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夜奔 将她逼上了战场。
因杜若畏寒又虚热, 自来行宫,夜中除了守夜的侍女,便多了一名医官侯着。如今温灵得她喜爱, 便被请了过来。
杜若自没有让人家守一夜的道理, 只让她每日亥、子两个时辰守着, 毕竟这段时辰内,自己睡得最不踏实。
温灵自是无话, 为杜若调配熏香助以安眠, 亦调配汤水给魏珣服用。原也是杜若要求的,魏珣的咳疾算是落下了病根。她曾无意中听得, 入了秋冬受了严寒,便易发作。
已经是第三夜,魏珣宿在她的琅华殿。
与往常一般, 温灵调好熏香, 将汤药奉给杜若,便守在外间。寝殿内烛火微晃,映出二人身影。
魏珣用了汤药后,便和衣躺下。
熏香袅袅, 确实有助安神, 杜若没多久便合上了眼。魏珣亦有了些睡意,却还是撑着,没敢睡实。
杜若的长睫还在时不时颤动着, 便是想睡却没有真得入睡。
前世, 她便有这个动作, 心中想睡,但其实睡不着,合眼时睫毛便颤动得厉害。
那时俩人解了心结, 亦想要个孩子。只是杜若在床第之事上一贯敏感又疲懒,完事之后便总是浑身酸软不愿动弹。于是或由着魏珣抱去沐浴,或趴着由他擦拭,总是行进到一半便已经合眼睡去,独留魏珣无奈又强忍着给她梳洗结束。
只是有一次,魏珣闷头给她洗到后半场,她的睫毛抖动频繁,最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嗔怒道,“夫君,能给我洗快些吗?我要睡觉!”
魏珣愣了片刻,见她神思清明,半点没有睡意,便索性直接按在水池,又厮缠了一场。
偏杜若不知自己这习惯,每回结束,便装睡合上眼。自然有时是真得两人闹了太久,她撑不下去睡着了。魏珣自然也舍不得再闹她。
但只要见她睫毛微颤,便知尚且醒着,总捞过来还要一次。
每每这时,杜若就像一只慵懒的大猫,或趴或仰,由着他折腾。唯到尽兴处,便死命咬着他肩膀胸膛,像是半晌终于蓄满了力气,终于可以反客为主。待到云端,便又如飞鸟断翅,软软跌在他怀里,莫动弹,那两片扇翼似的睫毛沉静的一丝抖动皆无。
魏珣便只能等自己发软的手足恢复一点力气,再重新伺候她擦洗。每每这时,魏珣便觉是自己找罪受,暗自发誓下回由她睫毛抖动,哪怕抖掉了,他也不再干第二次。
只是,杜若睫毛颤动依旧,他二次索要也依旧。
魏珣侧躺在榻上,身体已经有了反应,自然也只能忍着。如今,他根本连碰也不敢碰她。许是调理了一段时间,她虚汗出的少了些,但是手足冰凉的病症依旧。
魏珣见她睫毛已经许久不再抖动,呼吸也渐渐沉了些,便抓过双手贴在胸口暖着。却也未过多时,杜若蹙眉挣开一只手,往自己腹捂住,整个人蜷缩着往他身上靠去。
魏珣眼眶有些发红,搂着她背脊轻轻抚拍着。
直到半时辰,怀中人松下身体,转了个身仰躺着,面色沉静,彻底入了梦乡。
魏珣方才彻底安下心来,合上了双眼,却也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
杜若每晚都是如此,手足冰凉,腹绞痛,却也不发一声。
翌日,魏珣问她,“白日也难受吗?是不是腹也疼的?”
