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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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画廊离开以后,周择坐着裴也的车先回了一趟酒店。一路上,窗外的风景不断在后退和静止两种状态中切换。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才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他真的再次回到这个人身边了。

    裴也专注地开车,偶尔会转过头来和他两句话,基本都是你问我答的对话,但不论他回答什么,裴也都听得很认真。

    “你的行李只有这些?”

    裴也指着地上的行李箱,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袋旅行装的生活用品,好像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周择蹲在地上,将行李箱合了起来。

    他:“还有一些不需要的,都留在国外了,我妈应该会看着处理掉它们。”

    裴也嗯了一声:“那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电话告诉我,我跟你一起去买。”

    周择促狭道:“可我不知道你的号码呀裴总,怎么联系你?通知你的助理吗?需不需要预约?”

    裴也哑然失笑,掏出手机找到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嗡鸣着。

    周择一脸狐疑地将它掏出来:“你有我电话啊…怎么之前不给我?”

    “呃……”

    裴也当然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胆,便随便编了个谎:“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当时太晚了,就没给你。”

    “是吗?”

    “那要不然呢……”

    周择忽然用双手掰正他的脸,看着他的瞳孔在自己的注视下微微紧缩。

    最后坏心眼的人达到了目的,语气骤变,像在开玩笑。

    “我以为你不想联系我。”

    裴也的房子离公司的新地址很近,是租的两居室,地理位置不错,所以租金并不便宜。

    其实他目前完全有能力付一个房子的首付,然后每个月还贷款,按别人的话来就是先有个家。但他并没有听朋友们的建议,反而先买了辆车。

    “你等等。”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裴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后备箱里搬出了一个纸箱子。

    周择问:“这是什么?”

    “上次出差的时候看到的,就想买来送给你,一直放在车上。”裴也带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等上去你就知道了。”

    裴也家在二十层,特意选的高楼层,可能是狭窄逼仄的单间住够了,后来有钱一点以后,他租的房子永远要视野开阔。

    只有在俯瞰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才不会觉得自己是轻飘飘的。

    这个房子他最满意的地方是客厅的落地窗,恰好对着远处的江景。只不过他刚搬来没多久,屋子还有些空。

    裴也带着周择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指着客房和主卧问:“你想住哪儿?”

    周择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客房。

    裴也略有遗憾:“可是我家只有一床被子。”

    “装,继续装。”

    周择盯着客房里那张空荡荡的床架子,忽然,转身一把拉开旁边的衣柜,不出所料,里面放着崭新的床上三件套。

    裴也哑口无言。

    周择轻轻瞥了他一眼,没再什么,然后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回到了主卧。

    裴也心里偷笑着,连忙跟上去:“我帮你吧……”

    “我自己来吧。”周择一边收拾一边熟悉着环境。

    这里应该是这个房子最有人味的房间。

    裴也的衣服也不多,半个衣柜就装完了,还有一些配饰,规矩地放在一起。所以周择收拾起来很不费力。

    结束之后周择回到客厅,他的余光扫了一眼落地窗,下意识选择远离。

    “择,过来看看。”裴也正要拆那个纸箱子,便招呼他。

    “这是什么?”周择走到他身后。

    “唱片机,当时路过的时候听到它在放一首歌,挺好听的,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虽然和手机、音响放的区别不大。”裴也在箱子里找到了老板送的两张唱片,递给他,“怎么样,喜欢吗?”

    周择被他的消费理由逗笑了,好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感动。

    他抚摸着唱片封面上的图片问:“你买的时候就没考虑过,万一我也不知道怎么玩呢?”

    “我……”

    裴也确实被问住了。

    他还真没考虑。

    “算了,我看看有没有明书。”

    周择盘起腿坐在地上研究起来,裴也无事可做,就在旁边看着。

    这唱片机看着像上世纪的产物,不过保存得很好,显然它的主人应当是很爱惜的,也不知道裴也是怎么服老板把它卖了。

    好一会儿,唱片机终于发挥了它原本的功能。略微失真的声音流出来。

    裴也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怎么什么都会?”

    周择微微扬起脸,眼神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轻轻哼了一声。可刚一露出这副神态,他就愣了愣,后知后觉地不习惯。

    可裴也依旧含着笑看着他。

    周择手掌在背后撑着,一度有意无意紧绷着的身体,此时忽然就松懈了下来。

    音乐和气氛都刚刚好,他们自然而然地聊到了自己这几年的生活。

    除了刻意避开的苏雅。

    裴也先是了自己,当初离开平江之后他也去过几个城市,但只当是旅游散心,半年辗转了几次,最后还是回到了汉城,因为当时他觉得周择有一天一定会回到这里。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遗憾地笑了笑。可能是遗憾他并不知道那时候等的人没有在汉城。

    但裴也觉得都一样,因为最终他还是等到了。后来他又顺势问起了那个陌生的爱丁堡。

    周择自己不太喜欢那里,因为天气总是很冷,街道复杂容易迷路,唯一的优点是风景很好。

    刚搬过去的时候,他在家旁边的教堂里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老神父,于是头两年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家和教堂,直到后面去了学校,认识了几个留学生。虽然他也不怎么参加这些人聚会,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

