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他不会真的以为能一直这……
单以菱抽噎声音不减, 郑嘉央平生没遇到过这种事。
威胁的话过了,不会杀他的承诺了,连安慰的别哭也了好几遍。
哪个都没用。
雨不见一点, 大伞能挡住雨, 却没办法挡住流经地面的水。
这里虽在台阶上,雨水偏少, 但地上依旧有雨水,湿凉的。
谁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
他哭归他哭, 但不影响她把他送回昭安宫。
郑嘉央捏着他的大臂,将人提起来。
两人之间本来并不接触, 有点缝隙,单以菱坐的久了,腿麻, 身体摇晃两下,朝前靠在了郑嘉央身上。
……要把他推开, 还是扶一把?
还不等郑嘉央决定好, 单以菱自己靠着东宫大门站直了。
郑嘉央不知是推人还是在扶人的手碰了空,心下有些不舒服,“君后准备在这里站多久?”
单以菱吸了吸鼻子,左手捏了捏右袖:“我不知道。”
郑嘉央道:“朕明日还要早朝, 没时间和君后在这里闲站着。”
“哦, ”单以菱慢慢不哭了,用右袖擦了擦脸,“那你先回去吧, 我一个人在这里可以的。”
郑嘉央:“……”
“你……”还不等她什么,单以菱皱了下眉,身体摇晃, 直直朝前倒去。
郑嘉央想都没想,将人接住,揽进怀里,“……君后?”
他双眼迷蒙,是支撑不住、将要昏迷的前兆。
郑嘉央有些后悔,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她何必和他在这雨夜话,等回了昭安宫再不行吗?
单以菱似昏未昏,断断续续道:“昭安……昭安宫没人知道我出来,你……放过他们……”
郑嘉央沉默不语。
皇宫里不会留没用的人。
单以菱用尽全力抬手,揪着她的袖口,努力不让自己昏迷过去,“我……求求……求你……”
不能再这么耗着了,得赶紧送他回宫。
郑嘉央双臂收紧,将人横抱起,“好。”
得到应答,单以菱放心得晕了过去。
郑嘉央抱着人,朝轿撵走去,为了能让他不再被雨淋,刻意压了步伐,虽是如此,脚步也依旧不慢,很快进了轿撵。
欣荣试探道:“皇上,是去昭安宫还是回……”
东宫距离乾元宫更近。
“回乾元宫,”郑嘉央快速道:“去请太医过来。”
一人跑往太医院去,轿撵往乾元宫走。
他就躺在她怀里,有些瘦。
郑嘉央垂眸,用食指指肚擦过单以菱的眼睛。
面色苍白,只双眼附近是红的。
身上很凉,郑嘉央双手收紧,将人抱近了一点,皱了下眉。
雨下了这么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偌大的昭安宫,难道就连把伞都没有?
就在东宫前淋着雨,他不知道自己身体很弱吗?
郑嘉央手正放在单以菱右手袖口附近,手一收紧,思索间觉出了不对。
指下触觉有异,不像是衣料。
她还环抱着他,拇指与食指轻搓了下,感觉有点像泥点。
郑嘉央不想多看,将手上的泥全部蹭在单以菱衣服上。
反正他已经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再这泥点,应该本来就是他身上的。
郑嘉央擦完手,心情好了一点,吩咐道:“派人告诉萧成,人已经找到了,再去昭安宫,就已经夜深,不必再在院中跪着,都去休息吧。”
欣荣:“是,皇上。”
轿撵回了乾元宫,郑嘉央将人抱进正殿,放在龙床上,太医已经在等着。
几位太医轮流诊过脉,脸上都有些疑惑,商议过后,太医常寻远回道:“回皇上,君后……应该是淋了大雨,所以昏迷……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应先保暖,只还需要预防,后半夜很可能会发热。”
郑嘉央站在床侧,“应该?”
常寻远欲言又止,终是为难道:“看脉象……君后身体并非真的到了极限,撑不住所以昏迷……只是人的身子千人千相,臣医术不精,请皇上降罪……”
郑嘉央看着床上的人,看了几息,并未降罪,道:“去煎药备着,以防他烧起来。”
常寻远离开,还有两位太医静待一旁。
欣荣抬了椅子,放在床侧,郑嘉央坐下,很快倾身,拍了拍单以菱的脸。
太医未到极限,可他又确实昏迷了,这么久都没醒。
难不成是心里痛苦,所以不愿意醒来?
