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愚蠢三侄儿 轻尘的洗白很关键……
晏瑶很快便从自己复杂的情绪中拉回神思, 这只是晏惊远的梦境而已,又不是真的,她在心虚什么?!何况, 她怎么可能给轻尘端毒药?要想毒死轻尘,怕是得先毒死晏瑶才行。晏瑶和轻尘同门师兄妹,跟着鬼手神医, 一个用毒, 一个解毒。世上奇毒无外乎出自轻尘之手,而轻尘制出的毒药, 还没有晏瑶解不了的。而那毒性一般的毒, 无需晏瑶出手, 轻尘自己便能逼出。
她这个三侄儿,真的是……愚蠢啊。
晏瑶不答话,轻尘笑嘻嘻地自己回答:“阿瑶又不傻, 宁用医术把我补死,也不会给我端毒药吧?除非……我被人伤了, 强弩之末, 除了阿瑶无人能医治, 然而有人在阿瑶给我的药里偷偷下毒, 我已然自身难保, 还如何清毒?到时候晏惊远的人把阿瑶一控制,不让你救我,啧啧……”
晏瑶忍无可忍,冷冷道:“得好像谁能伤你一样。”
梁爱平偷偷离开, 这两人的恩怨情仇他可不愿意掺和。
轻尘却摇摇头。“阿瑶,你对我如此冷冰冰,可想过我会伤心?此次去往闻觉寺祈福, 你救了一个乞儿,对么!”
晏瑶心里一沉,语气里已然有了怒意,“消息竟这么快就到你手中了?”
他派人监视她?!
轻尘见她怒,却反常地开心,明她还是在意自己的。
“不,这消息不是送到我手中的,而是皇贵妃告知。皇贵妃称病不去闻觉寺,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么一个消息,阿瑶,你应该明白,那个乞儿的出现,不是意外。我如此在乎你,定是无法容忍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乞丐,倘若在此时我遇到一场刺杀,赌气之下,我会为了试探你,而被伤。”
晏瑶心中百转千回,忽然觉得面前的轻尘也没那么可恶。她的脸上凝聚出一个讥讽的表情:“既然她设计这么一出,必然是借我之手让你死,以你的死,将我逼疯,对她来一举两得。皇贵妃好计谋,只可惜她把我想得太高尚了,她留着你的命让我杀,便不会伤你至极,皮外伤罢了,除了我,能救你之人大有人在。”
“那若伤口上有毒呢?”
倘若伤口有毒,除了她无人可解,她……或许不会见死不救。若有人在解药里另外下一种毒给轻尘服下,即使轻尘出现什么异常,晏瑶也只会觉得,是毒素正在清退时出现的正常反应。等她真的发现不对,怕是轻尘也无力回天了。
晏瑶不话了。
轻尘一双眼写满了殷切:“阿瑶,我承认我和吴岳合作,我也承认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可我为了引你出现,为了让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以心头血摄魂晏广,这些日子以来,自身也是千疮百孔了。我摄魂晏广,也是替你教训他!他不配做你的兄长!”
“那你就配替我晏家向天下人发号施令?”
她觉得此人真是可笑至极,分明做着卑劣的事,却还能站在替她着想的制高点。即使晏瑶对晏广有多少不满,那也是两人的家事,他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有什么资格替她教训晏广?
“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是阿瑶,若不是我的心头血吊着晏广的命,他怕是早就撒手归天了,所以,我摄魂他,也是替他吊着命,等着你回来时候能再见他一面,我怕你有遗憾。”
晏瑶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什么?你用心头血给他吊命?你……不是给他吃着长生不老金丹要把他害死吗?你不是摄魂他吗?!你在害他呀?!”
“阿瑶,外头的流言,你怎能尽信?你的兄长太愚蠢了,阿瑶不在宫中的时候,他四处抓捕修道士给他炼长生不老丹续命,活活把自己的身子吃垮。直到我来了,那些修道士才被遣走。可惜他的身体已然药石无医,我只好用心头血掺在药丸中,谎称这是长生不老药,吊着他的命。至于摄魂,也只是为了吴岳能稳我在宫中地位,不得已而为之。我发誓我未曾以我的魂念下过伤天害理的命令,大多数时间,我是顺着晏广自己的意思行事。杀太子、保三皇子,那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所以,是他存心要加害太子?”
“我不愿骗你。阿瑶,你该明白的。”
晏瑶此次回朝不是因为晏广,回朝快两个月,也没有去看过晏广一次。藏在深山里的时候,晏瑶还会念着晏广和自己是血肉至亲。等到她回宫,宫中的一桩桩一件件,像是要压垮她一般——
听闻她回宫扬言要杀了她的兄长、养歪的三皇子、不顾皇太后旨意强升皇贵妃的吴秋雁,女干污男子的虞采女……晏瑶不知道晏广的眼睛到底被谁挖走了,有眼无珠到这般地步,护着晏瑶最为不齿的杂碎……于是当年之事,她愈发记恨。
可听到他快死了,听到轻尘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活着……
原本两个她都厌恶的男人……
一个时日不多。
一个遭到她的误会。
十六年了,晏瑶心中设防已久的防线几近崩溃。
她仍不死心,这些日子她早已经习惯了对轻尘冷言冷语,岂会轻易被他攻破防线?
“那太子妃呢?她素来与你无恩无怨,你却三番五次对她下手,你还能是为了我吗?”
