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奔赴 我要去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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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昨夜便停了, 但朔风依旧。杜若倒也不觉得冷,只是风声呼啸在耳畔,她觉得好像没有听清。

    便朝着蔡廷笑了笑, “大人什么?您再一遍。”

    “殿下、殿下他在闵州遇刺了。”

    蔡廷是魏珣帐下第一谋士, 最是沉着冷静, 此刻却连话都不连贯。

    杜若身子晃了晃,茶茶将将扶上她, 她却已经自己立定了身形, 只沉声道,“那、人呢?。”

    “信上只, 殿下伤重,为闵州刺史府的人所伤,其余皆未多言。”蔡廷四下望去, 方悄声出口。

    “伤重, 有多重?”杜若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又腾起几分寒意,“你从何处得的消息?”

    “是殿下的暗卫,李昀传回的。”蔡廷声音压得更低了, “不是圣旨。”

    若是不重, 李昀不会这般急促传回消息。

    杜若望着蔡廷,在他的神色里读出他不敢言的话语。

    “殿下伤重,陛下瞒着消息, 不止是防外敌人, 还有可能是他自己。”杜若上前一步, “可对?”

    “从来功高震主。”蔡廷垂首道,“天家,利益胜过情义。”

    杜若额首, 撩帘上车,只道,“大人请为我看顾好宜平坊。”

    “王妃这是作甚?”蔡廷吓了一跳。

    “我要去闵州。”杜若略一沉思,唤道,“茶茶,把落英叫来,与我随行。”

    “王妃——”蔡廷一把拦住马车,“微臣前来,是要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防得万一。”

    杜若蹙眉不语。

    “从去岁甫一入临漳起,臣与李昀便得了殿下指令。但凡他出事,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战场,且先护送王妃离去。”蔡廷着,从袖中掏出一枚黑羽印,呈给杜若。

    “这是……”

    “这是殿下与我们的信号,见此印,则第一时间送王妃离开。如今它随李昀的信一同回来了。”蔡廷红着眼眶道,“王妃安心,落脚之地可护您永久平安。”

    杜若接过那枚黑羽印,慢慢握紧在掌心,递了个眼神给柔兆。

    只一瞬间,柔兆便劈晕了蔡廷。

    马车疾奔出行宫的时候,半空中腾起五色花火,暗子营首领纷纷领命而来。

    *

    行宫,长云殿。

    黎阳正在教金泰练字。

    五岁的孩子,一口中原话,一手魏碑体,已经学得娴熟流畅。

    “母亲,我为何要学这些?”孩子有些疲乏,揉着眼睛道。

    黎阳揉了揉他脑袋,正要话,孙姑姑便神色匆匆赶来。

    孙姑姑只一福身,目光迎上黎阳眼神,沉静道,“长公主。”

    “金泰,去偏殿歇息吧。”黎阳会意,挥手谴退屋内侍者。

    待侍者皆退下,孙姑姑方从袖中套出封信件,教给黎阳。

    “定是成了!”黎阳面上方露出一点急切而欢悦的笑意,边拆边道。

    然,待阅完信件,她原本如玉姣好的面上怒意尤生,只将信猛地拍在案上,“这些梁人当真无用!”

    “长公主——”孙姑姑提醒着她。

    黎阳重重喘出一口气,片刻却又恢复了笑靥,只将信扔进熏炉,放低了声响,“左右重伤了他,如今便看陛下的了!”

    “长公主,如今信王殿下到底还有气,若陛下未如您所想,还是同从前那般兄友弟恭。不日,二者归来,我们当如何自处?”孙姑姑担忧道。

    “自然处之!”黎阳笑道,“伤他的是当地民众,是还未教化过来的梁人俘虏,与本殿何关!”

    “再者,即便他回来,落英不是送去了吗,淑妃估摸着也该动心思了。”黎阳目光如剑,“我倒要看看,这夫妻情,兄弟情,能经起几番考验。”

    “那、若陛下补刀,大魏失了信王殿下,梁国举兵来攻,我们……”

    “那便看魏泷的了!他若守得住大魏,合该谢本殿,帮他除去了这么一块绊脚石。”黎阳端着茶水饮了口,眼前浮现出前世燕国朝堂上,魏珣一剑斩杀她时的冷酷模样,眉眼便更加狠厉了些。

    “若守不住——守不住便是天命如此,左右本殿为大魏安宁已经付出了七年青春,也该轮到他们了。”

    黎阳拉过孙姑姑的手,看着她满脸愁容,只道,“姑姑莫忧,我们不是还有金泰吗,你瞧瞧,他如今将中原言行学得多好!”

    她将孙姑姑拉得更近些,“本殿和那梁国的明镜公主早已定好,若大魏破,送她沿江半数城池。她扶我儿金泰为魏国国主。从此两国永不交战,你可好?”