或者就是装昏。
郑嘉央又撑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隔了几息,没有任何反应。
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郑嘉央收回手,想将他露在外,刚被诊过脉的右手腕放回被子里,动作忽然一顿。
右边衣袖白白净净,哪有一丝泥点。
可轿撵上时……
在外天黑,看不太分明,但郑嘉央十分确定,她那会儿摸到的就是他右手袖口。
哪怕泥点再浮于表面,也不可能全蹭到她手上,他的袖子依旧白净。
郑嘉央顺着他的衣袖摸下去,在靠近手腕的地方摸到了一丝不对劲。
细看之下,那里沾了些纯白色的“泥”
像是什么粉末沾了水,化成的。
与袖口同色,很少,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太医方才的话还近在耳畔,他昏迷前,就用这袖口擦过脸。
郑嘉央手指抹下一点,抬到鼻尖附近,轻嗅了一下。
无色无味,但是让人恍惚了一瞬。
郑嘉央:“……”
迷、药!
怪不得,他能晕得那么快,怪不得太医他身体并未到极限却昏迷了。
亏她还担心他是气急攻心,想着不愿意回昭安宫思过就算了,甚至可以免了他的禁足,她可以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
郑嘉央把药粉用力蹭回单以菱袖口。
谁知道他为了装可怜,居然自己给自己下药?!
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吸入口鼻的迷药不伤身,只是让人昏迷,脉搏减慢,若是提前不清楚,太医诊不出来也猜不出来,只能往淋了雨所以昏迷的地方。
怪不得他穿一身白!
郑嘉央冷声道:“拿把剪子来。”
欣荣:“……”
语气这么不好,不是要拿剪子捅君后吧?
……应该不会,东宫门前发生的事,她撑伞看了全部,看皇上对君后的样子,应该是舍不得的。
皇上今日心情实在不好,欣荣不敢多劝,只能急忙拿了剪子过来。
郑嘉央把单以菱的右手袖口剪下来,连带剪子一起扔回方盘,“收好了。”
而后将他的右臂重新塞回被下。
折腾了一夜,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上朝。
欣荣劝道:“皇上多少休息一会吧……”
郑嘉央起身换了脏湿的衣服,而后又给单以菱换了身干净温暖的寝衣。
这里没有男子的衣服,外间还下着大雨,不好取,他穿得是她的寝衣。
郑嘉央将人往内抱了些,在外侧躺下,“熄一半蜡烛便好。”
欣荣:“是。”
屋内暗下来,郑嘉央重新坐起,拿过她一进来便放在床头的紫黑色串珠,掀开被子,将串珠套回单以菱腕上,看了会,又摘了下来。
郑嘉央捏着他的手腕。
可真瘦,仿佛一折就断一样,东宫大婚初见那日,他也是这么瘦吗?
身上肉没涨几两,心计倒是涨了不少。
她都还没察觉的自己对他的纵容,他便已经发现了,甚至还一步一步试探着她的底线。
她自以为运筹帷幄,直到现在才发现,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那个人,竟是自己。
他此次不是想出宫,不是想死。
他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对他忍到什么地步。
郑嘉央将串珠放进床头暗格,此时冷静下来回想,她对他确实是非常纵容。
这种妄图私自离宫的死罪,她竟然都想着不去追究。
还有端午宴上、乾元宫中。
她为他破例,为他改变原本要下的命令。
但他从一开始,就只是在试探吗?
郑嘉央背手摸了下单以菱的侧脸和脖颈,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郑嘉央收回手,笑了下。
他不会真的以为能一直这么玩她吧?
郑嘉央躺下睡了没半个时辰,到了该起床的时候。
她神色如常起床上朝,宛如今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单以菱是在天大亮的时候才醒来,有迷药的缘故,也有他一夜没睡,太累了的原因。
单以菱刚睁开眼,看到明黄的帐顶和周围不熟悉的布置,心不可控制地飞扬了一下。
他在乾元宫,她果然没让他回昭安宫。
身侧侍柔声道:“君后,您醒了?可要喝水润润喉。”
是没见过的人,单以菱问:“你叫什么?”