杜若点点头,却也无甚在意,“不是调理着吗,慢慢便好了。”
“再请些名医一起诊一诊吧!”魏珣哑着嗓音。
“不必了。左右也习惯了,倒也不觉得疼。”杜若拒绝的干脆。
最多三日,她就要离开临漳,确实没有必要了。
*
澜沧江上,一只普通的客船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子眉间月印,紫袍裹身,手中一把银色蟒鞭,将新得书信递给男子。
男人亦是一身紫袍,压发的额环呈现月牙状,一手抚着腰间金轮弯刀,一手接过书信。
此二人,正是如今梁国的掌权者,明镜公主和摄政王明铧。
十六年前,自女君明素死于战场后,因事出突然,未留遗诏,明素亦无子嗣。梁国政权便分崩离析,直到数年后宗室中明素王兄的一对儿女,明铧兄妹立战功震慑朝野,方才重新聚拢了朝政,推自己父王上了君位。只是其人重疾,不理事物。如此朝政便一直由兄妹二人把持着。
只是这些年,兄妹二人政见不同,嫌隙渐生。明铧只想国中一统,而明镜却想要征伐疆土。
“温灵得手了。”明镜自得道,“待妹妹攻下临漳城,还望兄长兑现承诺,你我南北分治。”
“万事俱备,待二日行。”明铧看着书信内容。
半晌道,“兵不厌诈,如此顺遂,你不觉可疑?”
“放在平日,自是可疑。”明镜挑眉道,“但是此番天助我也。魏珣后院起火,正好为我所用。”
“什么意思?”
明镜喝了盏茶,缓缓而道,“临漳城中的暗子原是我先前特意暴露的,魏珣自以为监控着,自然放下大半警惕。至于温灵嘛,数十年前便是我们探子营的人,身份底细本也无需伪造。这些个医者、厨子、手艺人,妹妹都备着呢,为的就是用在刀刃上。人吃五谷,哪有不挑食,不生病的?这不就用上了!”
明镜面上笑意愈盛,“魏珣去岁新娶的王妃,张榜寻医,如此便就送去了。我本也未曾想这般快便有成效,不过是想着他们如此寻医,当是自己宫中医官无能,便吩咐了温灵,半真半假的应付着。真,则为了获得信任;假,则为了搅乱魏珣心神。”
“结果,你可知那王妃得了何症?”
明镜尤是自得,也不待明铧回应,便道,“她被人下了绝嗣的药。”
“绝嗣药?”明铧亦惊道,“她乃魏珣正妃,又是杜氏嫡女,其母更是荣昌大长公主,谁敢下这样的药?”
“魏国士族争权——”明铧摇头,“不可能,魏国之中,当还没有哪派能同时越过杜氏和魏珣,去触碰她。”
“是魏珣自己?”明铧锁紧了眉头,却兀自否认了。
他与魏珣交手数年,是对手,却也惺惺相惜,自认为其不是这样的人。然而一时亦没有更好的解释。
“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谁敢断他的血脉!”明镜讽笑一声,“其实也合理,他是庶出皇子,娶这么个贵女,身份地位丝毫不比他差。若是他无权无势,大概会依附讨好,可是如今大权在握,便就会变了心思,不愿受其牵制。人心嘛,再正常不过!”
“而且,去岁年关,暗子递回消息,他风流名声传遍坊间,又是纳妾又是闹和离。此番来临漳,行宫之中可不止那王妃一人,据闻从邺都带来不少貌美女子。”
“温灵传回的消息——”明镜凑近明铧,“行宫里的医官,居然都瞒着那王妃,无人告知她被下了虎狼之药。所以你这下药的不是魏珣还能有谁?”
“故而,温灵当机立断,便将实情告知了杜氏女。原是想着让她闹一闹,让杜广临与魏珣翻脸,乱了他们阵脚。谁曾想,那杜氏女,她笨吧,她还挺沉的住气。竟是不吵不闹,只寻了温灵要药……”
“药?”明铧越听越觉得扑朔迷离,“她想毒死魏珣?”
“所以,就是个草包美人!”明镜几乎要笑出声来,“井底之蛙的眼界,为了一己之私,竟动了这般心思。魏珣何人,乃是魏国之柱,没有他,魏国便是门户大开,疆土撒盘!”
“总而言之,此番是妹妹的运气!”明镜面上有成竹在胸的笑意,只站起身来,遥望对面的临漳城,“再过两日,便是魏珣毒发之时,亦是我兵临临漳之日。”
“届时,还望兄长信守诺言!”
明铧望着自己胞妹,眉间却始终未曾舒展,半晌道,“不若再看看,太顺了。那王妃既是杜氏女郎,乃杜广临与荣昌亲女,当不该如此浅见。”
“再高贵的出身,也不过一个深闺女子。杜氏行伍落没,同我们交过手的杜直谅、杜怀谷皆不算是顶流人才,不过中上之姿。一个女郎,能有多大能耐!”