    孙姑姑听得似懂非懂,只讷讷点头。

    黎阳想了想,面上笑意更盛了些,“你我那弟弟,当真一张好皮囊。当朝的宠妃思慕他,敌国的公主念着他!自己的王妃,更是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

    话至此处,黎阳面上的笑意更荒唐了几分,只转身遥望窗外,兀自低语道,“待得空了,将前尘同她讲一讲,她的夫君是如何抛弃了身怀有孕的她,或者同她讲一讲她的夫君在异国他乡是如何生不如死的,最爱她的兄长又是如何为了她被千刀万剐……”

    “长公主——”孙姑姑见黎阳眸光妖冶,神色癫狂,一人喃喃自语,只心翼翼地唤道。

    “她到哪了?”黎阳回过神,面上亦是如常神色,心中却微微有些遗憾,那么好听的前生往事,杜若怕是听不到了。

    “按着时辰算,应该上临漳官道了。”孙姑姑回道。

    想了想,又开口,“只是信王妃走得这般紧急,不知为何将落英一起带走了。”

    黎阳闻言蹙眉,两指在案上轻扣着,片刻轻笑了一声,“左右想博夫君欢心,你细瞧她那幅身子骨,原也弱的狠。淑妃不也了吗,她一贯贤惠,早在邺都时,便在太后面前张罗着给魏珣纳妾。”

    “且让她再贤惠一番,来日大抵也没有机会了。”

    黎阳深吸口气,更觉压在心头多年的浊气尽数呼了出来。

    这一刻,她的面前浮现出杜广临的脸,随着又变成杜有恪的脸,最后定格成杜若的脸。

    只含笑道,“去传信号,沿途据点,全力截杀。”

    这话的时候,黎阳想起上辈子杜若的暗子营,当真是倾大魏之才,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可是,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抵不过人多势众,千军万马,一夕间便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今朝,原也‌是一样的命运。

    *

    从行宫奔入临漳大道的马车,行出十数里,便被数十蒙面上拦了下来。

    驾车的乃杜若暗子营首领重光,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话,贼人便已经纷涌砍杀上来。

    随行的除了驾车的重光,还有马车中护着主人的执徐和滁岁,一起跃出车来迎战。然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来人便已经占了马车,尖刀直入,鲜血迸溅。

    “姑娘!”离马车最近的滁岁回首一声痛呼,却也来不及,只见一袭红色斗篷从车中滚落到地,胸膛处鲜血泊泊流出。

    重光回旋刀划过,原想隔开那贼人兵刃,却不料那人抬脚踢向地面女子,既以她人身作挡,又不偏不倚让她中了致命的一击。

    重光的回旋刀划过她脖颈,一刀封喉。

    仿若一只折翼的火红蝴蝶,沉沉倒地,一把鼓锤从袖中跌出,断成两截。

    “姑娘!”三人皆惊道,只想扑上去抢回尸身。

    然对方人数之多,将他们一击击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执徐愤恨道,以目示意二人,一个点跃飞身退去。

    “穷寇莫追!”为首一人,扯下面上布罩,漏出灰白唇色,从怀中掏出画像辨认。

    眉宇神似,素爱红衣。

    他收了画像,目光落在鼓锤上,只道,“去传信,成了。让后面的兄弟撤回大本营。”

    *

    山道密林中,一前一后两个女子,正快马奔驰。

    一只五色花火腾空而起。

    “姑娘,重光他们得手了。”柔兆眼中一亮,朝着前面的杜若开口道,“您所料不错。”

    杜若勒紧缰绳,没有话,只将马催得更快些。

    初时,她听了蔡廷一席话,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心中本就隐隐现出缝隙的冰封铠甲崩裂地更加快速。

    仿若有一颗种子正携带着她前世今生炽热的感情,一点点发芽。

    她唯一想到的是,一定要见到他。

    然马车行出不过数里,才上临漳官道,许是一路冷风扑面,杜若便又慢慢恢复了理智,将前后逐渐理了个通顺。

    黎阳设计调出魏珣,逼他前往宿、闵两地。初时,她与魏珣都以为是调虎离山,黎阳要对付的是自己。

    故而魏珣将大半兵力都留下护着她。却不想,黎阳真正要对付的是魏珣。

    杜若一直疑惑黎阳如何能这般精准点出宿、闵两州,思虑她的外援是何人。如今便是昭然若揭,魏珣在当地遇刺,当地之民中,十中七八都不是原生的大魏人,其中更有不少是梁国俘虏。

    梁人恨魏珣久矣!

    如此,有共同敌人者,便可为盟友。

    虽不知黎阳是如何搭上的梁人,亦觉她为魏国公主,此举实在荒唐,但这确实又是再合理不过的解释。

    若推断成立,杜若便知自己这般出行,想来一路皆是伏兵。而按着黎阳之心思,于三哥处又是因爱成恨,自己一走,苏如是便是她动手的目标。

    连环计,当是环环相扣。

    而她出来时,并未想清楚为何要将落英带在身边,只一股直觉要将她带上。待她理清此间缘由,落英便是带得如同神来之笔。

    可助她金蝉脱壳。

    此刻,半空中,又腾起一只五色花火。

    “姑娘,暗子营的其他兄弟已经撤退,按计划全部去了宜平坊。”

    柔兆的话语伴着风声一起灌入杜若耳畔,她一颗吊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只逆着朔风道,“按此速度,何时能到闵州?”

    “抄此道,天黑便能到了!”

    杜若抬眸望向天际,浓云翻滚,又要落雪了。

    这一日,直到此刻,她才有一些知觉,感受到冬日的寒意。

    她单手勒缰,一手从怀中掏出那枚黑羽印,垂眸扫过,眼中瞬间便涌上一股热意。

    她将印牌重新贴身放好,马加速前行,风雪落下,刮过她素白面庞,钻入脖颈胸膛。

    杜若想,这么冷的天,两个人在一起,大概会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