侍道:“俾子清怀。”
单以菱要坐起来,清怀将他扶起,又递上温水。
单以菱喝过后问:“皇上呢?”
清怀道:“回君后,皇上去上朝了。”
单以菱眨眨眼,没话。
心下觉得有些愧疚,他可能害她一夜没睡,可她还要早起去上朝,愧疚才生出,转而就被自己强行压下去了。
都当了七年规矩的君后,他现在就是这么过分的人!
单以菱抬手压压鬓角,余光看见了黄色的衣袖。
新寝衣!
单以菱:“???”
原来的衣服呢?!
单以菱试探道:“本宫原来的那身白衣呢?”
清怀道:“皇上纯白衣衫不吉利,又……脏了,已经命人扔了。”
扔了?
扔了好。
扔了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单以菱松了口气,道:“本宫知道了……昭安宫如今如何?”
清怀如实作答,“皇上并未惩处,一切如旧。”
单以菱彻底放心了。
果然,话本上学到的东西,还是有用的!
不破不立嘛,只有将人逼得狠了,她才会真的有所改变。
单以菱其实也不知道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变了态度,如今她对他是怎么想的,甚至也不知道这次到底能不能真的安全活下去。
只是不管是死是活、结局如何,从前那么压抑的日子,他真的是不想再过了。
单以菱想,如果他猜错了,她这几日对他只是逗弄,对他并没什么妻夫感情,那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不会放过他的,但大不了也就是走在端午宴上想走的那条路。
他一点都不、不怕。
若他没事……
他现在真的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她真的在深夜去东宫找了他,若是不在乎,哪怕猜到他可能在东宫,也大可不必真的自己去。
她还抱他回了乾元宫。
抱着哎。
单以菱重新躺好,把明黄色被子揪到脖子下面,抿唇弯起嘴角,偷偷笑了下。
那他就可以试试在话本里学到的其它计谋了。
他要让她真的心悦于他,然后再不理她,哼!
没错,就是这么过分!
郑嘉央平时午间并不回乾元宫,奉阳殿偏殿就是完整的寝殿,晚间睡也没什么问题。
郑嘉央下朝,午时问欣荣,“君后还在乾元宫?”
欣荣道:“是,君后醒后一直都没离开过。”
郑嘉央正在批奏折,头都没抬,淡淡道:“那午膳便摆在乾元宫。”
单以菱起床,倚云送来了衣服,伺候他起床。
清怀见倚云来,行礼了告退,再没出现过。
倚云为单以菱梳头,中途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
……实在是,面对如此情景,他已经不知道什么了。
劝不好劝,君后下定决心出宫结果被找到了,他劝就是往君后伤口上撒盐,若是夸……
他也实在夸不出口。
身为君后,私自逃宫,这得是多……没脑子……不是,多单纯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还好皇上没有怪罪。
……但不准后秋后算账。
倚云近日来总觉得,自己能好好活着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单以菱透过铜镜看他,“怎么了?”
倚云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嘴唇张合两下,只是道:“君后身份尊贵,做事还是要……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单以菱轻点了下头。
这话得不错,他确实是思过很多才行动的。
不然他想不到去东宫等她,也想不到不撑伞、用迷药迷晕自己等装可怜。
他想着哪怕她真的冷情,若是见到他在东宫,念及过去,不定会网开一面。
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他已经尽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去保全自己了。
虽然最安全的,其实是什么都不做,但单以菱就是想试试。
想试试……她对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一丝感情。
***
单以菱醒来的玩晚,收拾好后在乾元宫转了半刻,御膳房便来摆缮了。
郑嘉央很快回来,虽已经知道了一切,但看他好好站着,心还是不可避免松了一下。
见到皇上,单以菱直直站着没动。
倚云胆子没他那么大,无声行礼。
郑嘉央走近,微勾唇角,笑道:“君后昨日淋雨淋傻了,连如何行礼都忘了吗?”
单以菱眨眨眼,“不是,昨天在东宫门前坐得太久,腿疼,不好行礼。”
“哦?”郑嘉央道:“君后昨日在东宫门前坐了多久?”
单以菱其实……其实大部分时候是站在东宫门口的,也了伞。
地上那么凉,谁会傻到一直坐在那里?