明镜眼中蔑视,然脑海中却想起先前在魏国与谢颂安联手时的事,只叹息道,“邺都大桐林上,我折了百余探子,那倒是个高手,不知是何人所领?”
“是故,魏国之中,卧虎藏龙,妹妹三思而行。”
“兄长是真的关心我,还是不敢让我赢?”明镜转过身来,“战机稍纵即逝,我绝对不会放弃的。如今只待温灵信号!”
江上扁舟摇曳归去,明镜眼中光华明亮,明铧亦再无言语。
*
这日,魏珣是在琅华殿用的晚膳。
膳后,杜若坐在临窗的位置,瞧着外间那轮满月,生出一点家人欢聚的团圆之意。只是腹中时不时的冷疼,又让她淡了神色。
魏珣在一旁点亮烛火,抬眼扫过正在熬药的女医者,只道,“王妃,何事伤神?”
杜若转过身来,见他神色,亦看了眼温灵,“前两日听殿下,要起战事,妾身有些害怕。”
“不怕的。”魏珣走到门口,将门边的几盏烛台点亮,“从宁州、朔阳调来的兵甲,后日午时便到了。”
着,他持灯烛的手颤了颤,整个人跌下身去。
“殿下!”杜若惊道,慌忙跑去扶他。
门外李昀林彤皆入殿来,温灵起身顿了顿,亦匆匆赶来。
杜若跪在地上,半搂着他,却见他胸膛起伏剧烈,还没开口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传医官!”李昀吼道。
“让我看看!”温灵与杜若对视一眼,委下身来。
“不必,殿下有专门的医官。”李昀挡在一侧,不让温灵近身。
温灵看着杜若,见杜若无声额首,便默默退下身去。待出了琅华殿,方露出个笑容。
澜沧江对岸,明镜得了信号,带兵马三万渡江而来。
前些日子,她便已知临漳城中守军三千,而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兵甲亦有一万。温灵此刻发出信号,便是魏珣已经毒发。如此城中无主帅,便是一盘散沙。
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若是那一万兵甲已在城中,她尚有三万,对阵亦是胜券在握。若还未前来,便再好不过,她直接围城,便是十则围之,可不费一兵一甲,直取临漳。
此刻,她带前锋三千,乘战帆,扬旌旗,渡江而来。
夜黑风高,是为突袭。
其余兵甲亦是紧随登船,扬帆起航。
*
月色融融,温灵悄声离开行宫。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此亦算全身而退。却不想才踏出琅华殿,便闪出数个暗卫,将她逼退回殿。
正殿之中,魏珣半点事也没有,正与杜若在下棋。
被暗卫拦住去路的一瞬,她便知晓自己暴露了,按理作为一枚暗子,立时自戕都是最好的结局。然她却莫名不甘,不知自己何处露的马脚。
此刻殿中,她亦这般问着魏珣。
魏珣摇头,“本王当是无有这般能耐,最多不会放心让你这般亲近罢了。你暴露,皆是王妃的功劳。”
温灵不可置信地望着杜若,“王妃又是何时疑上的我?”
“入殿第一日。”杜若笑道,“你没露马脚,就是太急了。偏偏遇上的又是我。”
“若论暗子直觉,你家明镜公主,也未必是我对手。”
温灵已经回过神来,惶恐道,“那方才,方才兵甲所到时辰,亦是假的?公主、公主……”
“明镜必是前锋先到,横渡澜沧江,快船需要两个时辰,本王的人大概晚两个时辰到,如此便是中心开花,围歼之势。”
“本王还知晓,你们快船不够,前锋至多三千人。如此本王三千守军足以与你们周旋。再到你们兵甲尽到,本王的两路人便也到了,无需以逸待劳,直接已经擒王。”
魏珣顿了顿,“择在今日告诉你,一来是随了你这药,不是你自己同王妃的,五六日便可发作。二来也是最主要的,本王的兵甲即将到来,免得明镜公主知晓了,藏着三万兵甲又不敢动手了,如此本王不是白调兵了。”魏珣言语温和,话毕只抬眼李昀,示意将人处置掉。
殿内又只剩下了魏珣和杜若两人。
魏珣从杜若手中剥下棋子,将其收起来,起身扶过她,“夜深了,你先安置吧。今夜不能陪你了。”
杜若由他扶着,也没话,只将桌上一盏一直温着的参茶奉给他,“既有战事,且喝了补补神。”
魏珣看着她,眼中燃起一点光亮,接过饮下。
“我送你回房!”
