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瓦白色的墙上横贯了一根细长扭曲的裂缝,远看不大明显,可一旦凑近,就能发现这条裂缝的突兀,以及其中近在咫尺却无法填补的距离。
诊室的门紧闭着,走廊上的座椅都坐满了排队的人。
裴也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偶尔抬头看看诊室的门。
不久前,两人刚走到诊室门口,周择突然临时反悔,不愿意让他跟进去,所以他现在只好在门口等着。
其实周围的人里,也不乏一个人来的,但更多的,身边围绕着各自的亲人朋友。
裴也低下头,百无聊赖地在浏览器搜索着心理疾病的相关词条。
不久前,由那张温和无辜的脸出的拒绝犹言在耳。
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
——人家的戒备心。
可虽能理解,裴也却始终觉得不舒服,但到底是怎么不舒服了,他又不上来。
总之别扭极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诊疗室的黄铜色门把手微微转动,门后走出的少年长身鹤立,头微低着,身后的门还未来得及关上就被下一位候诊的病人推开,并且,接下来突然面对一众陌生人的目光会更让他无措。
“这边儿。”
裴也好心地招招手。
对方看到自己时似乎松了口气。
周择大步走近,表情很轻松:“你怎么坐在这儿?”
裴也站起来,不仔细比较,两人看起来一般高:“不然我该坐在哪?”
周择闲聊似的:“我以为你会下去逛逛。”
逛逛?
在精神病院里?
他可没这个雅兴。
裴也不可名状地给了个眼神,希望对方能懂。
不过可惜的是,周择并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自然也没察觉他那个眼神里表达的意思。
尔后周择又自顾自地起了其他话题,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起的是否是有意义的对话,有时候甚至只是一句随口的陈述……像是只是为了点儿什么而话的。
裴也自然发现了这点,不过他什么都没。
从医院出来到各回各家,这么长的路上,从头到尾,他都没再什么话了。
……
新的一周和往常没有两样,日子还是照常过。
当然,除了从这周开始,每个晚上多出来的晚自习,让学生们哀嚎了一阵儿以外,还是比较平静的。
不过平静也不代表一点涟漪都没有——自从周择在闻嘉朗面前跟李赫飞他们动了手以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就有点变了——从之前的不给正眼变成了如今的另眼相看。
不过周择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到底出于什么。
他也懒得弄清楚。
反正在班上大多数人的眼里,他仍是那副没脾气的好学生的样子,闻嘉朗好面子,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借钱被追着,对此事完全闭口不提。
所以架什么的,跟他不沾边。
“喏,英语比赛的报名表。”
课间的时候,秦燕抱着一叠白纸走过来,“你填好了给我啊。”
她给的报名表上有写英语比赛的具体情况和注意事项等内容,也是看完这些,周择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个事儿。
在等他填表的同时,秦燕把剩下的报名表也都分了出去。
“平安,这是你的——对了,比赛那天记得带身份证和学生证。”她站在走廊中间,正好能和斜前方的李平安上话。
“谢谢。”
秦燕摆摆手:“客气什么,话你这次好险啊,就只高了三分,不过孙天望这次考的也挺好的,听他暑假还上了补习班,挺可惜的……”
就在秦燕跟李平安搭话时,出门水的孙天望刚好回来,并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都听了下来。
不在意那是假的。
但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好似那些失意的事早已自我消化干净了,最后顶多在心里剩那么一点儿不足挂齿的不爽。
发现孙天望的时候,秦燕下意识调整了一下站姿。
讨论别人的时候正好被人抓包,这种情况实在有些尴尬。好在这时候李平安和周择的报名表都写好了,秦燕火速收了表,立马溜之大吉。
“没问题我就把表送过去了!”
两人在讲台附近擦肩而过,孙天望神情冷淡,抱着水杯回到自己的座位。
而李平安这时候正好要开始收前一天的英语作业,孙天望坐在他们这组的第一排,理所当然从他开始。
“昨天的英语……”
这头李平安还未完,孙天望就已经将作业本往桌角一搁,随后又弯腰在桌肚里找起了东西。
动静闹得叮铃咣啷。
“……”
“课代表,能等会儿吗?我还没写完……”
后面的学生可怜兮兮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好吧,你快点,我收完其他组的再过来。”
“行行行,谢谢课代表!”