大雨看不清人影,听不到人声,但是能看到亮光。
他见到光亮,知道有人过来,才立即把伞藏了起来,抱膝坐在地上装委屈状。
单以菱撒了个慌,道:“……一个时辰吧。”
郑嘉央温声道:“真是辛苦君后了。”
单以菱:“……”
为什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呢?
郑嘉央走到桌旁坐下,“君后还能坐吗?”
她没回来以前,单以菱想好了该如何反应。
他想过她生气、心疼或者其它,唯独没想过,她会恢复从前模样,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在她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
单以菱眼睫搭下,觉得委屈。
这委屈不是他想有的,就像昨夜他其实并没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了。
他昨日原本的算是见到她就晕过去的,他本来没想和她那些话。
他只是想试探她,真的没想和她真心话。
那不是他预先算好的。
但见到她深夜冒雨前来,浑身都湿透的样子,他竟然真的觉得自己这七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迫不及待想要倾诉,想要责怪她。
可她现在如此平淡,他纵使委屈,又能算得了什么?
什么都不算了。
“能。”单以菱,而后坐下。
郑嘉央执筷,“吃吧,吃完回昭安宫去。”
单以菱夹了一筷子菜。“哦。”
郑嘉央筷子一顿,僵在半空。
她很快恢复,夹菜吃饭。
两人安静吃完,郑嘉央吃完立即回了奉阳殿,都没等单以菱离开。
夜间,郑嘉央重回乾元宫,进入宫门后,问欣荣,“君后是什么时候走的?”
欣荣:“……”
欣荣紧张,犹豫回道:“……回皇上,君后午后回了昭安宫,但是看过二皇子后,又回了乾元宫……”
郑嘉央停下脚步,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又回来了?”
欣荣道:“……是。”
郑嘉央重新抬步,进到正殿,就见单以菱正坐在三角圆凳上,拨弄琵琶。
郑嘉央走近,站在他身前,抬手拨了下四根琵琶弦。
宫里的东西,都是上好,声色似珠落玉盘,清澈明亮。
郑嘉央道:“朕倒忘了,君后琵琶弹得很好。”
她几年没有听过他弹琵琶了,上一次大约还是在登基初时。
单以菱笑了,“所以皇上还记得什么?”
郑嘉央收回手,“朕还记得,君后想出宫寻一位好妻主。”
单以菱:“……”
他昨天……有过这个吗?
单以菱轻咳一声,“皇上记错了吧?”
郑嘉央平声道:“朕可以当朕记错了。”
单以菱抬眸看她。
这种……这种完全平静如常的反应,是最让人无措的。
郑嘉央笑道:“这样看着朕做什么?君后既然带了琵琶来,就弹一曲吧。”
单以菱坐着没动。
郑嘉央道:“难道君后不想弹给朕听?”
明知故问。
单以菱拿来,自然是为了给她听的。
昨夜他确实……确实有些过分,他拿琵琶了,是想和她示好。
可是她如今这样……
他来这里,是真的有病吗?
这辈子都不会再弹琵琶给她听了。
单以菱抱着琵琶站起来,抬步便走:“不是,臣侍要回昭安宫思过去了。”
两人错身而过,郑嘉央行动先于思考,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单以菱转头看她,郑嘉央皱了下眉,却没放开,“你……”
单以菱抽手没抽出来,恢复平日端庄,语气平和问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郑嘉央道:“你……用过晚膳了吗?”
单以菱道:“臣侍用过了。”
郑嘉央:“……”
郑嘉央不知道他现在是在使什么……手段。
她是明白了他之前的做法是为什么,但却没想明白该如何应对,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顺着他了。
她不是没有被人算计过,但这是第一次,她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反应过来,尤其他利用的还是她对他的……怜惜。
她自己先前都没有意识到的怜惜。
于是她想着先让人回昭安宫,等她想清楚了到底该如何对他再。
可是现在,见他真的要走,郑嘉央抿了下唇,声音有些轻,“今夜君后就留在这里。”
单以菱用力抽回手腕,“皇上还是召其他宫侍来吧。”
他脚步很快,快到几乎是跑着出了正殿殿门。
郑嘉央呼吸有些重,闭了下眼。
欣荣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郑嘉央倏然睁开眼,咬牙道:“把他绑回来!”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是绑回来,欣荣也不敢真的把君后绑了,在路上拦着人千求万求,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人求回来。
郑嘉央坐在御案前,一个时辰看了一本请安折子。
单以菱重新回到乾元宫,郑嘉央抬头,问道:“你的琵琶呢?”