“若有不适,一定记得传医官。”
“或者让茶茶陪着你睡……”
“今夜,外头必是不安宁,殿中我已安排好,你安心便是,我……”
魏珣扶着杜若,边走边道,却觉脑中混沌,眼前亦发模糊,待入房中,整个人已是手足无力,直往杜若身上跌去。
杜若伸手扶住她,看了一眼案几滴漏,只缓缓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明镜便该到了。”
“阿蘅……”魏珣忍不住转身望去,模糊看到方才碗盏的影子,心中惊惧,却又无力喊出声来。
“你没有任何缘由,一句后悔了,就把我强行带到这里,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杜若扶着他双肩,扬起头,神色哀怨道,“我想我爹爹,想我母亲,我想三哥,我想回家。”
“我在这里,一日日过得如同行尸走肉,我也想就这样认命,就这样过完一生。可是我是人啊,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上辈子我就活得稀里糊涂,这辈子我想清醒些。我想知道为何母亲要那样对我……”杜若拉过魏珣的手,覆在自己腹上,眼泪簌簌而下,“你什么都知道的,你帮她一起瞒着我,她为什么要给我喝那样的东西。我想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一定要问一问她!”
“阿蘅,不要……问,待、待……”魏珣不知杜若给他喝了什么,他连开口话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我走不了,我像一只被你豢养的金丝雀,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杜若扶着他往床边走去,“我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拿回暗子营。想来想去,唯有此法。借战事,让你倒下,我领暗子营替你一战。”
“你别生气,我会回来的。”杜若面色惨白,泪水道道滑过脸庞,“你不让我私自回家,还拿我族人性命相胁。我知道到你现在的确有这个能力,可是我啊,我又不能为了回家,趁机杀了你,你功在社稷,是我大魏的支柱。所以,今日一战,我替了你,亦算消你怒气。”
“阿蘅!”魏珣闻言,只觉肝胆俱裂。
“不要担心,只是一点点昏睡的药物。”杜若将他扶在床榻上,退开身来,“等你一觉醒来,战事便结束了。”
“我,不会输的。”
魏珣只觉胸腔中气息翻涌涤荡,他望着离去的单薄背影,无尽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到底做了什么,将她逼成那副样子。
将她,逼上‌了战场。
杜若踏出寝殿时,已经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
“殿下到底中了那刺客的毒,快传医官。”她冲着林桐道。
“殿下此番中毒,各路兵甲还未安排好。即便稍后两路人马到来,亦是群龙无首,无有统军之帅,敌军人数是我军倍数。”李昀又惊又急,“这……我去传西林军诸将。”
“将碧玺锤还给我!”杜若冷声却又铿锵,“我来指挥。”
“王妃,您……”李昀愣了愣,摇头道,“不行,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不能……”
“暗子营就在此处三十里外,我可传他们领兵结阵,可翻数倍之力。”杜若怒喝,“你大可去问问殿下,此刻私/情与公义,哪个更重要!”
“也可以去问问医官,殿下此番能否起身指挥作战?”
“或者直接去城楼看看,澜沧江上,梁国战船是否即将抵岸?”
“方才你在殿中,便是听到的,明镜所仗,便是殿下毒发。如今我们正中下环!”
