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死亡的倒计时……
院子里的年节时期的红纸灯笼还未拆下, 在穿堂口下摇曳,桃花、粉樱冒了一点儿胭脂红。桃花里凿出了一条鹅卵石道迎向正屋口,道旁是一条渠, 绿水波波的尽头是座假山, 山流水, 泉水叮咚。
白墙红砖俨然将这座院子围成了一道世外桃源, 正屋里传来一道虽是苍老,但笑声却很爽朗的声音:“几年未见, 阿韫越发拔萃了。”
“爷爷谬赞了。”唐韫盘腿坐在团蒲上, 倾身为对面头发花白,老态龙钟,但精神矍铄, 布满皱纹的双眼却慈眉善目, 很是和蔼可亲的老人斟茶。
飘着白雾的热茶在杯中轻轻晃荡, 很快归于平静。
周爷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早年间我就爱喝你爸煮的茶, 这手艺你可没学到。”
唐韫也不生气, 笑容温和:“我还有很多东西没能从父亲那里学到。”
周爷爷笑眯眯:“不过商业上你可比他卓着出众多了。”
唐韫谦虚地摇了摇头。
周爷爷望着杯中的茶水,缓缓问道:“听你最近在忙一个招标项目?”
唐韫点头, 周爷爷抬眸看他,眸中闪过一道深光:“有把握吗?”
唐韫没想到他问, 沉默了一秒,实话实答:“六成。”
周爷爷一哂:“太少了。”
唐韫心里也明白, 这次多少企业在竞争,包括徐邵言也在煞费苦心。唐和想要在其中脱颖而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周爷爷略微沉吟了几秒,缓缓道:“阿韫, 我给你指条明路,周康城。”
“周康城?”
周康城是从京都来的,是招标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唐和背靠政府,唐韫与他合作过几次,但他为人磊落,一生清廉,不耻商业上的藏污纳垢之事。
这次有多少企业想要他那里下手,纷纷都被退了回来。
想要搞懂这样一个不为名利,不爱钱财的人,却是难的多。
周爷爷点点头,眯了眯布满鸿沟的双眼:“他和我们周家是本家,不过我们不是一族,少有来往,但我也知道他的心性,没让你去行贿。”
唐韫忍不住笑了:“自然不会。”
只是他没想到这才偶然来拜访,周爷爷会点提点自己。
“我猜了一下,他们应该想要这个点。”周爷爷比了一个数字。比他唐韫预估的还要高,这是狮子大开口了。
他一惊。
周爷爷继续道:“听药进入第三期了?”
唐韫点头:“实验结果比预期想象的要好。”
周爷爷:“那若是你诚心想要,就给出比这个数字更高的点,到紧要关头,甚至可以药做筹码。”
唐韫思索片刻,抬头时眼里已然有了笑容:“我懂了。”
周爷爷也笑了:“一直以来我都支持你父亲的,虽商人逐利,利益使然,但是不要忘了以人为本。周康城也信奉这条。”
唐韫起身,朝周爷爷鞠了一躬:“辈受教了。”
他已然想过这条路,可利益驱动本能,使他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但周爷爷这番话,让他受益匪浅。
唐和,不能忘本,更不能忘记建立时的初心。
“你这是干什么?”周爷爷摆摆手,迎手让他坐过来,“早些年我们也承过你们唐家的情,这礼我可受不起。”
唐韫诚心致谢。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年音腔:“爷爷,阿韫哥!”声音由远及近,火火风风“砰”的一声推开了门,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窜进来。
长得抽高,眉目清秀,还在变声期,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别聊了,奶奶吃饭了!”
周爷爷见状,怒道:“周榄,礼仪礼仪!!我教你的礼仪去哪儿了?”他头疼,扭头对唐韫道,“都十七八岁了,还整天像个猴儿一样到处乱窜。”
唐韫低低笑道:“阿榄毕竟还。”
“马上就要高考了还?个屁!”
周榄站在一旁,怀里还抱了个篮球:“奶奶不可以骂脏话。”
周爷爷气得胸闷气短,轻斥道:“你看看你阿韫哥哥,再看看你,简直不成气候!”