单以菱道:“扔了。”
郑嘉央:“?”
欣荣赶紧招手,一个侍从把琵琶呈上来,放在桌上。
单以菱确实把琵琶放在了乾元宫宫门墙角,但欣荣派人偷偷带了过来。
单以菱转头瞪欣荣。
郑嘉央:“做得不错。”
欣荣:“……”
闹别扭的是两位主子,受伤害的是她。
欣荣道:“……奴才谢皇上夸奖。”
郑嘉央道:“坐。”
单以菱站着没动。
郑嘉央道:“那你就这么站着。”
单以菱找了个凳子坐下。
郑嘉央:“……”
他敢直接离开,她现在其实也在生着气,却还是差点被逗笑了。
“你,”郑嘉央道:“弹。”
单以菱摇头。
郑嘉央:“那不弹?”
单以菱点头。
看来在和她对着干的前提下,还懂得满足自己的意愿。
郑嘉央对欣荣道:“拿过来。”
欣荣将琵琶放在郑嘉央手边。
单以菱视线一直跟着琵琶。
郑嘉央道:“拿把锤子来。”
有人立即去取。
单以菱:“?”
单以菱没忍住,“你……皇上要做什么?”
郑嘉央道:“既然君后不弹,留着它做什么?”
单以菱“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站起来看了她几息,又抿着唇坐了回去。
她想砸就砸吧,反正他也不会再弹了。
砸了正好,她不砸,他回去也要砸了。
只是……
单以菱偏过头不再看。
锤子很快拿来了,郑嘉央拿过,从身侧的锦盒里拿出两个核桃,用锤子砸了硬壳,剥干净,把核桃仁放进一旁的碟子里。
单以菱听见第一声声响,颦眉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
等郑嘉央剥到第四个时,单以菱觉出了不对。
琵琶上有弦,不可能这么安静的。
转过头,就见她垂眸,正在认真砸核桃。
单以菱下意识道:“你……”
郑嘉央并未抬头,只是问:“君后吃吗?”
单以菱没有回答,他想问,她刚才不是他如果不弹,留着琵琶还有什么用吗?现在为什么……
郑嘉央似是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手下不停,平声道:“今日不弹,留着等以后再弹……这核桃是西淮进贡来的,据是特殊品种,吃起来有葡萄的味道,君后真的不尝尝?”
单以菱:“?”
葡萄味?不可能吧……
单以菱坐了会,郑嘉央也不再话,慢悠悠剥着核桃。
单以菱终是抵不住好奇,葡萄味的核桃,吃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一点,口咬了一点,没尝出什么不同,又拿了块大的尝,依旧是寻常的核桃味道。
这明明就是普通核桃!
单以菱;“……”
他为什么会真的信她的鬼话?
但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
郑嘉央剥,单以菱吃了半碟,再准备拿时,郑嘉央捏着盘子边沿,将盘子拉到自己身前,“晚上是不是没吃过饭?”
单以菱没是也没不是,探手又拿了块核桃肉。
郑嘉央将碟子放进锦盒,连带着锤子,而后盖上。
彻底吃不到了。
单以菱拍拍手,转身坐了回去。
郑嘉央也不拦,接过欣荣递来的锦帕擦过手,而后起身,慢慢走到单以菱身前站定,“抬头。”
好歹白吃了那么多核桃,单以菱听话地抬起头。
郑嘉央背手在他脸上和颈上分别贴了一息。
现在也没发烧,看来是真的不会有事了。
单以菱皱着眉头,撑大眼睛看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郑嘉央收回手,不欲多,回身对欣荣道:“摆缮。”
她今晚,也还没吃过饭。
晚膳吃得比午膳还安静,大约是先吃了核桃的缘故,单以菱觉得晚膳吃起来,比午膳好吃那么一点点点点。
饭后,单以菱起身抱起自己的琵琶,就要出乾元宫,回昭安宫去。
郑嘉央坐在椅子上,冷声道:“你敢出去,朕断你的腿。”
单以菱将要迈出正殿的腿一顿,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转身靠在门上看她,“皇上……要亲自动手吗?”
