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八章 去求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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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到了医院,抢救的过程对于沈离来,无比焦灼。

    他几乎没办法静下来,在医院走廊里,一遍一遍一遍的来回走动,却也无法缓解,内心的痛苦和焦虑。

    终于,抢救室里,传来了好消息,人救回来了。

    沈离绷紧的弹簧松弛,终于重重坐在了椅子上,捣住脸,泪流满面。

    病床被推了出来, 他爸已经醒了。

    看到沈离的时候,眼圈通红,眼泪从眼角滑落,颤抖的朝着沈离伸出了手。

    这回,沈离没有犹豫,也没有再推开他,直接握住了那只手。

    “离,对不起。”

    沈爸爸开口,声音嘶哑而颤抖。

    沈离的声音,同样哽咽:“爸,是我对不起。”

    三字“对不起”,往事烟云散。

    正月初三,沈爸爸就没什么大碍了。

    这次万幸,喝药时候瓶子破了,农药味道散出去,邻居白天正好听他失落的过儿子不肯回来过年,心里担心过来看看,结果就把人救了。

    但凡晚一点发现,或许人就没了。

    沈离很遗憾,没跟他爸一起跨年。

    但也庆幸,至少接下去的每一天,他们都会在一起。

    沈离改变了装修方案了,一切从简,从环保,从舒适。

    不追求什么文艺,追求什么格调,追求什么品味了,只要能赶紧住进去,只要那个家,能赶紧成型。

    内心充满了归属感,觉得此生漂浮不定,似乎终于要安定下来了。

    他真的,太想有个家。

    初四的早上,沈离接到了Alex的电话,他回国了。

    沈离其实很意外,但那边似乎也不愿意多谈回国的原因,沈离也就没多问。

    初七,沈离央了不少师傅,终于有熟人知道他爸那情况,卖了他一份人情,帮他找了一堆师傅,早早的开了工。

    房子在正月底的时候,通过了甲醛合格测试,沈离买了点床品和厨房用品,简简单单的,跟他爸爸搬了进去。

    第一顿开火饭,沈离下厨,他爸在客厅看电视。

    从厨房的玻璃隔栏里往外看,看到他微微盹老态毕显的样子,沈离觉得,两人真是分开太久了。

    最后一次见他,他还年富力壮,骑着摩托车也不戴头盔,风给他的头发吹的乱蓬蓬的,有一种镇中年男人特有的,粗犷和淳朴。

    现在,他老了,一身病痛,孤寡无依,即便曾经再怨他恨他,沈离此刻,也只想好好孝顺他。

    但他知道,他爸对他依赖之中,又心存愧疚,他必须要让这份愧疚感,降到最低。

    于是,炒菜的时候,他探出头去:“爸,这田螺我炒不好啊,你来看看这样行了嘛?”

    他要让他爸爸像他儿时一样,在他面前,永远有存在感和被需要感。

    “怎么了?”沈爸爸起身,走进厨房。

    “我不知道怎么算熟了,还有这梅干菜什么时候放啊,我好多年没做家乡菜了,都不记得了。”

    “梅干菜什么时候放都行,只会越煮越鲜,生姜没放啊,会腥气的,来来来,我来吧,你去看电视。”

    沈离怎会,生姜他是故意没放的,就是为了给“大师傅”纠正的机会。

    “行,这个菜爸你做的最好吃了,时候我最喜欢吃你做的梅干菜炖田螺了。”

    时候几个字,沈离最近提的很勤快,意在告诉他爸爸,他对那段时间,是充满怀念的。

    至于中间分开的这十多年,沈离只字不提,无非是怕勾起他爸爸内心的愧疚。

    “哈哈,我记得你时候,还爱吃春笋蒸蛋,可惜现在没春笋,等到春天……”沈爸爸忽然停住了,神色很快黯淡下去,“……或许那时候,爸爸就死了。”

    整体来,沈离的爸爸是个很消极的病人,不过在生死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乐观豁达。

    “爸,不会的,你检查出来是中期,就是延误了治疗,才会加重的,现在开始治疗也不晚的,如果情况控制的好,至少还有一年到两年的时间,不,应该更久的。”

