没法回答自己是如何知晓杜若掌着暗子营的事。

    念及前世,他终究是懦弱的。若非千机阁频繁传来消息,剑在弦上,他也实在不敢碰她的东西。

    千机阁掌着军事要务,消息亦是灵通。然首领皆为军中将领任职,邺都高位间,多少都是认识的。他自然无法送人入核心处。而杜若的暗子营二十四首领,面上皆是寻常百姓,散入人群便是雨落湖海,谁也寻不到。自是最好的人选。

    魏泷继位,自己前往临漳封地前,谢氏绝不能留。

    前世到今生,他能知晓的,她身边的危机,待了了谢氏,加上之前送走胞姐,便也没有什么了。

    江湖两忘,可能是他们间最好的结局。

    蓦然,他又想起前世凌澜死前所言。

    你当她,愿意见到你吗?

    六月盛夏,魏珣只觉痛意并着寒意从心底层层漫开。

    *

    三日后,千机阁最后确认了消息,魏珣所料皆对,谢颂安择了定远侯府,联系了梁国探子营。

    接到信鸽时,魏珣正在书房查看临漳的地图,以及邺都通往临漳的各路关口。

    纵使他已经猜到,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怒火,一支朱笔被折成两截。后传话给杜有恪,让单阏和执徐分别混入定远侯府和梁国探子营。

    暗子营的人,吃的就是这口饭,不过数日,便已经进入位置。只是执徐入的毕竟是敌方探子营,到底不敢过分渗入。魏珣亦交代,以自身安全为重,便未再深入,只零星看顾着对方动作,加上推测,总也相差无几。

    而定远侯府,虽有谢颂安派人乔装警戒,自然挡不住训练有素的单阏。不过十数日,单阏便凭着一张易容的风流面庞,得了崔印的无限欢喜。

    定远侯夫人是出了名的溺子,崔印要星星,亦恨不得摘来给他。单阏便连哄带骗,支使着崔印从夫人口中套了不少消息。

    才半月,魏珣基本便将零碎的讯息整理完整。大抵是谢颂安借定远侯府,集了西境三省的绿林人士,加上梁国的人手,化整为零,分批潜入邺都。更有甚者,竟然提早进入了临漳封地。

    进入邺都的,目标是荣昌。去往临漳的,当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而如今,所缺的,便是这些人以何物为记,梁人好辨认,西境三省的皆为魏国人,便还需辨别。

    如此,执徐和单阏进入半休眠状态,只作观察,不再传递讯息,只待二度命令再作行动。

    *

    杜若自十岁接受暗子营,除了月余前为阻止魏珣谋逆,唤了阿癸与阿辛传信。至此还是头一回启用暗子营。

    因前世之事,心中总觉不安。她亦身在后院,又不想让魏珣知晓暗子营的事,便也不好传阿辛问话。

    便是上次,她亦借口阿辛阿癸是父亲派给她的亲卫。而如今府中安好,她自没理由传他们。

    更让她郁闷的是,虽然此次回府后,郑嬷嬷留在了宫中,不再来王府,如今掌事之权交给了茶茶。可是前来护她的林彤,让她更觉麻烦。

    郑嬷嬷不过内帷妇道心思,她抬手便可以堵住她。林彤则不一样,心思细腻,又身手敏捷,素日也不言语,只不远不近地守着她。

    杜若一时便也寻不到理由退了她。

    如此,她只得隔三两日便寻杜有恪,问执徐和单阏的情况。总算近一月,皆无恙,她便稍稍放下心来。

    杜有恪实在忍不下去,只道,“父亲择你掌暗子营,一来是因你承了鼓乐绝技,可借鼓声,十里传音。再来便是你心静从容,你是我们五兄妹中最为冷静镇定,如今不过让他们执行个任务,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哪有半点冷静自持的样子!”

    杜有恪难得这般她,见她一时无语,便也不忍心再数落她。只揉了揉她发顶,温言道,“凡事皆有第一次,你还这般,会担心也是你心善只故。”

    “只是阿蘅,且不他们如今无碍,即便有所损伤,哪怕是死亡,皆是命数。从他们投身暗子营的一刻,生死便不是他们自己的。”

    “而你,也一样。从你接手暗子营那日起,你便要学会接受死亡,看淡离散。”

    杜有恪原本抚着她发顶的手,握上她肩头,稍用力握去,仿佛想给她一点力量。

    “别了!”杜若叹了口气,蓦然想起归宁最后一日,母亲的话。

    荣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慧而寿夭,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侧首看着铜花镜中,这一月来,日渐消瘦的容颜,亦觉几分道理。

    “事成之后,三哥送他们回去,届时再来同我一声便罢。”杜若笑了笑,“确实不该这般忧心,即送了他们去,便该相信他们。”

    杜有恪额首,走时仿若想起些什么,只转身道,“你怎么还住这,蘅芜台不好吗?”

    杜若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只抽出钟鼓练习,发时辰。

    茶茶在一旁烹茶,就着杜有恪的话絮絮道,“那日的事情殿下处理的很好,澜姑娘前两日择了良辰已经入端王府了。”

    “郡主,要不我们搬回蘅芜台吧,您这一月为着操心暗子营的事,身子调理的事倍功半,那里一眼温泉极好,您不是什么都没有自己身子重要吗?”

    “还有,殿下其实也挺想你的,前两次不是我守夜,我都看见殿下了。他一直看着您的屋子,站了许久,却到底没进来……”

    杜若敲鼓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其实她已经觉察到了魏珣与前世的不同,甚至亦看不清如今的魏珣到底是何意思。

    只是她如今心中惦念暗子营的人,便也无心思考,只想着等他们平安归来,再作思量。

    果然,又半月,杜有恪便再次入了信王府。

    杜若原与他了,等事成之后让他再来知会。如今前来,当是结束归来了。她心切等了片刻,却不见杜有恪往后院来,只闻他在魏珣处。

    于是,头一回,她往魏珣书房奔去。

    “人都撤出来了吗?”开口的是魏珣。

    “执徐和单阏都回营了。”杜有恪道,“但是,阿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