郑嘉央:“嗯。”
单以菱:“用锤子?”
“过来,”郑嘉央没回答,转而道:“朕昨夜几乎没睡,累了。”
单以菱站在门口没动,侍侍从无声来往,铺好床,熄灭蜡烛又关上了正殿门。
郑嘉央过一句话后再不多言,自顾自换了衣服,上床躺下。
单以菱站在黑暗中,抬手拨了下琵琶。
郑嘉央闭眼躺着,问道:“几岁开始学的?”
单以菱轻声道:“六岁。”
有些年了。
郑嘉央放缓声音,“过来,很晚了,你不可能一直站在那里。”
单以菱问:“为什么不行?”
郑嘉央平声道:“因为你会累。”
单以菱不服,“我可以忍着。”
大约黑夜最能侵蚀一个人的内心,郑嘉央也实在是累了,真的不想再计较他对她的算计了。
活到二十五岁,算计她的人多了去了,原谅其中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郑嘉央叹了口气,语气是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柔和,“……何必忍着?”
单以菱:“……不知道。”
郑嘉央沉默几秒,问道:“你衣袖上的,是什么药?”
单以菱:“???!”
她知道了?!
郑嘉央道:“要么,要么过来睡觉。”
单以菱慢吞吞蹭过去,站在床边一句话都不。
郑嘉央闭着眼,单以菱不知道她睡没睡着,想了想又拨了两下琵琶。
清灵脆响就在耳边。
郑嘉央近十二个时辰没睡,只觉得脑子被弓弦生刮了一下:“……”
郑嘉央磨了磨牙,“你再弹,朕真的砸了它。”
单以菱把琵琶放在桌上,在床边坐下,“你……知道了啊?”
怪不得她今日白天是那种态度。
郑嘉央轻“嗯”了一声,“伞藏在东宫哪里了?明日让欣荣去取回来。”
只要能揪出一点,她就能顺着猜出全部。
除非万无一失,否则满盘皆输。
但他真的做不到万无一失。
单以菱沉默。
郑嘉央皱了下眉,道:“你真的不睡了吗?”
她既然都知道,白日里的态度单以菱可以理解,但现在的……
郑嘉央侧身,拉住单以菱的手腕,将人朝前一拉,单以菱倒在床上,“哎,你——”
郑嘉央揽着他的腰,手臂收紧一带,强硬地将人带上床。
单以菱被抱着,双手抵在她肩上,“我还……”
“不许话了,”郑嘉央声音有些低,“……真的累。”
单以菱被抱着,整个人僵硬着,不知所措。
现在……该做什么?要不点什么?
可是她她累了。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这样她能睡着,他、他睡不着啊!
单以菱被抱了半刻,终于忍不住,声试探道:“那个……我还穿着鞋。”
郑嘉央:“?!”
郑嘉央瞬间放开了人。
单以菱:“……”
原来还没睡着。
单以菱坐起来,背对着郑嘉央把鞋脱了,转过头就见她坐着,正在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擦床,擦完,将手里的东西扔下了床,而后往床里挪了好几寸。
单以菱躺下,盖好被子。
她现在应该不会再抱他了,可以安心睡觉了。
***
第二天一早,单以菱服侍郑嘉央穿衣上朝后,悄咪咪回了昭安宫。
他连试探都只敢在把自己折腾得很凄惨的情况下试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什么都知道了的郑嘉央。
她对他一时不好一时好的,单以菱真的不知道她如今是怎么看他的。
但他知道他应该是不能再待在乾元宫了,他现在心态不比从前,不可能如往常一般全顺着她,再待在那里估计还是会惹她生气。
郑嘉央午间回乾元宫,一个人吃过饭后擦了擦嘴,吩咐欣荣,“告诉君后,既然不想待在乾元宫,那两日后便搬去淑清宫住。”
欣荣一字不漏得转达。
听到口谕,单以菱垂下眼眸,什么都没。
她果然阴晴不定的,昨天还抱他,今天就让他去淑清宫住。
欣荣有心想解释,张张嘴又闭上了。
她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单以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郑嘉央免了宫侍请安,这两日单以菱一直在陪郑茜芮玩,还去皇女所看过郑元泽。
两天后,单以菱进到淑清宫。
他不到半月前来过一次淑清宫,淑清宫破败颓唐,没有一丝生气。
但是这里……宫墙是新的,屋里布置也是新的,很适合人居住,虽然比不上昭安宫,但一点都不必君侍的宫所差。
不仅新……位置好像也不大对?
