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交锋 “林管家,小爷我要这个妹妹陪酒……
烛火昏暗朦胧, 映出两人的影子绰绰。当然,最后她和晏惊寒也没怎样。但是,今夜必然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她要跟晏惊寒提出自己算做生意的事。柳蕴娇瞧着晏惊寒心情不错,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趁热铁?!
“殿下, 我有一件事, 想征询殿下的意见。”
第二日清,柳蕴娇抬起疲惫的眼皮子, 脑子一片混沌懵懂。太子爷起了床, 脸上尚未贴上人皮, 柳蕴娇一眼瞧见他清俊的容貌,宽肩窄腰的身段,忽然, 两人的视线相触,柳蕴娇空白的脑子, 汹涌回忆起他们昨晚两人亲密无间的举动……
她反射性地拉起被子盖住脸, 简直羞愧无颜到要个地洞挖走。
晏惊寒穿戴整齐, 一步一步走来, 停在柳蕴娇床前, 声音温润:“宋家庄一大早便派了马车迎接,娇娇,勿要赖床。”
“嗯……好,我这就起床。”
柳蕴娇头一回那么急切, 老老实实地要把两层易容都贴在脑门上,生怕自己满面绯红的真容给晏惊寒瞧了去。
同自家叔叔一起出门,迎面瞧见一脸懊恼的苍术, 他看见柳蕴娇,赶忙三步作两步走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大礼。
“阿烛多谢主子救命之恩!是阿烛草率了,连累主子替我医治,若非主子出手,阿烛恐怕早已化成一滩烂水。阿烛无以为报,只求毕生都在主子身旁效劳,鞠躬尽瘁,直至化成黄土!”
柳蕴娇脑壳疼,她哪里当得起长辈屈膝大礼,连忙扶起他,沉声道:“我既是你的主子,救你便是情理之中。你若愿意继续跟随我,便跟着吧。只是,往后莫要轻易再尝试它们了。”
若蛊虫长期苏醒,将会在在皮肤之下窜逃直至肌理溃烂,一旦蛊虫冲破了皮肤表层,柳蕴娇难以想象那是怎样一副血腥的场面。
晏惊寒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没有遗漏苍术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这只老狐狸可恶啊,是想把他的娇娇当成长期饭票。
宋家庄的马车十分气派,红木造,织金为帘。不愧是占据了江南大量市场的商贾之家,据宋家的车夫,像这样气派的马车,宋家庄少还有五辆。若放在朝廷里,应该是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坐的。
柳蕴娇和晏惊寒是宋家的半个主子,此时他们两人坐在马车里,相顾无言。阿满和苍术一左一右地随着马车行走。
柳蕴娇脑子里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关乎书中线索走向。这个问题,她一定要挑个时间找苍术问清楚。
晏惊寒脑子里想的,则是昨儿递来的消息。
他人不在京城,但京城的消息每日都会准时在夜里送到他手中。但昨天送来的消息里,有一封,是来自天玄泽景王霍舒的。
马车一顿,两人皆回过神来。
“二老爷,表少爷,宋家庄到了,恭请下车。”
柳蕴娇心下有些慌张,下意识地看向晏惊寒,见他眼里一片淡定,视线沉稳,且,他的大掌,握了握柳蕴娇的爪子。
手上传来属于他的温度,她的心情舒缓下来。
怕什么,想她都和晏惊寒商量好了,自己就做那不学无术丢人现眼的纨绔子弟,成天只知在外头逍遥快活,干啥啥不行,溜出去玩第一名。等宋家人都不看重她,她便能更好地做自己的事情了。
于是乎,柳蕴娇深吸一口气,率先撩开帘子,在众人各怀所思的目光中跳下马车。
她大摇大摆地绕马车走了几圈,上下左右地量:“啊呀,叔叔,侄儿我从来没坐过这么舒服的马车,能不能让当家的送我一辆玩玩?”
当叔叔的并不愿意搭理她,而是找管家客套几句。
纨绔子弟见讨不到什么好处,便跟上自家叔叔,停在一个管家扮,瘦到堪称尖嘴猴腮的男人跟前,伸了个懒腰。
“你就是大叔叔的管家?怎么没有一副管家的模样啊?我们县上的管家,各个都是挺着个大肚子,下巴好几层,再看你这皮包骨的……啧啧,庄子平时不给你吃饱?”