    沈爸爸眼中黯淡的光芒,稍稍亮了点,可又很快黯淡了下去:“才一两年啊。”

    但似乎,又怕沈离担心,立马努力扯起一个笑容:“也好了,我儿子回来了,一天都能当一年用。”

    沈离鼻子一酸。

    沈爸爸眼圈也红红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他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能体会到这两句话的深层含义了。

    晚饭做好。

    两父子,三个菜,简简单单,也温温馨馨。

    沈离已经算把市区那边的房子卖了,运气很好,和租客明情况,租客在了解了他的预售价格后,居然算买了。

    定金100万,前一阵已经到了沈离卡里。

    沈离拿了钱,先把前阵子买回大伯房子以及装修的唔十多万还给了何家栋,剩下四十多万,他算带他爸爸去A市看病了。

    兜兜转转又得去A市。

    你只能感慨医疗资源的失衡,全国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以及医疗团队,都聚集在了天子脚下。

    沈离订了二月三号的机票。

    当天一早,父子俩收拾好后,在客厅里坐着沉默了彼此无言。

    都明白,此去的意义。

    或许会被医生很快判下死刑。

    或许还有希望,但是也无非是把“斩立决”改为了“斩监候”。

    他的心很沉,沉甸甸压的他喘息都困难。

    而他的爸爸,估计也被死神步步紧逼的,压力极大。

    直到出门前,沈离锁门时候,他爸爸拉了下他的手,道:“离,让爸再看一眼这房子,爸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这几天和你在这过的。”

    沈离没绷住,一把抱住了他爸,眼泪掉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呜咽:“爸,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这一刻,用什么换他爸的健康,沈离都愿意。

    *

    飞机落地,舟车劳顿,沈爸爸一脸疲态。

    沈离不敢太让他辛苦,了车到了市区,把人安顿下,接下去的事情,就他一个人去跑了。

    A市肿瘤医院,他来之前就在手机上查过的,医疗水平位列国际前茅,然而这样名牌医院,一号难求。

    前几年号贩子盛行,有人拖家带口的来这排号,棉被枕头家伙什儿齐全的,就跟要在这安家似的。

    一个号子,最贵能卖出近万元的高价。

    这些年整顿了,号贩子虽差不多绝迹了,可你要排上号,不整宿整宿来排队,那也是徒劳。

    有些专家号,都预约到了几个月之后,沈离看上的一个肺癌专家,就属于这种。

    沈离没指望能排上他的号,只希望能排上另外两个声誉也不错的专家号。

    傍晚沈离就到医院了,都是下班时间了,大厅等待区全是人。

    沈离随便一问就明白,都是等着排号的。

    而且大家很有素质的,按着等待区椅子的顺序排,也省了一宿站在窗口,人站成个冰棍子。

    沈离在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穿的过分厚实的羽绒服,还是两件的,还戴了一个厚厚的毛线帽,大口罩,底下鞋子里,穿的两双棉袜外加暖宝鞋垫,裤子也是加厚又加厚,整个人宽了两圈,就为了备战今晚。

    坐下后,给他爸了个电话:“爸,这边今天晚上肯定回不去了,你有什么事,给我电话,要么去一楼前台找服务员,肚子饿了的话,也告诉我,我给你叫外卖,不用下来拿,现在外卖方便的很,直接给你送到房门口的。”

    “还有,晚上空调开高了,窗户稍微开一点点缝,不然睡着闷,北方天气干燥,弄个湿毛巾,放在那个暖气柜上面,加湿用的。”

    “我一会儿买点水果,外卖会送过去,你吃点水果。”

    “酒店那个浴缸,你要泡澡的话,水别放太满了,别压过胸口,会闷的。”

    “早点睡。”

    挂了电话,边上一阿姨羡慕的看着他:“伙,你可真孝顺,你爸有福气啊。”