“不客气……”
如同一粒石子儿不心掉进了湖水中,的波纹并非不存在,但它很快就会被更大的波澜代替,以至于毫无存在感。
周三晚上。
伴随他们在学校最后两个时的是这周第三次数学模考,而等这枯燥的两个时一结束,再嘹亮的下课铃声也无法唤醒这群学生们的活力。
甚至连周择都觉得有些疲惫。
“周择,一起走吧。”
李平安收拾好书包走过来。
上周,周择和班主任申请了调换寝室,虽然好奇心很重的吴广一直喋喋不休地询问缘由,但最终还是被他搪塞过去了,然后趁着周末搬了寝室。
毕竟他和李赫飞等人可以是彻底闹掰了,秉承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自然没办法共处一室。
“你们现在是室友啊?不过寝室就你们两个人吗?”徐多智睡了一节课,精力十分充沛,无处发泄只能没事找事。
周择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显然没有要和他聊下去的算。
“靠,我要是住你们寝室,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早起补作业了?”徐多智异想天开道。
“……”这回周择眼皮都懒得抬了,将书包甩上肩,头也没回,“走吧。”
徐多智伸着脖子冲着他们的背影喊:“哎哎哎,走那么快干嘛?”
“……”
闻嘉朗着哈欠站起来:“你没事住校干嘛?”
“反正高三都要住,我提前住进去跟室友搞好关系呗!找个学习好的,以后就不愁作业了!”
“那也没必要跟他们住吧……”
“为啥啊?学习好的,我就认识他们俩。”
走出教室,徐多智玩心大起直接坐到楼梯扶手上,一蹬腿,便稳稳当当地滑了下去。
闻嘉朗踩着台阶,视线却没有焦点似的散着:“嗯……之前李平安不都是一个人住一间寝室吗?我记得好像是有什么原因来着……”
“什么原因?”
“我就是忘了……”
“那你个屁!”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好吧!”
两人从三楼一路闹闹到一楼,期间,徐多智还不心撞到了从旁边路过的孙天望。
两人相撞的地方隐隐作痛,徐多智不好意思道歉便装模作样地问:“孙天望,今天有没有数学作业啊?”
孙天望捡起眼镜,丢下一句不知道就走了。
徐多智摸着胳膊气悻悻地:“靠,他生气了吗?”
闻嘉朗想起这两天班里的事,劝慰他:“算了,别管他……对了,这两天怎么都没看到裴也,他人呢?”
“好像是家里有点事,我也不清楚……”
“改天去看看吧。”
“行。”
随着学生们一波接一波的离开,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教学楼里渐渐空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个人也离开,门卫大爷的狗都起了盹儿。
宿舍还剩几盏灯亮着,周择洗漱完坐回桌前,桌上摊着没写完的习题册。
“你还不睡吗?”李平安在他身后走过。
“题还没做完…”周择望着习题册,全然没有动笔的欲望。
李平安忽然在他旁边坐下,并将头凑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又坐直了,同时感叹了句真厉害。
周择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合上了书。
书皮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字样占据了二分之一的篇幅,就像高考在他们的生活里,也占据着大部分的生命。
李平安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大学想考到哪儿?”
这真是个轻飘飘又沉重无比的问题。
周择想了想:“南大吧。”
“南大……挺远的。”李平安,“分数线也很高,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
周择没肯定也没否认,转而问他:“那你呢?”
这个问题让李平安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我还没想好……”
“省内有几个专业很好的学校,如果……”
“我想去省外。”
李平安果断的态度令他一顿。
“想去北边,北京、天津或者哈尔滨?都可以。”
他只想走得远远地。
越远越好。
周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点什么。
好在李平安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算。
“明天还要上课,早点休息吧。”
“……嗯。”
正好到了宿舍熄灯的时间,不招呼的,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床头留着的一盏不大明亮的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