“表少爷笑了,宋家庄的粮食收成,四坊进项是安庄镇里最多的,就算前一阵闹水患,也动摇不了宋家庄的根基,数十年的基业,为朝廷创了多少收入。如今庄子上还养着一百来号人,岂能让的吃不饱?的身上也是有肉的。”
管家林瑜视线瞥过柳蕴娇,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以及蔑视。他心想,真是井底之蛙没眼力见的黄毛子,着你们县上、你们县上,你们那破县统共有几户人家啊?什么三教九流的管家都来和他比,他辉煌的时候,一天能摆上七八顿,那时候也没见他胖。屁孩懂什么?他这精瘦的身材,多少人羡慕着呢,就算是偷偷吃了,别个也不敢轻易怀疑到他头上来。
这管家心理活动似乎很多,不知道想了什么,总归也不会想柳蕴娇什么好的。他轻蔑地睨了柳蕴娇几眼,转而看向她家叔叔的时候,明显恭敬了三分。
看来,他是个精明的,对谁该上心,对谁随意,心里都清楚。
宋家叔侄主仆四人落榻在宋家庄的西面,一间院子,两个洒扫仆人,一个丫鬟,管家派人传话,最近赶着夏收,所有人都去地里干活,庄子里没余多少人,统共就能分一个丫鬟出来,叔侄二人共用一个。
那丫鬟长得清秀可人,就是一双眼睛总不生分地到处看,柳蕴娇心里明朗,这丫鬟,多半是管家派来看住他们的眼线。
晏惊寒眼风如刃,写满了生人勿进。
当即就对那丫鬟发难,把人吓得只好去外院看门,不得进西院内院一步。
这里是宋家捞金的老巢,但宋家的亲戚皆不在此处,只有管家一人理。是管家,其实相当于统管宋家一切生意的老板,权力很大,他一人在安庄镇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天色渐晚,哭哭啼啼看守外院的丫鬟似乎已经整理好了心情,满面庄重严肃地请两位主子去前厅用膳。
柳蕴娇忽然发现那丫鬟的眼色很是复杂,有怨恨,有不甘,还有一些期待,眼神时不时就往自己身上瞄。
柳蕴娇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端出纨绔子弟的模样,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枝子,轻佻地勾起丫鬟的下巴。
晏惊寒忽然替自家女人惋惜她是个女儿身。幸好他对她知根知底,否则也会被她这幅风流模样给骗了。
思及夜里她红透的双颊,娇羞到埋头捂脸的模样,他清楚得很,这个女人,只是嘴皮子敢,顶多能纸上谈兵,实战操练起来,她不行。
“来了这么久,爷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丫鬟眼珠转了转,片刻才道,“表少爷,奴婢翠珠。”
有些话,该的不该的,翠珠心中都有考量。林管家了,若她错一个字,就得割舌头。不过她只是回答表少爷自己的名字而已,这定是能的。表少爷长得一表人才,就是老用色眯眯的眼神瞧她……管家还,要是哪位主子对她有意思,就让她施美人计,套他们的话。
柳蕴娇满意地瞧了翠珠几眼,收回树枝子,丢在草丛里。
啧,一不心树枝子戳掉翠珠脸上厚厚的一层的粉,她连这枝子都不想要了。
前厅的装设朴素,两个灯笼高高挂着。管家林瑜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随意了许多。此刻,他就坐在主位,两侧环伺侍女,笑眯眯地看着晏惊寒和柳蕴娇走近。
“二老爷,表少爷,请坐。”
柳蕴娇站在晏惊寒身后一步,看晏惊寒不落座,她不敢先坐下。
“不知林管家何时成了我宋家庄的主人了?”