周榄不服气地撇撇嘴,转身大步一迈,跑远了。
风吹起少年的校服外套,背后鼓得像一个球,张扬肆意得不像话。
唐韫收回视线:“这个年纪确实还是调皮的时候。”
周爷爷道:“你十七八岁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像他这么调皮,我看着稳重又懂事。还是那子将你教导得好,不服不行。”
“会少了很多快乐。”唐韫淡淡道。
周爷爷一愣,只听唐韫又道:“您就将阿榄教导得很好。”
两人一同往屋外走,周爷爷将将踏步出门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收回脚:“听你得了叶曹的画儿?”
唐韫稍稍一愣:“这事儿还传到您口中了?”
周爷爷笑着摇摇头:“你知道周康城是谁的后人吗?”
唐韫敏锐作答:“叶曹?”
“对嘛。”周爷爷笑道,“其实没几个人知道,周康城的高祖父原是入赘,入的正是我们周家的一户独女。后来周家凋落,叶家那边也没改姓,称得上一个有良心之人。”
“你不知道这些门门道道也在理所当然,不过我挺好奇你出价那么高也要拿到叶曹的画,是什么缘故?莫不是你知道周康城私底下喜欢叶曹的画儿?”
唐韫诚恳道:“我不知道。”
“那就是有高人在背后助你了。”周爷爷近日迷上了武侠,呵呵一笑。
心思千回百转,终于在这一刻拔得云雾,见得明月。
唐韫望着落日夕阳下的余晖,漫天的灼灼霞光,他眼底漫起温柔的笑意:“那高人算是我妻子吧。”
周爷爷沉吟思索道:“姑娘叫……叫什么姜萸……”
“姜萸之。”
“对对对萸之,好水灵灵的名字。改天叫来家里玩玩儿,我还是在你们结婚那时见过一次呢,看着不错,讨喜。”
“一定。”
从周家院出来,章远将车停在门口,见唐韫的身影渐渐靠近,他拿了衣服匆匆下车:“唐总,夜晚冷。”
唐韫接过大衣披在身上,他陪周爷爷喝了不少酒,微微有些醉意。
夜里清冷的风扫在脸上,令酒醒了一大半儿。
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章远:“萸之去哪儿了?”
章远懵了两秒:“……夫人不是去拍戏了吗?”
“哦。”唐韫摇了摇头,暗道,还真是醉得不清醒,都忘了姜萸之在拍卖会的第二天就去了剧组。
一连过去半个月,两人都没见过面,偶尔通通电话,嗓音里倦意和哈欠明显得让人不敢多。
唐韫手搭在车门上,又道:“你把行程挪一挪,我想去看看她。”
章远点头好。
待上车了,唐韫问:“你知道叶曹吗?”
“知道啊,就您上次和夫人高价拍下来的画的作者。”
唐韫问:“那你知道周康城吗?”
“这个更加知道了,我们天天在办公室里研究他呢!”章远透过后视镜,半开玩笑道,“唐总您是不是喝多了?”
唐韫:“……”
“那你知道叶曹和周康城是什么关系吗?”
这下章远顿住了,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好奇地问:“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唐韫闭上眼,不再话。
章远又看了一眼,心道:今天的唐总可真奇怪。
后来唐韫出去应酬,逢人便借机问问这些问题,得到的就是“不认识”“不知道”“没听过”。
他是在某个应酬的夜晚,倒在沙发上,望着这栋人影空空,寂寥的房子,想起了姜萸之。
她是怎么知道周康城喜欢叶曹的画?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周康城这事儿确实极为隐密,B市偌大的名门望族基本上都没有听过,甚至是连周康城的至亲好友也不知道。
姜萸之可是和周康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他想了半天,不知理到了什么,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不会是从徐邵言那里听来的吧?
竞拍会那天,徐邵言全程没有竞拍一样藏品,可对这幅画却是势在必得。
这么起来,徐邵言肯定是知晓周康城和叶曹的关系,想利用这画攀攀关系。
那姜萸之应该让徐邵言拍到才对,而不是让他得了。
不对,这关系不对。
唐韫一向思绪清明,头脑分明,
可一到姜萸之这里,就有些理不清了。
他想了很久,脑中突地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姜萸之和徐邵言并不是像众人所的那种关系?