单以菱站在屋中,问欣荣,“……这里真的是淑清宫?”
欣荣笑道:“这里现在确实是淑清宫。”
单以菱:“现在?”
欣荣道:“回君后,是皇上两日前新封的。”
新封的……
单以菱转身便走,几位侍急忙跟上,单以菱停步不停,边走边吩咐,“你们回昭安宫,不必跟着。”
倚云:“?”
皇上不是让君后住淑清宫吗?
欣荣跟在他身旁,心想君后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宫门外备了轿撵,单以菱坐上,直奔乾元宫,郑嘉央不在这里,正在奉阳殿。
他又去了奉阳殿,等通报时,茂国公单祁阳正从殿内走出。
单祁阳行礼道:“臣参见君后。”
单以菱将人扶起,“母亲不必多礼。”
单祁阳看看左右,道:“不知臣可否和君后单独话?”
单以菱看了眼欣荣,欣荣笑道:“奴才这便进去通报,烦请君后等等。”
周围人退远,单以菱道:“母亲想什么?”
茂国公道:“君后可知?您一时冲动,皇上降罪了茂国公府。”
单以菱凝眉。
她都没对他如何,怎么可能怪茂国公府?
“母亲不是再骗我?”
茂国公语气渐渐不好,“君后,您贵为君后,是皇家人,应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宫中一言一行皆要谨慎,万不要牵连父家才好。”
她从没问过一句他在宫中可好,如今却只一句,万不要牵连父家才好。
单以菱微挑眉尾,“本宫既然贵为君后,为何一言一行还要谨慎,既然贵为君后,茂……”
茂国公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欣荣从殿内走出,毫不停留走近,单以菱的话没再下去。
欣荣行礼道:“君后,皇上请您即刻进去。”
单以菱“嗯”了声,“母亲慢走。”
单以菱进入正殿后,欣荣笑着对单祁阳道:“茂国公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也累了,皇上特赐莲子半斤,为您清心醒脾。”
莲子,怜子。
单祁阳一愣,皇上这是让她……怜惜单以菱?
她一直以为君后在宫中并不受宠,难不成……不是吗?
想到近日和今天的话,单祁阳背后险些生出冷汗,也明白了为何皇上会降罪茂国公府,她先前还一直以为,是皇上怪她没有教导好儿子……
***
单以菱走近奉阳殿,抿唇行礼。
郑嘉央抬眸看了一眼,“不开心?”
单以菱先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后又点头。
郑嘉央道:“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单以菱道:“知道应该开心,但是不开心。”
倒是很实诚。
郑嘉央道:“见到茂国公了?”
单以菱“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皇上真的降罪茂国公府了吗?”
她连他都没怪,怎么会怪茂国公府?
“是。”郑嘉央淡淡道:“君后可知,茂国公主张严惩君后,以儆效尤。”
单以菱一愣,低下了头。
娘是为了撇清关系吗……所以不惜牺牲他,也要保全茂国公府。
郑嘉央道:“所以朕就严惩了茂国公府。”
单以菱抬头,眨眨眼睛,“为了……我?”
郑嘉央继续用朱笔批注,低头道:“不是,只是你如此骗朕,朕总要找人出气。”
单以菱想起整修得极好的淑清宫,还有她那句话。
-既然不想待在乾元宫,那两日后便搬去淑清宫住。
这其实是个选择,住在乾元宫或是淑清宫,哪怕他选淑清宫,住的也是新封的、压根就不荒凉的“淑清宫”。
单以菱走近,在她身侧停下,为她磨墨,心跳得有些快,“既然是我骗了你,你可以找我出气啊。”
郑嘉央曲起左手食指轻敲了下他捏墨的手背,“此墨不适合快墨。”
单以菱降下速度。
郑嘉央批完奏折,抬眸看他,露出一个堪称温润端方的笑容,“放心,朕一定会的。”
单以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