轻尘有些无奈,“的确……是为了你。”
十六年前,还是公主的晏瑶,遭遇了一场逃婚。
晏瑶从鲜少在宫中,大多数时间都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她有一个师兄,叫做轻尘,跟着师父学用毒。两人从青梅竹马,日复一日地嬉戏闹中,逐渐产生了感情。
相反,晏瑶和晏广没有多少感情,两人只是同父异母的皇族兄妹。
然而那时的晏瑶天真无邪,以为只要找到心上人,就可以按照皇太后所的,为了心上人向兄长求个赐婚。
晏广答应了。于是晏瑶每日在期待出嫁的喜悦中,老老实实呆在囚笼一般的深宫。
谁知,圣旨下来,新郎却不是轻尘。
而是当时,父亲位极人臣、家族势力如日中天、李家的嫡子李明一。晏广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背叛了晏瑶。
李明一行事脱轨,曾只穿一条裤衩在街上游走试图抵抗“封建思想”,京中贵族多以疯子看待李明一。
到现在晏瑶也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封建思想。
当年的李家,在如今早被淡忘,而在晏瑶这里,永远是过不去的坎。
一辈子都在尝试摆脱“封建思想”的李明一放言要逃婚,绝不服从朝廷的婚姻分配。即便如此,晏瑶听了,也并不怕自己被逃婚。只因她早已心有所属。
晏瑶甚至有些期待。她做好心理准备,李明一若逃婚,马上嫁给师兄。
李明一果真逃婚了。
李明一在婚期之前出逃,他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跑了,也没藏着掖着,还写信告诉晏瑶,让她另寻良人。然而当时还是氏族大家的李家怎么可能容逆子抗旨,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只好求爷告奶走访名医,出具一份诊断书,李明一怀有隐疾,在婚前才被查出。李家为了遵旨,把李明一送到济世神医处医治,待医治好了,再回来迎娶公主……
晏瑶知道这是李家的谎言,骗得了举国上下,却骗不了晏瑶。李明一分明什么都告诉她了!
晏瑶给轻尘写了无数封信,祈求轻尘带她走,走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回信杳无音讯。
晏瑶被一次次击,心理防线摇摇欲坠。
晏瑶心想,许是师兄有了心上人,而自己又有指婚在身,师兄不愿带她走,是她的命。
那她,就安静等待李明一回心转意。
后来,李明一一封血书昭告天下,他并非怀有隐疾,而是真的不想迎娶公主。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晏瑶再也没脸见人。一时间,晏瑶公主的婚事成了大街巷的笑话。
她抛弃所有的自尊,拉下脸皮求轻尘带她走,轻尘却不回应。
这,是压垮晏瑶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倔强坚强如她,留在宫廷,强撑着等到流言慢慢平息。她就算是要逃离,也不会在风头上逃,那不是暴露了她心底的在意吗?
这一等,就是快一年。
她连流言平息都等到了,却等不到轻尘把她带走。
一年后,她忽然在京城消失。谁也不知道晏瑶去了哪里,轻尘也是。
“……李明一被关到了九重楼,然后逃了,下落不明。李家满门被抄斩,李明一竟也没有露面。后来,我去了关押李明一的第八重,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一段看不懂的文字。巧的是,十六年后,柳蕴娇被关在同一间罪室,她看懂了那段文字,凿开了一块材质为蜡的墙壁,还和隔壁的宋珩串通供词,洗清了罪责……这手段,和李明一的所作所为别无二致,她和李明一,定是有什么勾结!李明一负你良多,我找不到他替你报仇,从柳蕴娇身上下手,未尝不可。不过她被晏惊寒保护得太好,我没能成功。我想,只要我替你报了仇,你就会原谅我,出现在我面前!”
晏瑶的身子有些摇晃,轻尘下意识将她揽入怀中。
“当年为何不带我走?”美人在怀中抬起脑袋,一双眼里泪水盈盈。
“阿瑶,当年的我只是不愿意你一辈子无法名正言顺与我在阳光下恩爱……当年的我,太无能,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带你走,带你过提心吊胆躲避皇族的生活会委屈了你,没想到你竟会抛弃身份和世间的枷锁,甘心躲到山里过了十五年……不就是穷点吗?还能活不下去?我会算卦,会用毒,还会砍柴抓鱼、做饭洗衣……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去山里养你。”
晏瑶险些就被这样琴瑟静好的画面动。
她擦干眼泪,忽然自嘲一笑,“你也不是非我不可,那个叫晴珈的宫女,你们好了多久了?”
“三年。”轻尘坦白,突然好恨自己一时冲动,现在他半点底气也没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阿瑶,我朝思暮想的都是你,我本想为你守身如玉一辈子的,但是……封珩,封珩他!到了我这年纪,再不破了童子之身,我那玩意儿就没用了!晴珈的皮囊有三分像你,我都是摸着黑,不开灯,把她想象是你,才能……”
到一半,轻尘忽然顿住了,晏瑶的表情实在是太嘲讽,他自己也没脸再下去:“终究是我错了,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找她的!我等你原谅我,多久都等。”
轻尘面具下的两鬓冒出好几根白发,她心中叹息,这兜兜转转,一来一去,两人竟都上了四十岁。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免得这一生白走一遭。
“你会想杀了晴珈吗?”
心事被看破,轻尘有些牵强地笑:“那……不杀?”
“让她余生安稳活着吧。若她还能找到真心相爱之刃,你我都不要干涉。此外,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晏惊远又起了梦话。
晏瑶找来纸笔,唰唰写下一个药方。
“你不是摆卦发现江南会有一场浩劫?虽不知是何种浩劫,我猜测是瘟疫。这个药方子我已经给了太子妃,但她身在外地,难免束手束脚。药方上头的药材,我样样都要一百斤。还有,皇贵妃那边的事宜,你安排好,我允许你再和晴珈接触这最后一回。等你事成,我便原谅你。”
轻尘的眼睛一辈子都没这么清亮过。
他的阿瑶,终究会属于他。
筹谋了这么久,总算是把她盼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