“二十多年前,唐家,姜家,徐家……”他轻喃着,眼眸闪过一道幽深的光芒。
这下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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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不好,夜色浓稠得透不出一点光亮,天上的玄月也被乌云拦住了。清冷的风徐徐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冷意。赵西西走在无人的道上,拉了拉衣服,裹紧了自己。
她刚刚从福利院的补习教室出来,因而高三要高考的原因,李院长特意找了一个老师给这些学生补习,每天要补习到十点钟,才能回宿舍休息。
每天上课前和下课后,老师得最多的话就是:“你们一定要好好高考,你们的高考不是为了自己而考,而是为了福利院,为了回馈资助你们的人而考的。
福利院的荣誉,资助人的荣誉,都来自于你们手中的那支笔。”
其实这些话偶尔会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可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孤儿。
福利院里面的孩子有很多,可佼佼者却只有那么几个,能读到高三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这次补习的学生也只有几个。
其他人都是刚刚成年就去工作了,有的被人收养了,也有早已离开了,不知道现在在何方。
赵西西自成绩就很不错,里面的老师也都很看好她。
如果她考上了好的大学,如果她能被媒体采访,就能让福利院走向大家的视野里,就会有更多的企业家为了所谓的慈善而资助他们。
赵西西已然明白了那条路,和自己必须要走的路。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感激福利院养她,养到了这么大,并且还供自己学习。如果要有什么不满意、害怕的地方,那就是那个可怕的男人。
像恶魔一样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抖,加快脚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以前都有一个男同学陪她一起回去,但今天那个男同学有点儿事,就先走了。
穿过教工宿舍这栋楼就到了,她稍稍放松了身体,刚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男声。
“赵西西。”他叫她的名字,犹如索命的黑白无常。在浓黑的深夜里,那道声音如此突兀和刺耳,令她熟悉而害怕。
赵西西吓得停下了脚步,脚好像也被定住了,整个身体慢慢地变得僵硬而恐惧,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不敢回头。
那人一步步地朝她走了过来,脚步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如死亡的倒计时。
过了几秒,赵西西好像才清醒了过来,脑中只有一个思绪,就是唐韫的那句话——逃,跑。
她抱紧书本,疯了一样往前跑。
“跑什么呀?好不容易逮到你了?”身后的人犹如恶魔一样,朝她伸出了魔爪。他在在笑,可笑容却透着一股寒意渗人的阴沉和可怕。
赵西西感觉夜晚的气温更加寒冷了,尽管背后跑得全是细密的冷汗,可她还是不敢回头看一眼。
此时的福利院很安静,静得落针可闻,近得能听到自己奔跑发出来的粗重呼吸声。赵西西不敢松懈一刻。
突然,一双冰冷的双手碰到后脖颈,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衣领。那人还是追了上来,还是抓住了她。
“啊——”赵西西额头上的汗滴落了下来,吓得手中的书也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那人直接将她提了过来,赵西西惊恐地回头,赫然是钱老师那张脸。
钱老师好似饿狼扑食,那双豆绿的眼睛里散发出渗人却兴奋的光:“赵西西,这下子被我抓到了吧!”他呵呵大笑,笑容回荡在静谧的夜里,让人心惊胆战。
赵西西死命地用脚去蹬他:“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尖叫着哭着捶他。
钱老师将她的手和脚都摁住了,发出阴恻恻的笑来:“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还不是到我手里了。”
赵西西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挣脱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救命!
“吵死了。”钱老师不紧不慢地脱下衬衣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拽着她的双手,环视了一下周围,只有一栋栋楼层里发出微亮的光,四周空无一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将赵西西拖着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
赵西西嘴里被布料堵着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模糊了双眼:“呜呜呜——”
钱老师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用力地拽了拽不愿意往前走的赵西西。
“赵西西,你挺有本事的啊!竟然还能让院长把我调到后勤部,你以为把我调到后勤部,你就高枕无忧了,万事大吉了吗?”
“赵西西,我告诉你,你躲得了初一却躲不了十五。今天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看着员工宿舍渐渐出现在视野里,赵西西的眼睛里已经透出了一股恐惧,她身体挣扎的幅度明显增大,大到钱老师快要抓不住了。
“给我老实点!”钱老大喝一声。
“呜呜,呜呜呜。”赵西西拼命了地挣扎,这时,她目光里出现了一块石头,根本不容多想,她上前一步踩住石头,脚下一崴,扑通一声摔倒了在了地上:“啊……”
钱老师猝不及防,也被她带倒在地上摔了一跤,但第一时间他就去抓赵西西:“赵西西!”