    周择着着又反问裴也,问他为什么会去创业。

    裴也其实已经记不起来具体想法了,于是就自己是为了钱。当初,口号虽然响亮,但一开始都是在赔。

    为了不让话题变得沉重,他就刻意起自己跟华仔合租的房子。有一年元旦节,出租屋停水,两个人为了赚外快,挨家挨户推销热水器,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运气特别好,他们遇见了一个客户一口气买了几十台。两个人高兴坏了,第二天拿着这笔钱去吃了一顿西餐,不过当时没考虑到一片牛排根本喂不饱一个成年男人,所以转头又在楼下吃了两碗兰州拉面,那会儿觉得香,却没想到一下子吃顶着了,直到现在他和华仔两个人只要闻到兰州拉面的味就恶心。

    周择乐不可支地倒在沙发上。

    他们一直聊到晚上,唱片机陪着他们不知疲倦的工作,等身体意识到饿,两人已经完美错过饭点了。

    裴也不得不钻进厨房煮速冻饺子。

    但某位少爷好像并不满足。

    周择靠在椅子上,困乏地伸了个懒腰,眼睛亮晶晶的:“今天过节,就吃饺子啊?”

    裴也拎着围裙,耐心询问:“那你想吃什么?”

    “煮个火锅吧。”周择,“再叫几个朋友过来。”

    他像是突发奇想,没有任何逻辑的,甚至并没有考虑这个房子里有没有足够多的食材或者朋友们能不能来,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就应该这样做。

    而裴也大约明白了什么。

    “…行,那我点个外卖送点菜,朋友的话……我问问他们,不知道有没有空。”

    他行动迅速,着就拿出了手机。

    但周择忽然站了起来:“别叫外卖了。”他拿起外套,“一起下楼买吧,我记得楼下就有个超市。”

    “现在?”

    “对啊,走吧走吧。”

    周择拉着他到玄关。

    汉城的深冬是凛冽刺骨的湿冷,而这两天下了雪,化雪时会比往常更冷一些。周择裹着鼓鼓囊囊的棉服,在空调房里暖烘烘的体温,一出门就冻了个激灵。

    他怕冷,好在有裴也,整个人像个暖炉一样。

    从地下车库出去,走了几百米就看到尚在营业的超市。

    两人像其他情侣一样牵手,推着购物车在每个货架前逗留,偶尔会因为挑选商品产生不同意见,但多数情况都以裴也的妥协结束。

    他们提着两大袋食物回家的时候,门口等候多时的王毅华快无聊得发毛了。

    见到来人,王毅华的第一反应就是张嘴大骂:“姓裴的你丫把我叫过来就是要冻死我……”

    骂了两句,他又突然发现面前的帅哥好像不是自己骂的那位。

    于是王毅华自觉地住了嘴,然后就看见对方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抱歉啊,我们出去买食材了,没想到你这么快。”

    王毅华一边舌头结地没事一边回忆起这两人的关系。之前在电话里,裴也只是过节一块吃个饭,他还奇怪这狗比怎么突然有了人性过节能想起来自己,却没想到原来只是叫他来看旧情复燃。于是连连在心里啐了对方两口。

    裴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对于自己造成对方寒冬腊月挨冻这件事也没什么愧疚之情,了个招呼后就让人家自便。

    煮火锅这件事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准备食材费时间。裴也理所当然地在厨房忙活,王毅华和周择就厚着脸皮在客厅坐等投喂。

    墙上的电视只是个摆设,两人干坐着尴尬,王毅华就挑了个话头跟周择聊了起来。

    先是问起了他们怎么认识的,又起他们在六中的时候。

    王毅华:“我很早就没读书了,就羡慕你们这种学习好的。”

    周择看向厨房:“这话他好像也过。”

    “正常啊,谁不想考个大学坐办公室呢,可是我们那儿落后,像我们这样的早都出来工了。”王毅华磕着瓜子,“不过裴也脑子挺机灵,他是因为运气不好。”

    他这话时,裴也刚好端着锅出来听到后半句话。

    “我觉得我运气挺好的。”他一边着一边冲周择笑了一下。

    “噫!”

    王毅华抖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然后挥手把他赶走了。

    新仇旧恨,于是他故意击报复地起高媛。

    “偷偷跟你,裴也这个狗骚得很,天天把我们公司的姑娘哄得晕头转向的,谈个生意,对面还想让他做上门女婿,得亏早把合同签了。”

    周择配合地皱眉:“是嘛,难怪我那天看到有女人送他佛珠。”

    王毅华煽风点火:“他这人可勾女孩儿了,不知道谁他信佛,我们公司那财务,在他面前看了半个月的佛经。”

    周择一愣:“信佛?”

    “因为他以前经常戴一条手串,天天拿手里盘,有一回出差前落公司了,上了高速非要回头,找一宿,我还以为什么古董,一问,是庙里的纪念品,大师开光——可不是被骗了?”

    周择沉沉地笑了起来。

    “……是被骗了。”

    外面的风雪又飘了起来,新的一年,这回好像终于能做到“新年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