晏惊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语气平和疏离,却让人无端一阵寒栗。
林瑜面色微变,他心思玲珑,怎会不知宋迩的意思。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倒要看看破地方来的叔侄二人,有什么能耐。
“二少爷这话是何意啊?宋家庄既是姓宋,宋家庄的主人必定跟我林瑜不着关系。家主远在京城,庄子十几年来都是我一人理,上到官商生意和四坊经营的各种进项,下到底下门户的个中关系,哪一样不让人头疼啊?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让下头的人归顺,我林瑜对宋家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下头的人心里,或许也有我的三分田地啊。”林瑜捋着自己几根胡须,语气里否认自己是宋家庄的主人,又强调自己的地位,可谓是圆滑世故。
“身契在宋家手中,自然要为宋家卖命。若非宋家提拔,你如今还在赌场后院洗马棚茅厕,做着最下等的粗活。赌场前些年被朝廷清扫,一个活口都没余下。宋家救了你一条命,又有身契在手,何时拿回你这条命,只是在于主家的一声令下而已。”
林瑜心中一紧,提起当年赌场灭门之灾,他心中仍是后怕。那是过去的陈年往事,他如今跻身上流人士,被宋迩提起这一茬,林瑜更多的是老脸挂不住,锦衣玉食有脸有面的宋家庄管家,谁会想到他曾经只是个刷马桶的。不过,他这条命硬的很,也轮不到宋迩处置。
他心中同时在疑惑,这凭空冒出来的家主表弟,他此前连听都没听过,家主竟把自己的底细都给了他,可见家主有多信任此人……这次派他来宋家庄,恐怕也不是来巡查那么简单。
“且不论庄子交到京城的进项一年比一年少,光是你在主子面前自称为‘我’,又当着主子的面坐在主位,此乃叛主欺蔑主家的行径,按照晏楚律法,欺主之人,与偷盗同罪。抓了送官、发卖为奴,或直接取了你的性命,选一个?”
宋迩一个眼神便让林瑜心惊胆战,眼光如刃,气势凌然,好似他浑然天生的气质,别的人学不来也装不像。林瑜甚至看走了眼,错以为站在对面的男人是什么天潢贵胄,不怒自威。
林瑜回过神来,什么天潢贵胄,分明是乡野来的纸老虎!嗬,乡下人装模作势硬气起来了啊,看来之前端出的儒雅温和,都是一派假象!
一个是远在天边看不着摸不着的家主,一个事掌管宋家庄实权的林瑜,谁是正经主子,大家心里都清楚。
林瑜也不是吃素的,管着百来号人的庄子,又和当官的交道,自然有些手段。宋迩先撕破脸皮,他也不算继续装下去了,冷声呵笑,“念在你是主家的人,我才给你三分薄面,喊你来前厅吃饭,都是捧高了你。今日我便放话在此了,老夫不仅要自称为‘我’,且就坐在主位,怎样?半路杀出的阿猫阿狗竟把自己当做主子,还对我使唤上了,也不看看如今宋家庄里,都是谁的人。”
身后一阵嘈杂的步声,柳蕴娇环顾突然出现的人头,都是些青壮男人,手中拿着棍棒,数了数,大概有五六十人。
“林管家叛家欺主,原是私底下养了一帮府兵。上交的进项年年减少,到底是给家主干活的人不够了,还是林管家私下分了口粮给这些府兵?”
晏惊寒面不改色,甚至逼近了林瑜一步。
林瑜暗自惊叹于此人的定力。不过任他什么人,府兵一出,宋迩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跟他对着干了。是时候些软话,看看此人是不是真的软硬不吃。何况,他早已备下酒水,若客人不喝,岂不辜负了他一番美意……
“哈哈,这些咱们一会儿用饭时再谈,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一桌子的珍馐美酒,怎能无人享用?这些,都是我特地备给主家的。”林瑜笑道。
柳蕴娇留意到,尖嘴猴腮的林瑜把“特地”两个字咬得慢了两分,不知是他心中有鬼,还是出自无意。
是时候轮到纨绔子弟柳蕴娇出手了。
她指着林瑜身后一个丫鬟,勾了勾手指:“林管家,爷我要这个妹妹陪酒!这些妹妹里头,就属她最漂亮。你方才和我叔叔吵架,不会怨到我头上,不把她借我玩会儿吧?”
林瑜暗喜,宋逑是个好色的,他把翠珠拨过去是明智之举。
“表少爷的什么话,大人之间商量议事呢,犯不着你头上来。你呀,只管寻欢作乐。还不快去好好伺候表少爷?”
那个丫头战战兢兢的,迈着的步子,走了许久才走到柳蕴娇身旁。
柳蕴娇端着轻佻的眼色,一刻也不偏地看着丫鬟,她发现,这丫鬟的视线触及她和晏惊寒的酒杯时,显得更加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