李昀咬着牙,从怀中掏出碧玺锤奉给杜若。
杜若踏出殿去,直奔城楼,手中按动锤上按钮,万米高空现出花火,数十里外的首领纷纷领命奔赴而来。
待她到达城楼,六面半丈高的母鼓已经架起。城楼外,西林军六位将军,各自带一百弓|弩手,已经按令沿岸埋伏着。
只是诸人心中皆疑虑,敌军即便先锋先到,尚有三千之数,他们不过六百人,如何抵得过。而明明还有二千余人,却皆被留在城中。
正思忖间,只听城楼一季鼓声响起,是预备之意。当是王妃登高见到战船远来,方有此令。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第二记鼓声传来,为攻击之意。六将先行起身,极目望去,随即素手一挥,箭矢如雨急射而去。
不过片刻,两军便陷入攻杀中。
因弓|弩手突袭,明镜三千先锋上岸时,已经折损十中之二,而西林守军,伤亡还未过十。
于此同时,西南方向,二十三人人快马卷尘,踏夜而来。
城楼之上,杜若鼓点如急雨,原剩的兵甲列队出城。按着事先的约定,六将带回□□手,返回城墙护佑旗手与鼓手。
今夜守城之战,旌旗插在楼中,便也无畏旗手。
只有杜若一人为司鼓手。
此刻,刚到丑时,若非两军火把齐明,当是辨不出敌我。
杜若第一通鼓下,来的二十三位首领,其中五人飞身跃上城楼,依次持锤面向各鼓。城下十八人,应鼓声意,六人为一组,各领八百兵甲迎敌。
杜若的鼓声再未停下,待第一个音发出,其余五人便知是何曲调,只随之齐声敲去。
初时是列阵声,分别是一字长蛇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
明镜简直要笑出声来,便是西林诸将看清此间局势,亦不由蹙眉。战场列阵,向来一阵一场,如何一场列数阵。
只是杜若列了三阵,明镜便只能化三方兵甲对之。一时间,她便变了脸色。因为明明她才是攻的一方,却瞬间被反客为主,被动起来。
然杜若鼓声未息,由暗子营首领主阵的阵法,并未像寻常一半先围再杀之。她手中敲的音调不过宫商角徴羽五单音,未成曲调。
只是暗子营应与她之间极为默契,她已经只起一“羽”调,是为“杀”音。
一字长蛇阵虽是极简单的阵法,但是由六位首领首尾看顾,明镜亦是半点破不开。又因杜若鼓声阵阵皆为杀伐声响,随之而来的一千兵甲不过半时辰便被散。
而四门兜底阵乃围困之阵,暗子营首领单兵作战力极强,一虚化实将对方兵甲逼入阵中,待得杜若曲音转换,便如麻袋收口,层层紧缩。
五虎群羊阵则是未曾出招,便已先慑其胆,对阵的一方兀自后退,想要寻得主心骨。
然明镜不能一人分三处。
至此,西林诸将彻底臣服。杜若之强,一是强在靠双手鼓锤,一心可多用;二在她座下暗子营首领,几乎个个与她心灵相通,战场阵法中往来厮杀,进退有度,皆随她曲音之变。
而如今两个时辰过去,明镜的三万兵甲尽数上岸,而城下守军不过两千余人,亦是将城池收得固若金汤,甚至已经击溃了敌军阵势。
明镜一把银蟒鞭早已被血染透,断城两节。
临漳城楼上,不修武学,没有丝毫战力的女子却愈战愈勇,紧握鼓锤的手分毫不错点数,引得城外守军异常亢奋,士气高昂。
然近身一同司鼓柔兆,还是看出了端倪。杜若面色已经显出病态的清苍色,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落下,她持槌的手未抖当是她意志撑着,然她胸口起伏剧烈,气息早已紊乱不堪……
“五姑娘!”柔兆唤出声来。
杜若没有应她‌,冷眼含怒扫过。柔兆只得专心司鼓。
“快看,宁州的兵甲来了。”
“朔阳的也到了……”
不知是谁最先发现,开口呼叫道。而明镜兵甲,本就丧了士气,如今见魏国援兵到来,转瞬便溃不成军。
西林诸将行军多年,知晓按着魏珣之法,守城便罢,以援军退前锋。届时两军僵持,明镜自会退兵。却不想今日一战,竟将三万人吓破肝胆,如此战机,焉能再作守城之势,只纷纷随着两路援军加入战斗……
“五姑娘——”城楼之上,杜若再也无力抓握鼓锤,只合眼要倒下去,幸得柔兆一把扶住了……
她靠在柔兆怀中,转身睁开双眼,看着城下双方兵戎相见,呐喊厮杀,只是梁军如山崩之势,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援军到来,当是与她所料,基本无差的时辰。
杜若面上腾起一点虚弱而自豪的笑意,“带我回家!”
黎明初阳射下第一道光线,梁军败撤,魏军欢呼,只是谁也不曾在意,之前疾马而来的二十三人,正护送着一人,往邺都皇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