赵西西顾不上被摔疼的膝盖,直接抱起他手,狠狠一咬。
这一口她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咬到口腔里充盈着鲜血的腥气,钱老师疼得抱起手臂嗷嗷直叫。
赵西西趁这么一个空档,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远。
钱老师慌忙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赵西西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样闷头往前冲,躲进了一间废弃的办公室。
她缩在角落,用门板挡住自己,屏住呼吸,才敢洞悉后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
钱老师没有追上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西西才敢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她的身体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在墙壁上,疲惫而缓慢地闭上了眼。
眼泪自眼角缓缓地滑落。
以前有过很多次这种时候。钱老师是她们的生活老师,管着女生楼里所有事物。赵西西是八岁进来的,父母双亡,也没什么亲戚。
一开始她以为这里是天堂,管吃穿,管温饱,还有老师教他们知识,经常有好心人捐赠很多书本、衣服,让她知道外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后来,那个人来了。
钱海。
钱海这人看起来很和善,一双豆绿大的眼总是笑眯眯的,笑起来看不到眼睛。
他似乎很喜欢孩子们交道,总是热情地进来宿舍帮她们忙,她们也很喜欢这个和善的人。
可慢慢地就变味了,夏天时,宿舍里没有空调,他就喜欢让她们进他狭的房间里吹风扇、看电视,还给她们买雪糕和冰棒。
那双手总是有意无意地滑过女孩子们穿着短袖的后背,和蔼地摸一摸她们的头,问:“甜不甜?钱老师对你们好不好?”
她们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无知地点点头:“老师您对我们真好。”
冬天时,钱海让她们靠在自己怀里,揽着她们看电视,用炉子烤火。热气腾腾,驱散了隆冬的严寒。
钱老师诱哄她们:“你让钱老师摸一摸有没有瘦了,要是瘦了我就去举报他们克扣伙食。”
她们眨了眨茫然无措的双眼,乖乖地掀起了自己的毛衣,露出肚皮。
再往上一点,微微隆起,捏起来软软的,却有些疼。
可那是她们都不懂,那是象征着长大成人的意义,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碰。
那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肚皮,继而向上,捏了捏。
女孩儿皱了皱眉头,心翼翼地开了口:“钱老师,疼……”
其他几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那股疼意,纷纷露出害怕惊惧的模样。
钱海若无其事地放下她的衣服,拍了拍屁股:“西要多吃一点儿咯!”
那时候赵西西觉得钱老师对她们可好了,可懵懂无知的女孩总归有一天会长大,会知道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
钱海对她们做的就是不可以。
她们开始害怕,惊慌,不敢看钱海一眼,不敢再去那件狭的房间,脱下衣服,让那个猥琐鄙陋如恶魔一样的男人肆意摆弄。
钱海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群孩子们的不同,但是他不在乎。
在这里,他就是这里王,他管着她们的一切,掌握着他们。
他开始偷偷把饭菜放冷,心情不好就把热水停了,再借着更多的借口来找她们去办公室,有时是找碴儿,有时连哄带骗她们最近不听话,这只是教训教训。
慢慢地越来越得寸进尺,着一些不入流的话来,试图脱下她的裤子。
直到那一次,赵西西用力地挣扎,第一次咬伤了他。
钱海破口大骂,直接用强。幸运的是,赵西西被一个女孩救了。
但谁都不敢,也不知道该对谁。她们都知道钱海背后有人,所以他才可以在这里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被钱海看上的女孩子们,就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赵西西绝望了,在这一方的世界,就如同钱海所的那样,躲能躲得了一时吗?逃能逃出升天吗?还不是像一只蝼蚁一样,苟且偷生。
但她知道,只要好好念书,才能争破牢笼,飞往外面的世界。
唐韫出现了,如同隆冬里的一道暖阳,让她更加想要逃往外面的大世界。
赵西西擦了擦眼角的泪,心翼翼地爬到门口。
在这一隅黑暗的角落里,她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看到钱海的身影,周遭很安静,静得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她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猫起身子,放轻脚步往外走。
可她才走了一步,视线里就看到有一双脚,她心里猛地咯噔一声,视线顺着那双脚慢慢地往上看,就看见钱海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