    沈离口罩之下,笑的苦涩,孝顺,他真的不敢,把这两字往自己身上揽。

    想到他爸孤零零过除夕,凄凉的喝了农药,他的心口还是会抑制不住的痛。

    生活对他太残忍。

    他现在只渴求对方,多给他爸一点时间。

    迷迷糊糊等到早上。

    放号时间到了。

    大家按照座位顺序,有条不紊的排队领号,到沈离的时候,他想挂的那几个医生,都没号了。

    不得已,他挂了个别的医生。

    下午带他爸过来检查,在人群里穿梭来穿梭去,他跑的右腿发僵发疼,最后走路,变得一瘸一拐,俨然成了个残疾人。

    “离,你歇歇吧,爸自己去弄就行。”

    “爸,我没事儿。”

    其实,是有事的,沈离多少觉得右腿有点痛。

    上次去他前继母家,被狠狠夹了一回,一直都觉得不大舒服。

    终于一天的检查完毕了,接下去就是等待结果。

    因为他们的号子比较后面,还没等结果出来,人家就下班了,只能第二天再来。

    沈离回到酒店,腿就疼的受不了了。

    以去A市见个朋友为由,跟他爸撒谎,去了一趟骨科医院。

    检查下来,果然,膝盖那边,有点裂缝,本来不严重,但是他一直没重视,加上用脚过度,就体现出来了。

    这点裂缝,是建立在沈离的旧伤之上的,所有有点敏感。

    医生倒没什么,只是需要沈离静养六周左右。

    这沈离可办不到,最后从医院出来,到药房买了点止痛药,算疼的厉害的时候,先对付一下,好赖把这几天忙完。

    结果第二天一早,沈离就动不了了。

    再是想伪装我没事都不行了,他爸爸急的满头大汗,一脸自责。

    而沈离也是觉得满心懊丧,一脸无力。

    最后,他拨了个电话。

    “喂,我是沈离。”

    “对,您来帮我个忙吗?您如果帮忙,之前的事情,我答应您。”

    “那好,我把我地址给您发过去。”

    沈离有求于人,态度极好,可挂完电话,一脸愁容。

    他爸过来问:“离,你给朋友电话了?”

    “嗯,一个朋友,一会儿就会过来,我今天没办法独立陪你去医院,不过我想听听你的诊断结果,爸,别怕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

    沈爸爸看着沈离的脚,比自己的身体还担心:“怎么会这样,都怪我,都怪我让你跑上跑下的,离,都怪我。”

    “爸,我时候发烧,你也背着我跑来跑去不是吗?不怪你,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我当年过错了马路。”

    为什么不,怪冷墨白?

    因为,当年闯红灯的虽然是冷墨白,撞飞他的虽然是冷墨白,但被剪了刹车线的也是冷墨白。

    如果是赎罪,到今时今日这地步,也够了。

    很快,酒店来了两个穿着男孩,还开了车来,沈离在他们的帮助下,跟他爸去了肿瘤医院。

    两人帮忙借了个轮椅,帮忙各种跑腿,等沈离和他爸站在主治医生的诊室门口,都提着一口气,紧张的不得了。

    门开了,两人进去,主治医生接过了检查报告和CT影像,看了看。

    给出了结论:“非细胞癌IIIa期。”

    沈离学医的,加上最近查看了太多肺癌方面的书籍,听到这个结果,几乎松了一口气。

    他爸听不懂,确实看到沈离松气,表情一下放松了下来。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问的是最朴实,也是最直白的问题。

    “这个,要看后期治疗效果,现在属于中晚期中比较乐观的情况,还能进行手术治疗………………”

    之后,医生跟两人了很多。

    沈离果断选择,手术。

    结果,遇到了个大问题,几个主刀医生,一个月内的手术,都排满了,只能预约到一个月后,而残忍的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病情可能会迅速加重恶化,等到达IIIb期后,就没手术治疗的必要了,即便坚持手术,效果也微乎其微。

    也就是,这一个月,根本等不起。

    沈离从医院出来,拨通了早那通电话,然而对方也是为难,表示自己能力有限。

    其实沈离心里清楚,谁能力无限。

    去求他吧。

    无论,他要什么都给他。

    沈离只有他爸爸活着。

    作者有话

    更晚了,谢罪自刎!